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旧书（1） ...
-
四下无人，斯因若无其事伸出脚，踩住地上只冒出个头的奥坎币，低头系鞋带的功夫，捞起面值为十的金奥坎，塞进口袋里。
十块钱怎么不是钱了？就差这十块钱就能凑齐报名费，到帝国军校挨打去。每个月的挨打费有两千五奥坎呢。
不怪他对奥坎眼热，从玻璃罐里醒来已经过去了五个月，到现在依旧是食不果腹。天杀的！雌虫这么难找工作是怎么回事？考公要研究生学历，斯因才出生五个月，哪来的研究生？满打满算，翻箱倒柜，也就只能凑齐百来天资历。
一出生就在被迫工作，够努力了吧？生活还能跟他说完全不够。叹气，再叹气。
去捡垃圾？大街上被机器人扫得干干净净，只能趁天还没亮跟流浪汉抢废弃品，走不通。去偷？去抢？小胳膊小腿的谁抢谁还说不定呢。斯因实在走投无路，在旧街的日子里，他只能一天天盘算着以后要做什么，想着未来要怎么活，天一亮又继续被赶着出去做坑蒙拐骗的生意。
报个班培训一下生存技能，最好还有钱拿。帝国军校就不错，管吃管住，美中不足的是训练比较严苛——总比、总比没饭吃好吧！斯因想，自己也不算什么吃不得苦的虫，累一点和饿一点，还是前者好一些。
别的虫好歹是真活了十几二十年，多少有一技之长傍身。斯因才是真的身无长物，醒过来就在地上趴着。一定要说什么财产，地上那些碎玻璃算吗？
几个月前的回忆太过凄惨，斯因的记忆刚冒出头，眉毛便抽了抽。任谁一睁开眼就看到三四个一拳可以打死三个自己的雌虫围在边上虎视眈眈，复眼几乎要冒出绿光来，就等着上来搜他的身，看他是不是雄虫，都会觉得这有点太离谱了。
什么见鬼的雄虫！斯因百分百纯雌虫好吗？还被这群人翻来覆去地找脖子后面的气味腺，又是掏尾勾又是扒虫纹的。确认是雌虫后，还被狠狠唾弃了一番。雌虫就雌虫，长那么好干什么？趴在这还以为是雄虫呢！
当时脑袋空空，毫无记忆，接近新生儿的斯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当做稀罕物品翻来翻去也只好忍气吞声。给这群雌虫当了几个月免费苦力，等掌握了周围情况，格外记仇的斯因便使尽浑身解数把这些雌虫欠他的钱骗了过来，连夜翻出旧街。拿着七百九十奥坎又三十五拉米特直奔新区。
雌虫的出路屈指可数。可能还得感谢那群老流氓里有个退伍蛛科，瘸了一条腿，打人却格外狠。斯因找不到食物，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总得挨他一顿打。经过训练的虫族打人就是非同一般的痛，拳脚功夫过人，斯因暗暗记在心里，把离他们最近的帝国第三军校当做逃出去的下家，早早规划好了职业生涯。
成败在此一举。
斯因拼命挤进人群，在一群人高马大的雌虫中靠着灵活度挤出一条生路，抢了张报名表。
“姓名？”
“斯因…阿斯特罗尼亚。”
“种族？”
“…无毒类蝶科，黑紫蛱蝶。”
看上去像是蜂科的问询官抬起头，打量一眼斯因，“你是黑紫蛱蝶，怎么叫蓝色闪光？”
斯因腼腆一笑：“我是孤儿，名字是自己取的。”
好在对雌虫的资料审核都只是走个过场。斯因说完自己的孤儿身世，问询官便一副了然的表情。他来之前做过调查，这世道不好，雌虫能有家庭的，少之又少，基本上没有家人抚养，信息能填上个生日都算双亲俱全，有来处了。
是个正常雌虫都能进帝国军校读书，但军校也不过是大型虫巢。是大头兵还是大将军，在基因层面就已经决定了大半。这些雌虫聚在里面，只是在争再次被分作三六九等之时，向上爬的名额。
斯因没去检查基因纯度，更检查不起。一次要一万奥坎，把他卖了都凑不出这么多钱。检查报告的纯度还是他靠人情从黑医那里伪造的，经不起细查。但B级不低也不高，不用做送人头的工蚁，也做不了高级士官。犯不着查得那么严。红章一盖，他就算过了。
