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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掉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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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上空黑云压顶,终于在夜幕降临时,狂风大雨笼罩整个A市。雨丝密集凌肆停在高架桥机动车道上的黑色摩托车,以及旁边的防水宠物背包。
背包里的动物似乎在扭来扭去导致没几秒后背包便翻到在地,嘈杂的雨声中突然出现一声叹息。
夏遇森趴在粗糙的布料上,眼睛盯着两只毛绒绒的爪子出神,爪子微微动了下,收拢,一声国粹从他嘴里吐出来,但回荡在耳边的是吱呀呀的尖叫声。
怎么回事?他的手怎么变成了这样?没等他明白,身体突然腾空离开地面。
他睁眼透过网格布望去,看见一张俊美的脸。
虽一晃而过,但他大脑里还是浮现了两词:漂亮,实在漂亮。网格布挡住了他的视野,夏遇森扒拉布料,试图撕开个缺口钻出来将对方的脸看个瓷实。
身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从桥架下方爬上桥栏,走到摩托车,提起宠物箱包,背上箱包,讲了句“老白,我们回家”,随后启动车,离开高架桥。
疾驰的黑色车影在雨幕里划出一道银色光幕,又快速淹没进夜色里。
***
雨势逐渐变小,鼻间充斥着山林间独特的清新气味,耳机里声音甜美的女主持在播报最新的新闻:
“各位,据本台收到的最新消息,一个钟前,我国珠宝设计师夏遇森失足落海,至今人还未找到,海上救援队还在全力搜找中,同时警方呼吁附近渔民有遇到疑似落水的人,要及时报警……”
后背的宠物箱包传来动静,纪朗玉空出手推起挡风玻璃,扭头宽慰里面的宠物,“老白,快到家了,你再忍一会。”话音刚落,就察觉到背包里的白狐扭动得更激烈。
难不成呼吸不顺畅?纪朗玉心想,想起网上不少猫狗因为宠物包而窒息的案例。他没停车,而是选择腾出一只手将背包挪到胸前,拉开宠物包拉链。
“老白?”
“呜呜——呃——”
纪朗玉蹙紧眉头,一脸担忧看怀里突然呆滞的白狐。他急忙熄火停车,伸手捏了捏白狐的脸颊,又轻轻扇了一巴掌。
半会过后,白狐“嗷——”的叫了声,纪朗玉眉头舒展,抱起白狐,脸贴着脸磨蹭,喃喃细语:“你可不能也出事。”
夏遇森:再蹭,再靠过来点。可年轻男人听不到他的声音,更听不懂兽语,反而强硬将一直凑过来的白狐塞进箱包里,重新开车,往漆黑的山道深处飞驰。
摩托车在半山腰处的一处房屋前停下,纪朗玉解下背包,推门进屋,拉开拉链让里头的白狐出来喘气。
早在他推门时,门后早有一只小黑狗就在门内吠,在看到熟悉的身影又闻到熟悉的气味时,尾巴摇得特欢快,吐出舌头要去舔纪朗玉时,后背倏地拱起,全身毛发登时竖立起来。
一道寒气从背后袭来,小黑狗警惕地扭头,圆圆的眼睛看着眼前小白狐。
突然,它“汪汪”地大声狂吠,与此同时,在房内睡觉的三只猫闻声跑出来,在看到门口这幕时,瞬间原地跳起,嗷嗷地叫。
纪朗玉将箱包放在鞋柜里,听后身后动静无奈地说了句:“是老白,老白,它在医院住三天,你们就忘记它了吗?”
一转身,发现一狗三猫站在一排,全都龇牙咧嘴,威吓对面的老白狐,而白狐被它们吓得步步后退,身体哆嗦得厉害。
纪朗玉一把抱起白狐,护在怀里,轻轻抚摸它的头安抚它的情绪,“不怕不怕。”随即蹲下身,手靠近头回同仇敌忾的猫狗面前,让它们闻闻他手上的白狐气味。
“认出是老白了吧。”话音未绝,中间的橘猫倏地张嘴咬住他手指,牙尖轻轻陷进皮肉,但没刺破皮肤。
“二黄,松嘴。”
“这是老白!”纪朗玉声音放重几分,想要将白狐抱下来给它们嗅嗅,怎知白狐爪子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死活就是不肯下来。
这是被吓到了吧。纪朗玉无奈转身,让猫狗看看趴在他肩上白狐,他神情无奈,“瞪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老白,不能因为它年纪大就欺负它。”
殊不知,趴在他肩颈处的白狐在他转身之后,眼睛泛出森绿的冷光,瞳孔缩成狭长的细缝,吻部微微前探,鼻翼嗡动,盯着面前猫狗露出了獠牙,舌头舔了下嘴唇。
瞬间的功夫,眼前三猫一狗紧紧依偎在一起,耷拉着耳朵,只敢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纪朗玉听着动静安静下来,直起身去给它们添水加粮,顺便试图将贴在他身上白狐哄下来。
“老白,听话,下来。”他轻拍白狐的背,手心触到之处是湿润的毛发,“你需要擦擦,不然生病又要去医院打针。”
夏遇森:你身上好香,再让我待会。
纪朗玉无奈地听着白狐发出呜呜的声音,认命去浴室拿出干毛巾给它擦毛。
除了白狐两只前脚擦不到之外,其他地方被他用毛巾擦干了大半。期间,纪朗玉又尝试跟白狐商量,各种哄骗手段都试了个遍,无一有用。
他在路上淋了雨,全身黏得难受,急需马上洗澡。“老白,下来啦,我要洗澡了。”他捏了捏白狐耳朵,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怎么这次从医院回来,白狐这么黏他,之前没这样呀。
思考之际,纪朗玉破罐破摔拉起T恤下摆,打算连狐带衣从身上拉下来,突然肩膀传来尖锐刺痛,他遏制不住惨叫一声,手上失控地一挥,地板传来砰的一声重响。
“老白,你没事吧?”纪朗玉心脏一紧,蹲下身从衣服里翻出白狐,端详他身上,“有没有哪里觉得痛?”
