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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薛定谔的猫与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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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安提亚睡得很不安稳。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面，他在某个夏夜，出去给小狼买了一份烤鸡架。
那天老板可能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手艺分外的好。鸡架烤得恰到好处，红色的调料洒在上面也显得又好看又诱人。
他捧着这份夜宵，急急忙忙地往宿舍赶去。他不知道自己在赶什么，但就是很着急、很着急。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汽车急刹车时刺耳的摩擦声，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和一群人的惊呼。
不过没关系，他也没打算停下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乌晓辰还在宿舍里等他呢。小狼怕黑，他不能一个人留他在宿舍里太久。
况且，鸡架要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开始拼命地赶，拼命地赶。可是他越是着急，却越是到不了学校。
而且，耳边那些乱七八糟的噪音越来越响、越来越不可忽视。
“是大学生……”
“……救护车……”
安提亚突然觉得很害怕。他宝贝似的捧着一份烤鸡架，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就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样。
但他绕着圈子，就是到不了北城大学。
……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他发现，自己周围的场景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宿舍。
乌晓辰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刷手机。见他回来，小狼皱了皱眉：“怎么去了这么久。”
安提亚把鸡架递上去，没有回答小狼的问题：“还是热的。”
可是，话音刚落，他发现自己周围的场景又变了。
依旧是宿舍，但是东西似乎少了很多，也更整洁了些。
乌晓辰不知去了哪里，整个宿舍显得空空的。
安提亚突然感到心脏撕裂似的痛，喉头一阵难以抑制的哽咽。
他若有所感，慢慢地回过头去。
于是他看见，乌晓辰整齐得过了分的写字台上，摆了一张小狼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乌晓辰笑得又乖又坏，吊梢眼弯成了月牙状，瞳孔中闪烁着点点星光。
照片前面，赫然摆着一盒看上去就很好吃的烤鸡架。
……
安提亚惊喘着醒来。
外面还下着哗啦啦的雨，宿舍里一片黑暗。他的小狼跟他挤在一张狭小的单人床上，此刻正窝在他的怀里，呼吸平稳，睡得正香。
安提亚轻轻伸手抚摸他的侧颈，感受他的体温、脉搏的跳动。
还好只是噩梦。
这样想着的时候，小狼突然翻了个身。
安提亚注意到，小狼的眉头紧紧皱着，眼中似乎有泪水溢出。
小狼含糊地说着梦话。
“唔，猫哥……我再也不吃……烤鸡架了……”
安提亚把他按进怀里，替他抹去泪水，轻拍他的后背，低头吻了吻他的头发。
“好，不想吃就不吃了，好好睡觉。”
——
后面几天，依然下了很大的雨。
乌晓辰平时有午睡的习惯。每天中午都有一个小时，小狼缩在被子里睡觉，安提亚就坐在床旁边的写字台上，或者看些书，或者写点上午留的作业。
可能是大雨让人不自觉地变得慵懒，最近几天，教授都没有留太多课后的思考题。
安提亚花了二十分钟做完了全部作业，有些无聊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好像永远不会停下的大雨。
他突然注意到乌晓辰的桌面上摊着一本书，看上去好像还很大部头的样子。
安提亚来了兴趣。
乌晓辰是那种看书只看悬疑小说，且能看电子版绝不会动手去翻纸质书页的类型。
是什么书能有这份殊荣，被他家小狼从图书馆的书架上请下来了？
安提亚站起身，走上前去将书翻过来，看了一眼书脊上几个烫金的花体字。
他的瞳孔不由得微微收缩。
小狼正在读的，是一本名叫《薛定谔的猫以及有关推论》的论文集。
——
安提亚盯着那本书，愣了片刻。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突然蔓延起来一丝莫名的不安。
乌晓辰的专业是分子生物学。
薛定谔的猫……跟他学的东西完全不对口啊。
安提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转过头，悄悄看了一眼单人床的方向。
乌晓辰抱着枕头，睡得正熟。他这次睡得也比较老实，没有把被子枕头之类的东西蹬到地板上去。
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几天，安提亚已经把对于自他醒来之后发生的所有事的怀疑统统压了下去。可一旦重新思考，甚至不需要细想，就能发现还有太多的疑点没有解决。
