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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揉皱星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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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庆晚会的后台,完全被一种紧张又忙乱的氛围所笼罩。工作人员们脚步匆匆,手中抱着各种道具穿梭其中,彼此大声呼喊着交流,嘈杂的声音充斥在不大的空间里。
追光灯的余光从那半掩着的门缝中斜斜地切进来,在满是杂物的地面上投下一道道明灭不定的光影,光影随着人们的走动不断变换形状,仿佛是在这混乱场景中无序舞动的精灵。
季寒背紧紧抵着冰凉的铁架,那坚硬的金属棱角毫不留情地硌着他的后背,每一下都像是要嵌入他的身体,生疼的感觉沿着脊柱一路蔓延开来,然而,这份身体上的疼痛与他胸腔中翻涌的难堪相比,却显得微不足道。
此刻,他心中的难堪就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内心防线,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裴砚刚从舞台上下来,身上还留存着舞台追光灯带来的温热,那股独特的雪松香水味也愈发浓郁,随着他的靠近,将季寒包围。
他见季寒因魔术失误身形摇晃,赶忙伸出手,想要稳稳扶住对方,那指尖几乎就要触碰到季寒校服的衣角,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
“裴大少爷又来扮演救世主?”季寒满脸厌恶地偏过头,声音仿佛是从寒冷的冰窖深处传来,冷得刺骨,口罩下那道狰狞的疤痕随着他嘴唇的张合微微牵扯,仿佛也在宣泄着主人心中的愤懑与不满。
他猛地用力挥开裴砚的手,动作幅度之大,使得身后的铁架发出一阵尖锐而刺耳的吱呀声,紧接着,那些原本摆放着的魔术道具乒乒乓乓地滚落一地,在地面上四处弹跳,发出杂乱的声响,仿佛是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奏响一曲不和谐的乐章。
一枚银色硬币打着旋儿,如同一个失控的舞者,在地面上疯狂旋转,正巧滚到裴砚脚边,在那追光灯余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冽而刺眼的光,仿佛在嘲讽着此刻的局面。裴砚下意识地弯腰去捡硬币,在低头的瞬间,他的余光不经意扫过季寒攥紧的拳头。
在那紧紧攥着的拳头缝隙中,露出一角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条,洇湿的墨迹在这微弱的光线下,隐约显出“谢谢”两个字。
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动了动,心中像是被什么击中,涌起一股复杂得难以言喻的情绪,刚要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季寒已经侧身,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快速绕过他,黑色口罩下传出的呼吸急促而紊乱,带着明显的慌乱与愤怒:“离我远点。”
“我只是……”裴砚紧紧攥着硬币,直起身子,急切地想要解释,话还没来得及完整说出口,季寒的身影已经如鬼魅般迅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只留下空荡荡的走廊和呆立在原地、一脸错愕的裴砚。
他不甘心就这样让误会加深,脚步匆匆地追到拐角处,却只看见那张被揉皱的纸条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落寞,仿佛是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裴砚缓缓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地捡起纸条展开。没错,正是自己今早怀着满心的鼓励,悄悄塞进季寒课桌的便签,原本工工整整写下的“加油”二字,如今已被反复折叠又展开,纸条的边缘布满了细碎而杂乱的褶皱,仿佛是岁月留下的沧桑刻痕,又像是被人用尽全力、死死攥在掌心过,承载着无数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
夜风裹挟着如丝般的细雨,噼里啪啦地猛烈拍打着走廊的窗户,发出清脆而密集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在演奏一首激昂的交响曲。裴砚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神透过窗户,望着那被雨水模糊的世界,忽然想起季寒标本册里那句“永远够不到的光”。
那一刻,他的心中五味杂陈,像是被一团迷雾笼罩,既似乎明白了季寒内心的挣扎,又仿佛在这复杂的情感迷宫中更加迷茫。
他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轻轻地放进口袋,仿佛是将这份珍贵而又易碎的情感小心珍藏起来。随后,他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默默地回到后台,开始一件一件地收拾那些散落一地的道具。
月光从小小的气窗中静谧地漏进来,如同给这略显杂乱的后台披上了一层轻柔的银纱,让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梦幻。那柔和的月光洒在裴砚刚刚捡起的硬币上,不知何时,那枚硬币的边缘已经被他紧张地摩挲得温热,仿佛沾染了他此刻内心复杂而又细腻的情感,在这寂静的夜里,散发着一种别样的温度。
当晚,男生宿舍里安静得有些出奇,安静得仿佛能听见每个人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以及时钟秒针跳动的微弱声响。
季寒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发呆。那树影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鬼魅般扭曲变幻,仿佛是他此刻混乱内心的真实写照。
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弯曲的小指,白天裴砚指尖擦过时的那种微妙触感,仿佛幽灵一般,清晰地残留在皮肤上,挥之不去,不断撩拨着他内心那根敏感的弦。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宁静。季寒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猛地翻身坐起,警惕地看向门口。下一秒,他就看见裴砚抱着个略显破旧的纸箱出现在门口。