夏遇森:差点摔死本大爷了,不碍事,不碍事。
但在纪朗玉眼中,只看到白狐动了动耳朵,呜呜了两声,他一时愧疚难当,趴近地板,抱着白狐,嘴边一直呢喃“对不起”三字。
夏遇森:不至于,不至于,这不就一动物吗。思绪刚落,屁股就传来钝痛,他忍不住伸出爪子要去抓,怎料这个动作被抱着他的纪朗玉发现了,只见他抓住他的手,问他,“摔到屁股了?”
这一抬头,那一低头,夏遇森终于看清了纪朗玉刘海下的全貌,青年肤色极白,早在高架桥上和山道时,他就看到了。
青年样貌如此瑰丽,眉骨不像西方人那般深邃,只恰到好处,眼里噙着泪,整颗眸子如掉进清泉的黑曜石,眼尾微微垂下,鼻尖微红,两片唇瓣湿润,因为自责而咬着下唇,透着丝丝病态的白。
夏遇森大脑宕机了,他直直地盯着眼前青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激烈跳动,似乎下一刻就挣碎骨骼破腔而出。
他想起前阵子跟一帮猪朋狗友在酒吧喝酒时,有人问起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得到他垂怜,他当时看着酒杯里的威士忌,想起那句“葡萄美酒夜光杯”,于是借着酒意回了句:散发着阴郁气息但又是如月色般澈亮的人。
当时人群里有人不认同,说这都是意象词,回答太敷衍了。
夏遇森看着面前青年,不知怎的,他有点同意起当时那人的说法,因为青年不是月色般澈亮的人,脑子一热,他想起了月亮。
你好,我是夏遇森,从事珠宝设计,有个工作室……
纪朗玉嗓子眼短促地发出一声咦,看着挣脱怀抱的白狐,跑开离他四十五厘米的距离,倏地站起来,一只前爪垂在身侧,一只前爪挠了挠脑袋,又挠了挠胸口。
一会呜呜叫,一会吱吱叫,一会又安静下来,看着他。
一般人看到这样的情况,会以为自家宠物成精了,或者什么东西上身了,瞬间躲得远远的,但纪朗玉没有,他脸上缓缓展开笑颜,蹲着靠近白狐一步,却眉心微蹙,伸手抱住白狐,轻声细语:“老白越养越像人了,真好。”
话落,他看向门外的方向,自言自语,“小黑它们几时能像你这样呢。”
夏遇森:因为本大爷是人!我不是狐狸。思绪刚落,夏遇森愣住了,想起自己在高架桥上醒来时思考的问题。
他怎么变成狐狸了?
纪朗玉洗好澡擦着头发出来时,听到客厅传来新闻的声音,偏头思考片刻,想起自己洗澡前给那几只捣腾的小东西开了动物频道。
他走过去,入眼就是一副唯我独尊大爷坐姿的白狐占了一排沙发,而三猫一狗则各两两一对,坐在沙发旁两侧。
看着它们的表情,纪朗玉没来由地想到庄严宝座上坐着一只拽拽的白狐,两侧则是四位屈服于白狐淫/威之下的木讷守卫。
他侧目看了眼屏幕,没想到还是在播报夏遇森失足掉海的新闻,但这回是事件最新进展,警方表示还没捞到尸体,从夏遇森落海到此时,已过去两个半钟,可不就是与尸体无异了。
说是尸体也是为了给群众一个说法,狂风暴雨加之海浪湍急,侥幸的话还留有全尸,不幸那就是尸体早被海里的鱼啃食大半。
至于夏遇森为何会失足掉海,各界众说纷纭,自杀,他杀各种争论在网络上发酵,原因就是夏遇森三个月前赢得一个国际珠宝设计大奖,加之他在领奖台上的狂妄发言,惹红眼了不少同行,对他意见颇深。
且大奖第一名的名次是H珠宝队的入会邀请函,进入H珠宝队意味着是珠宝设计行业的佼佼者,前途无量,钱途无量。
珠宝队背后资本据说是一个古老的欧洲贵族家族,在一百年前,这个家族就在国际各地收揽设计天才,以字母H命名,但会员均是珠宝设计师,外界笑称这是H珠宝先锋队。
夏遇森本该在一周后拿着邀请函前往巴黎入会,但现在他出事失踪,这个名额会顺延给大奖的第二名得奖者,因为“H”每五年会收一名设计师,而人员来源就是珠宝大奖的前三名得奖者。
现在网络上对于他杀讨论陷入了白热化,只有个别还站在自杀言论行列,只因在一个月前,网络上突然出现一个社交账号发了张设计图,而那图恰好就是夏遇森得奖的图画,对方声称夏遇森盗走他的设计。
纪朗玉看着屏幕上夏遇森的大头照,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昏暗的壁灯散发着金黄色灯光,巧妙地将他推进阴影里。
片刻后,他跪下来,双手捂住脸,紧接着,刻意压制的笑声从他指缝里传出来,在室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