警察说，他离开学校的时候穿的是冬装，可到了鸡架店的时候，却变成了夏装。
他刚醒来的时候，觉得现在的时间应该是盛夏时节。
乌晓辰说去给他送外套了。
可是……
可是乌晓辰怕黑啊。
安提亚紧紧闭着眼睛，重新靠回椅子上。
乌晓辰怕黑怕到什么程度他是清楚的。小狼属于那种在在夜里一个人根本迈不动腿的类型，但凡两个人一起走夜路，乌晓辰就立刻变身人形挂件，死死粘着他不下去。
根据警察的问话和乌晓辰给他提供的信息，他当时到了烤鸡架店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左右了。
小胡同里没有路灯，是真正意义上的伸手不见五指。
乌晓辰是怎么跑过来的。
他真的跑过来了吗？
安提亚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熟睡的小狼。接着，他抿了抿唇，拿出手机，翻出了那条自那天他隐藏后、就已经遗忘了很久的聊天记录。
外面倾盆的大雨敲打着窗户，天空是阴沉沉的灰蓝色，很容易让人烦躁。
手机的乱码好像更厉害了些，满屏幕都是没有规律的黑色方块。
安提亚感到一阵突兀的头痛。
学生会的同学说，电脑上有乱码；
咖啡厅的服务员说，很多客人的手机上都出现了乱码；
……
下大雨、混乱的季节，乌晓辰漏洞百出的话、无人见证的案发现场，还有……
……还有薛定谔的猫。
安提亚咬着牙，将手机调到静音，点开了视频的播放键。
在乱码的影响下，监控视频有些模糊不清，但安提亚还是能隐约辨别出里面的人。
乌晓辰说的没错。十点四十五的时候，他看见自己从宿舍楼里走出，脚步匆匆忙忙的，很快就消失在了监控的画面边缘处。
不过……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安提亚点了暂停，将进度条向前拉了一点，将自己离开宿舍楼的画面重新看了一遍。
这一次，他发现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乌晓辰说，他晚上出去是给他送外套去了。
可是，自己在离开宿舍楼的时候，明明是穿了外套的。
——
又是一阵熟悉的头痛，安提亚几乎被折磨得要晕阙过去。他死死咬着牙，很轻很轻地抽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他不曾记住的话又再次响起。
“安提亚，人死不能复生。乌晓辰也不会希望你这样的，别做没有意义的事了。”
……
“别放了，你自己又不吃。大夏天的，你就算是把鸡架买回来，放不了几天也就坏了。”
……
“我靠！你不要命了啊你！！在宿舍里烧东西！？卧槽我也真是服了你了，你想你男朋友就给烧点纸，你把鸡架烧过去有什么用？糊了也不好吃了。”
……
又是从噩梦中惊醒的感觉。
等安提亚回过神来的时候，监控视频已经自顾自的播了将近半个小时。他努力清空自己的大脑，深吸一口气，调整着进度条，将自己刚刚错过的部分快速扫了一眼。
这半个小时内，没有任何人出现在视频画面中。
安提亚仰在椅子上。
这就奇了怪了。如果走那条后门的小道的话，从学校到鸡架店，来回一趟，也就十分钟出头的时间。
他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监控画面上也有了新的动静。
安提亚眼神一动，直起身子。
画面上，乌晓辰急急忙忙地出了宿舍楼。他好像很慌张的样子，从台阶下来的时候还一个踉跄，膝盖被磕了一下。
但他好像没有感觉到疼。小狼撑着地面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跑进了视频边缘的黑暗中。
那是大学后门的方向。
乌晓辰不是怕黑吗？这么晚了，他去干什么？
烤鸡架店。
安提亚放下手机，紧紧闭起了眼睛。
细想一下，这一切都是围绕着哪家鸡架店展开的。
他奇怪的梦境、陌生又熟悉的对话里，都有提到那个地方。
不光如此，还有小狼的梦话，他靠近那个地方时莫名其妙的头疼。
安提亚站起身，看了一眼熟睡的乌晓辰。
他得去那个地方看看。现在就去。
——
虽然还下着大雨，但毕竟是在白天里，商业街上的人比安提亚上一次带着小狼喝羊杂汤的时候要多上一些。几对散步的情侣撑着颜色各异的漂亮雨伞，在颜色冰冷的天地间，浪漫到了有些诡异。
距离学校附近发生谋杀案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大雨，估计警方也觉得不论现场有什么证据都得被冲干净，干脆撤掉了那些黑黄相间的警戒线。
而且，可能是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小道里还装上了摄像头。据说本来还想设置几盏路灯的，无奈雨实在是太大，开工时间拖了又拖，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动工的迹象。
不过小道泥泞，很不好走，再加上安提亚要赶在乌晓辰睡醒之前回宿舍去，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打出租车。
安提亚结了车费，来到鸡架店的门口。
出乎预料，他预想之中的头痛并没有到来。安提亚微微愣了一下，接着抿了抿唇，推门走进了店铺。
雨天阴冷潮湿的水汽被隔绝，室内干燥温暖的空气混杂着烤肉的香味，扑面而来。
鸡架店里零零星星的有几个堂食的客人。店铺的装修简洁大方，烧烤架前有一层透明的玻璃隔板，可以供客人看到烤架上滋滋作响的烤鸡架。
“哎哟，又来给男朋友买烤鸡架啊，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安提亚闻声抬起头，看到了眼里盈着笑意的店铺老板。