拿着轻飘飘的报名表，斯因这才吐了口气。虽然也只是换个地方挨打，但官方机构挨打还送钱呢。在军校混三年，出来之后到军队里再混个文职，努力往上爬，钱生钱，再用钱生更多钱。死都不要再过三天吃一顿的日子。斯因要做就做最顶层的那批雌虫。
军校的寝室分配到他头上是三个名额，要和另外两只雌虫共同使用，比起之前和一群雌虫抢地盘睡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斯因行李不多，几件衣服，其他一个没有。在这群忙忙碌碌的雌虫里，斯因反倒是轻便无聊的那个。但轻松的心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宿舍区的层叠复合结构如同首尾相扣的环，每一层又错落出不同的区域，人造光从缝隙中照进来，提供简易的光照。每一扇门、每一层楼，都映着人造光的莹白虚影，无穷无尽的走廊，没有任何特殊标识。
……来之前也没人跟他说这里长这样啊！军校在的A365民用居住区别提有多简陋，更别提他在的旧街了。什么复合结构，什么蜂巢建筑的，简直是梦里才能见到的东西。好不容易混进来，结果在军校里面迷路了？！
斯因把地图翻来覆去地看，从南看到北，又从北看到南，终于承认。
他走不出去了。在这里头拐了得有一个多小时，每条走廊都长得差差不多，根本无从分辨，连自己现在是什么方位都不知道。斯因扭头看见窗边的一块红痕，他留的标记，很好，又拐回来了。
蹲在角落蹲了半天，才逮住一只路过的雌虫。猛然起身的眩晕感太明显，好一会儿他才看清自己抓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戴着矫正镜片的雌虫，紫色中长发编成长辫垂在身侧，一手的袖口被他扯住，另一只手还抱着一沓厚厚的书籍。肌肤近似于一种惨白的颜色，秀丽的眉微微弯起，明明是很漂亮的眼，却无端给人森然的感知。斯因被他这样轻轻看了一眼，讪讪松开了手，嘴上还在装腼腆：“……不好意思，我那个……我迷路了，能问一下你，G6M58宿舍怎么走吗？”
他垂下眼，目光落在斯因拉过他的手上，唇挑起来，笑说：“跟我来吧。”
斯因连忙把包背起来，不近不远地跟在他身后。绕了一圈又一圈，上了三层楼，又过了四个连廊，对方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下来。墙上嵌着一块合成材料做的小屏幕，斯因抬头望了望，他的名字排在第三位。
“尼尔卡……？”
那只领他过来的雌虫把他送到目的地后，身份识别手环在屏幕上一扫，开了门。听到他在念屏幕上的名字，说：“我就是尼尔卡，尼尔卡·兰斯米亚。你是阿斯特罗尼亚，对吗？”
斯因被他叫了名字，一时半会儿却还没反应过来——这也怪不了他。阿斯特罗尼亚是斯因自己取的，这点他倒是没有骗招生办的蜂科雌虫。但比起斯因这个名字，阿斯特罗尼亚更有胡扯的成分，以至于对方念了两遍，斯因还是愣愣的，没立刻把这名字跟自己联系在一块。
过了会儿，斯因憋出一点话来：“你怎么知道我是斯因？万一我是那个米……米凯拉·波佩呢？”
尼尔卡没接话，等斯因走进门才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个黑皮雌虫。白发凌乱，两束与众不同的黑发支棱在脑袋上，尾端垂在颊边，他头也不抬，说：“因为我才是米凯拉·波佩。”
一天内能噎两次也很了不起。斯因看看左边，尼尔卡已经把书一本本整齐塞进书柜，连颜色都要一本本匹配在一起。再看看右边，壮实的米凯拉已经单手撑在地上，上上下下锻炼身体。宿舍安静得斯因喘口气都能听见。
……斯因呵呵一笑，只觉得生活更加无望。紧接着，他又安慰自己，再坏也过来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旧书（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