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小黑日记 ...
-
2039.9.16
间歇性狂躁症，病原体I-N-17，目前无法确认来源，要猜想是南极冰川融化所导致的远古病毒泄露。
症状：病人间歇性狂躁，无差别攻击一切生命体。
传播方式为□□传播，与传染源有过□□接触后，3小时内注射HN3阻隔剂有82%的概率阻隔。感染后潜伏期6-18h，发病后24-72h因多器官衰竭及内出血死亡。死亡率99.7%
一眨眼，竟然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和猫哥要去灾区支援。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本，随手记一笔。
2039.9.21
跟过来的几个实习生里有一个被病人咬了。HN3阻隔失败。
那是一个男孩子，劲儿很大，还清醒的时候自己把自己绑在病床上，让我们离他远点，他怕自己发病的时候能挣开。
看着他在自己身上打死结动作，感到一阵绝望，就好像我其实是在看着他把自己埋葬。
他真的挣开了。
我隔着玻璃，看见他在病房里疯了似的又抓又咬，嘴里先是呕出血，再然后是内脏的碎片。到最后，他倒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一边抽搐一边干呕。
旁边的医生一边拿着笔写观察记录，一边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眼泪。
临时的时候他清醒了一瞬，我推门就想往里冲，虽然我也不知道冲进去能做什么。
但他慢慢抬起了手，慢慢冲我摇。
我知道，那是让我不要进去的意思。
我眼眶子一下就湿了。在我愣神的功夫里，他的手已经垂下去了。几位穿着防护服的护士匆匆进去把他抬出来，然后几个人把他推走，剩下几个开始快速而仔细地打扫病房。
我想到了我解剖过的兔子。从高二那年起，直到现在，有很多很多只。
我杀了很多很多的兔子，为了救很多很多的人。
可我现在发现，我好像也救不下什么人。
2039.9.28
我被病人咬了，刚打过阻隔，正在观察室隔离。猫哥在玻璃的另一边守着我。
我觉得有点无聊，让他把本子给我送进来了。翻翻高中写过的东西。
不过，我突然发现，猫哥现在看我的眼神，跟小黑当年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2039.10.1
观察期过了，阻隔成功，被放出来了。
猫哥瘦了好几斤，特别憔悴。不过我估计我自己也差不多。
减缓患者体内出血的药物出来了。但好像只是延长了患者死亡过程。
我们今天午休一直在讨论这种药应不应该用于临床。不支持的说这是延长患者死亡痛苦，支持的说只要人能多活一会儿，那就有希望在这更多的时间里把人彻底救活。
吵到最后也没有吵出结果。
希望灾难快点过去吧。我想回家，想和猫哥过普通的生活。
2039.10.8
今天猫哥脱下来防护服以后，露出胳膊上一道血痕。不知道为什么，防护服表面并没有明显的破损痕迹。
我立刻带他去打了HN3阻隔，千万别出事。
2039.10.10
阻隔失效，核酸阳性。
我不想往下写了。
2039.10.12
我把猫哥送走了。
现在是2039年10月12日22点48分。我觉得身体和灵魂全空了。
20天前我在同事死去的过程中想要冲进隔离病房，但没有冲进去。
但这回我是真进去了。四个医生都没拽住我。猫哥正在发狂，我想，我也感染算了，我不怕死，尤其不怕一起死。
他朝我扑过来，我看到他脸上全是又黑又红的污血。我迎上去想要拥抱他，可他猛地把我推开了。
我看见他棕色的眼睛亮得吓人，看见他沾血的嘴唇动了动。
我看见他在冲我比口型。他说：别过来
我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我模模糊糊地看见猫哥扑倒在地上，我突然想起我最后一次看见小黑，残破的，眼神无光的。
我不知道是蹲下去了还是摔下去了。我拼命晃猫哥，拼命喊他，却得不到回应。
有几个护士过来把我拉开，我看见她们把猫哥推出来。我挣脱了，去追那辆车。但我腿却软的确厉害。
我摔倒了，推车在走廊尽头拐弯，不见了。
我不写了。我肯定在做梦。梦里写了的东西也留不住，没有意义。
明天还要早起，跟猫哥一起去上班。
2039.10.16
上面给我批了两周的假，我带着猫哥的骨灰回了家。
现在是2039年10月16日下午四点整，我坐在432路公交车上，垫着几本书勉强写字。我的旁边坐着小黑。
这个本子被写满了，这是最后一页。
我看到车两边的场景越来越熟悉，看见道路两侧出现了高大的法桐。于是我知道我这一次的旅途即将到达终点，就像是我在17岁那年曾经跑过的那场三千。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人事先承诺会在终点给我递水。
我意识到我将不会知道从今以后应何去何从，就像我在15年间从未真正理解那条短信。他让我不要害怕，他会在更远处等我。
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会继续，还是到此结束。
不管怎样，我到站了。
The End
后记：
我们的主角没有把一样东西翻来覆去研究的好习惯，因此他也没有发现本子的夹层，和夹层里的这段话。
他在他的终点下了车，将这本笔记本连同布娃娃一起放在了他曾经找到它们的公交牌下，随后他重新上了车，去驶向一个未知却已注定的未来。
如果2039年10月16号，乌晓辰多在车站停留一会儿，他将看到小黑的眼睛由浅褐色变成了暗金色；他将看到下一辆432路公交驶来，看到17岁那年灰头土脸的自己走下车，发现他的小黑以及已经空白了的、注定要陪伴他15年的笔记本。
这是命运开的最一个巨大的玩笑。安然耗尽残魂想要陪在乌晓辰身边，可乌晓辰却把他留给了过去的自己。但也正是这个举动，造就了如今的乌晓辰。
如果，我是说如果，曾经的自己并未像人们所想的消失，未来的自己也并不是还不存在。他们还是活在同样的空间里，只不过一切行动的时间线完全错开。
那么30年后的你可能住在你家楼上，只是你们在每一秒的时间里都完美地错过了对方。
那么，生命就会变成一场没有终点的无限循环。
不过，到这本笔记写完的时候，属于这一次主角的循环节点已经快要结束了。
2039年11月13日，乌晓辰感染I-N-17，拒绝阻隔。
3日后死亡。
而那个曾经17岁的他，还在跌跌撞撞地寻找他命定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