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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小黑日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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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8.23
我今天在整理东西,准备搬进大学宿舍的时候,又看到了这个本。
我发现后面还空了几页,于是决定再写点什么上去。
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年了。这一年里,不知道是高三复习太忙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总之,我回想起这件事的次数寥寥无几。而且大多数时间也只是一点模糊的印象。
但是自2024年5月3日起,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始终伴随着我,直到现在。
我现在倒是不难接受这些曾经觉得离谱的事,虽然它们真的非常离谱。可真正困扰我的是突然消失的小黑,以及那通没有声音的电话。
如果说还有别的什么,那大概就是最后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或者说,我今天会重新打开这个本,很大程度上不是偶然,而正是因为有关那条短信的时隔一年多的结果。
我自认为是一个比较怀旧的人。因此,尽管我那个在出租屋里度过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快乐回忆,我依然打算在彻底与过去告别之前,回到那个已经有些年头的小区再看一眼。
于是我坐上了432路公交车。在2024年的3月15日之前,我每天乘这趟车上下学。
将近一个小时后,我坐过了23站路,在硅谷先锋站下了车。道路两边的法桐似乎比我记忆中更茂盛了些,但也许只是我的错觉。
我在下车的同时看向了公交车牌下面。
自然,既然是奇迹,就不可能时刻发生。公交牌下除了零星几片法桐落叶,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尽管我曾在这里捡到过一只会盯着人看的布娃娃,和一本现在即将被写满的笔记本。
我在公交车牌旁站了一会儿,莫名的有些茫然。
正在我打算到马路对面坐下一趟公交车回家时,后面有人突然叫住了我。
“你好,你东西好像掉了。”
声音有些耳熟。
我回过头去。身后的人拿着我的学生卡,应该是我下车时弄掉的。
但我当时已经忘了要接卡了。
因为在我回头的瞬间,一年前在三千米终点处被我遗忘的面孔突然现出它在记忆里留下的烙印。我看着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突然理解了那条短信的含义。
我在未来等你。
但那个人的目光落在了我胸口的新生标志上:“你是北理新生吗?好巧,我们同校。”
“我叫安然,大三在读生。”
我随意嗯了几声,看着他浅棕色的眼睛,在心里说:
安老师,好久不见。
2026.1.7
理论上说,大学时间远远没有高中那么紧张,可我写日记的习惯好像是随着我高二下半年的时间一起,一去不返了。如果不是今天有很重要的事需要记录一下,我可能会把这个本子遗忘更长时间。
毕竟我上一次写日记还是在去年八月份。到现在已经快过去一个学期了。
今天是猫哥22岁生日。猫哥是安然学长的同学给他取的外号。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叫,但这种叫法让我联想到了小黑。
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生命科学系的学生本来就少,总之,这一学期里我和猫哥的交集比我预想的要多很多。尤其是在一些需要学长学姐提供经验的实操课上。可能是我们在开学前就见过一面的缘故,我们总是自然而然地分到一组。此外,在食堂,图书馆和自习室里,我也经常能遇到他。
当然,不排除一种可能,是我在潜意识里一直寻找他。
这期间我曾试探过他,但在多次试验后得出了准确的非偶然结论,我想我这里用的是不完全归纳法?好像不是。
说偏了。
总之,猫哥对我高中所经历的那些事一无所知。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因为我确定他就是我高中时代的安老师,我也知道并不是每件事都一定有所解释。过去就过去了,不必纠结于此。
言归正传。
我直到今天下午自习课都不知道猫哥生日具体哪天,因为我自己都没怎么正经过过生日,自然也不会关心别人的。不过,今天下午自习的时候,猫哥把我拦住了。他说今天是他生日,问我能不能陪他去吃晚饭。
我有点意外,也有点无措。我知道按常理来说,陪别人过生日是要送生日礼物的。但我没有准备礼物,我那点靠补助来的生活费也不允许我请别人吃饭。
应该是看出了我的窘迫,猫哥说,你就陪我吃顿饭就行,钱我掏,也不用你干别的。
我答应了。
我本来以为他会叫一堆人开party的,但没想到只有我们两个人。餐厅是那种放着轻音乐的西式餐厅,一看就很贵的那种,弄得我都不敢放开了吃。
整顿饭都挺安静的,猫哥不说话,我一个蹭吃蹭喝的也不敢嘴欠。吃了一会儿,他甚至把手机拿出来,开始敲字。
我低头用刀戳我的土豆泥。
过了一阵儿,我的手机轻震了一下。我打开屏幕,上面显示猫哥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社恐到这个地步吗?面对面的还非得打字。
我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扒拉他的沙拉。
我开了锁屏,打开微信。黑色猫咪的头像边上有一个白色的对话框:
有个事想征求下你意见。
我继续戳土豆泥,用一只手打字:什么事。
那边过了几秒:如果你同意,我们就继续往下谈,如果不同意,你就删了这段聊天记录,当什么都没发生,好吗?