路灯昏黄而黯淡的光从他身后打过来,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扭曲的影子,那影子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将季寒的床铺无情地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给你的。”裴砚轻声说道,声音在这寂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而突兀,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他将纸箱轻轻地放在地上,天文望远镜的铜制镜筒从破旧的报纸里露出一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古朴而神秘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知道你一直想修复那台老望远镜,零件我找齐了。”裴砚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期待与关切,紧紧地看着季寒,仿佛在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季寒盯着纸箱,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两周前在实验室的场景。那时,他偶然间看到仓库里那台锈迹斑斑、满是岁月痕迹的老望远镜,只是随口说了句“要是能修好就好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经意的憧憬。
没想到,裴砚竟然把这句话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并且花费时间和精力找齐了零件。此刻,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急剧加快,仿佛有一只狂野的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然而,长期以来深埋在心底的敏感与自尊,如同一堵坚固的高墙,让他冷着脸,语气生硬地开口:“不需要你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裴砚突然提高音量,情绪瞬间激动起来,银色耳钉随着他的剧烈动作晃出细碎而耀眼的光,仿佛在急切地诉说着主人内心的焦急与委屈。
“季寒,你为什么总把人推开?”他向前一步,眼中满是不解、焦急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受伤,直直地看着季寒。
季寒下意识地后退,后背重重地撞上墙壁,发出沉闷而响亮的声响,仿佛是他内心防线崩塌的预兆。
裴砚的气息几乎要扑在他的口罩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仿佛能听见彼此急促而紊乱的心跳声,那声音,如同擂鼓一般,震得人心慌意乱,仿佛要将这寂静的夜晚彻底打破。
“因为我清楚自己的身份。”季寒仰头直视裴砚,眼中泛起丝丝血丝,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你是天文社耀眼的社长,是富商的儿子,生活在聚光灯下,拥有着一切。而我是带着疤痕的穷转学生,连身上的校服都是舅舅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满是破旧与寒酸。”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轻,却像一记记重锤,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砸在裴砚心上。
“你给的任何善意,都像一把锐利的刀,在无情地提醒我有多狼狈,多不堪。”季寒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自尊被刺痛后,无奈与悲伤交织的颤抖。
裴砚僵在原地,看着季寒泛红的眼眶,脑海中突然清晰地浮现出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在仓库里整理标本的模样。那时的季寒,小心翼翼地捧着破碎的蝴蝶标本,眼神里满是珍视与温柔,仿佛那只破碎的蝴蝶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而此刻,他拼命捍卫自己尊严的模样,与那时如出一辙,让裴砚心中一阵刺痛,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剑,直直地刺入他的心底。
裴砚心中满是心疼与自责,他后退半步,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带着一丝愧疚与温柔:“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只是想帮你。”
“够了。”季寒粗暴地打断裴砚的话,伸手猛地抓起纸箱,用尽全身力气扔出宿舍。零件散落的声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如同玻璃破碎的声音,尖锐而又决绝,仿佛是他和裴砚之间那脆弱关系彻底破裂的象征。“出去。以后别再来找我。”
他转身背对着裴砚,肩膀微微发抖,那是他努力压抑着内心如洪水般汹涌情绪的表现,每一次颤抖,都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痛苦与挣扎。
裴砚站在原地,盯着地上散落的零件,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季寒弯曲的背影上镀了一层银边,那背影显得那么孤独、那么倔强,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脆弱,仿佛是在黑暗中独自坚守的战士。
他缓缓弯腰捡起散落的镜片,指尖触到一枚生锈的螺丝——那上面还残留着季寒整理标本时留下的指纹。那指纹,像是一个深深的烙印,牢牢地印在了裴砚的心上,提醒着他两人之间复杂而又微妙的情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季寒静静地听着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心中的好奇与纠结如同一团乱麻,缠绕着他。终于,他忍不住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看去,只见裴砚正蹲在走廊里,借着应急灯昏黄而微弱的光,将散落的零件仔细分类。男生校服的下摆垂落,遮住了他的侧脸,只能看见他专注的眉眼和微微颤动的睫毛,那睫毛像是受惊的蝴蝶翅膀,不停地颤抖着。
夜风卷着细雨不断地扑进来,打湿了裴砚的头发和衣服,可他却浑然不觉,依旧专注地整理着零件,时不时将滑落的刘海别到耳后,露出那枚标志性的银色耳钉,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
季寒靠在门上,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仿佛那声音要冲破胸膛,向全世界宣告他内心的波澜。在黑暗中,他缓缓摘下口罩,指尖轻轻抚过嘴角狰狞的疤痕。
他想起白天同学的那些刺耳议论“裴砚不过是拿穷鬼找乐子”,想起裴砚一次次靠近时自己慌乱得如同小鹿乱撞的心跳。忽然间,他发现,原来比被人施舍更可怕的,是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份温暖产生了深深的贪恋。而这份贪恋,在他那满是伤痕、无比脆弱的自尊面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仿佛是一场遥不可及、随时可能破碎的梦。
直到裴砚将整理好的零件重新装回纸箱,轻轻地放在季寒门前,转身默默地离开时,季寒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滴在地上,发出细微而沉闷的声响,仿佛是他内心破碎的声音。
他缓缓蹲下身,颤抖着双手打开纸箱,在零件的最下方摸到一个硬物——是裴砚白天捡起的那枚硬币,边缘被细心地刻上了小小的猎户座图案,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温柔而又迷人的光,仿佛在诉说着那些难以言说的情感,以及裴砚对他的默默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