他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想好接下来要干点什么。
冲动了。他当时从宿舍出来只是看准了乌晓辰在睡午觉，没法粘在他身边，却完全没有计划好到了鸡架店究竟该怎么调查这一系列的“怪事”。
那就……先问问案发当天鸡架店里有什么异常？
安提亚闭了闭眼睛。
他是真的不会跟别人聊天。
好在不用他自己说话，鸡架店的老板已经开始自顾自地喋喋不休了。
“哎，我明白了，是那天晚上出了事不敢走夜路了吧？你们学生是该小心点，我店里后门的那条道夜里黑不说，之前还一直没有监控。哪，说起来我那天晚上出去倒垃圾的时候还看见出事的那个孩子了。也是你们大学的大学生呐！北城大学多难考啊，实在是可惜了……”
安提亚捕捉到“北城大学”四个字，目光一凛，连忙打断他：“我们学校的大学生？……您看见尸体了？”
老板心有余悸似的哆嗦一下，揉了揉心口，压低声音：“嘘，小声点，影响我生意！我看见啦，就是我报的警！夜里黑，我拿着手机电筒照的，没敢看脸。不过我看见那孩子脖子上，还有胸口那里，那么长一道口子，血都干了。身上还穿着你们学校的文化衫，可不就是你们那边的学生……”
安提亚没听到他后面说了些什么。
北城大学的大学生？
文化衫倒是每一届的校友都会有。不过，穿着他们学校文化衫，还出现在连通了学校和商业街这条“捷径”上的，基本上不是学校的在读学生，就是在任教师。
可是，阿蒙-拉主任之前来逐个点人的时候分明说过，学校里的师生，一个都没有少。
从教导主任的立场来看，如果是学生在外面出了事，他隐瞒真相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学校学生这么多，就算教导主任真的撒了谎，有哪个学生或老师连着好几天不见踪影，也不可能一点都传不开。
所以……
鸡架店的正门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还伴随着转轴剧烈转动时刺耳的摩擦。
门几乎是被直接撞开的，引得几个在座的客人纷纷侧目。
“猫哥！”
不等安提亚反应过来，一个又湿又凉的东西就猛地贴上了他的背。紧接着，两条湿漉漉的手臂从后面环住他的脖子，就死活不撒手了。
安提亚被突然冰了一下，不由得轻轻“嘶”了一声。
他这个沾满了雨水凉意的拥抱中费力地转身。乌晓辰也不计较什么，顺势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呼吸急促，紧紧闭着眼睛。”
他的头发湿淋淋的，有几缕发丝粘在了侧脸上，还有几处的发梢正在往下滴水。
还有衣服，也全湿透了。整只狼就好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安提亚叹了口气，也伸手搂住小狼，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
他感觉到，小狼的心脏跳实在是太快了，好像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猝死过去。
安提亚一边安抚着他，帮他平稳呼吸，一边皱了眉：“跑过来的？没打伞？”
乌晓辰很缓慢地张开淡绿色的眼睛眼睛，又用同样缓慢的动作，很慢很慢地抬起头，看他。
安提亚被他看得心里咯噔一下。
又是那个眼神。眷恋，沉寂，还有恐惧。
很深很深的恐惧。乌晓辰的眸色浅，往常看进去，总是会有很清凉的感觉。
可这一次，安提亚与小狼对视，却如临深渊。
他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小狼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安提亚抿了抿唇，不顾老板和几个客人好奇的目光，拉着小狼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在他湿漉漉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冻傻了？”
乌晓辰这才回过神来，低低地“啊”了一声，垂下眼睛：“不完全是跑过来的。我本来想打出租车，但走到半路前面有车出事故了，堵了好长时间，我就直接从半路上跑过来了。还有，伞也拿了，刚刚放到外面了。”
说完，仍是低着头，一脸知道自己错了的愧疚模样。
安提亚闭了闭眼睛。
他几乎能想象到小狼撑着一把雨伞、只顾着跑，根本没关心雨伞究竟有没有挡住雨的那副慌里慌张的模样。
面对这么一只可怜兮兮的落汤狼，安提亚也顾不上去想别的了。他叹了口气，先抽了几张纸尝试把小狼脸上的水擦干净：“前两天生病刚刚好，淋成这样，晚上回去又该感冒了。我就出来一会儿，这么慌干什么。”
小狼的发梢还在滴水，好不容易把脸擦干，还会有头发上的水滴下来，沿着侧脸慢慢滚落。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来……雨太大了，下次再要出去告诉我一声吧。我跟你一起。”
不知为何，乌晓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落寞。
安提亚见状，把他拉进怀里，随口逗了逗：“之前不是还瘫在床上懒得动，指使我给你买夜宵？”
没想到，小狼闻言，却突然愣住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喃喃出声，像是在自言自语。
“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猫哥，我不喜欢吃烤鸡架了。以后……我们也不要来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