我当时脑子肯定是抽抽了。我以为他要管我借钱。
在心里默认着得删聊天记录,我发了个OK的表情过去。
这次,过了几分钟,猫哥的头像旁才出现新的对话框:
我可以喜欢你吗?
我大脑瞬间空白了,戳土豆泥的刀差点扎在手上。但紧接着,我莫名想到高二那年运动会的早晨,我站在通往宿舍的小道上,索取给某个人打电话的权利。
那天有一只鸟,叫得特别吵人。
我突然发现,那时的我在打电话的表面之下,问出来的多多少少是同一个问题。
安老师当初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说,好。
于是我挖了一勺土豆泥送进嘴里。我想到了高中时期曾有一次生竞集训,我在实验课上挖下来了一块培养基。培养基弹弹的,挖下来的感觉比挖土豆泥要好。
于是我单手打字:
可以的。
2025.1.19
跟猫哥挤在一起看手机,他买零食,问我想吃点什么。
我本来想说不,毕竟我从小到大没怎么太吃零食,也没这个习惯。要真说吃的比较多的,大概是冰棍。
但“不”字还没说出口,我突然看到一样熟悉的东西从屏幕上划过。
我给猫哥指:“这个。”
他立刻把营养膏点进了购物车。
我在旁边跟他废话,说这算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零食了。他很温和的笑,跟我说,你记错了吧,这个牌子是老牌子,但这种营养膏是去年十二月份刚推出来的。
我说不可能,我上高二的时候就吃过,吃了一箱多。
他不跟我吵,说那应该是他记错了。
我知道他是在哄我。因为我刚刚去查,这种营养膏确实是刚推出来的。
可它的包装,明明跟我高二那年见过的,一模一样。
2026.1.25
猫哥是单亲家庭,他母亲工作比较忙,过年也回不了家。
刚好我除了学校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我们可以一起过年。
今天我接到通知,我伯母心脏病发作去世了。她自从大伯死后就一直一个人居住,她的死被人发现,甚至还是因为拖欠了太久水电费,物业怎么也联系不上她,担心出事,找了警察。
我知道她恨我和我的兄姊,因为我们是父亲的孩子。我理解她的恨,但不代表我要因为我父亲的过失而有愧于她,更不代表我需要对一个恨我的人强行点头哈腰地讨好。
我没有去参加遗体告别,也不打算去参加她的葬礼。
2026.2.3
去了趟实验室,发现我的融合细胞已经死了。猫哥帮我重弄了一个。
嗯,猫哥研究生读医学,我为了未来的饭碗,也转到医学系了。今天刚刚见识到了传说中的“蓝色生死恋”,我一米七多,将近一米八的个子,愣是跟一摞书一般高。
还都是要背的书。
说真的,自从高中毕业以来,我就很少说脏话了,但我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必须得骂一句。
吃屎去吧。
营养膏到了,是熟悉的口味。我把怨气都变成食欲了,一天狂炫一整箱。猫哥又给我定了两箱。
2026.7.14
有很长时间没有碰日记了,不光如此,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想起小黑了。
事实上,我今天把这个笔记本从一堆陈旧的资料里翻出来,就是为了记录一件与小黑有关的事。我曾一度以为高二的那两个月已经随着消失的小黑一起远去,却不曾想它会以一种更为扑朔迷离的方式被提起。
我今天满十九岁,生日是猫哥陪我过的,也是我从小到大第一个认真过的生日。他给我买了一堆东西,做了一大桌子菜,甚至还给我烤了蛋糕。
吃完晚饭我就开始拆礼物,前面几个精致漂亮的包装盒拆完后,我看到了一个既不精致也不漂亮的盒子,一看就不是工厂流水线出来的东西。
于是我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很重要。
我抬头看了一眼猫哥,他垂着眼睛,嘴唇抿得微微发白。于是我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捧起来,放到桌子上,用裁纸刀仔细地把包装划开。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小黑。
那一瞬间,我好像回到了2024年3月17日那天的清晨。那一天,我打开不知是谁寄来的快递,里面的小黑等着一双暗金色的眼睛,盯着我看。
但这次的小黑只有一双没什么灵气的浅褐色眼睛,我清晰地知道,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玩偶。
猫哥说,这是他亲手做的,问我喜不喜欢。
我说,太喜欢了,心里却泛起一阵阵无法压抑的不安。
这究竟是为什么。到底什么结束了,什么没有。
时隔两年,我翻出高中时期用过的旧手机,寻找安老师最后发给我的那条短信。
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如果我离开了,不要害怕,也不必寻找。
什么意思。什么叫“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懂过这条短信的含义。
我把小黑放在了书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