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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碎星沉海 ...

  •   三月的融雪水顺着实验中学的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单调的节奏。
      季寒的课桌上堆满了竞赛习题集,最底层却始终压着那张揉皱的猎户座流星雨观测票。
      他开始习惯在午休时绕远路去食堂,避免经过天文社;也学会了在裴砚的目光扫来时,迅速低头佯装专注书本。
      可每当深夜翻开速写本,那些未完成的裴砚肖像总会让他的笔尖停滞,墨水在纸上晕染成深色的泪痕。
      这天放学,季寒在储物柜前发现一个牛皮纸袋。
      里面装着他之前遗落在仓库的天文望远镜目镜,还有盒草莓味润喉糖——那是他初中时最爱的口味。
      纸袋内侧用铅笔写着:“天文馆的穹顶修好了,极光模拟展下周开幕。”
      字迹工整得近乎拘谨,末尾的句号却重重顿下,像未说出口的叹息。
      季寒攥着纸袋的手微微发颤,最终将东西塞进书包最深处。
      路过走廊的公告栏时,他瞥见天文社招新海报,裴砚的名字作为社长印在右下角,照片里的少年戴着银色耳钉,笑容却比记忆中淡薄许多。
      几个学妹围在海报前讨论:“听说裴学长拒绝了牛津的保送?”
      “可不是嘛,现在天天泡在天文馆打工...”话语随着脚步声远去,季寒却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上课铃将思绪扯碎。
      深夜的宿舍,季寒戴着耳机做题,手机突然震动。
      是裴砚发来的消息,停留在三天前:“模型的碎片我都留着,等你愿意的时候,我们再拼起来。”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最终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墙面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极了裴砚弯腰调试望远镜时的轮廓。
      周末的图书馆,季寒正在查阅资料,突然听见熟悉的轻笑。
      隔着书架,他看见裴砚正在教一个小女孩辨认星座图,女孩仰着脸问:“哥哥,真的有永不坠落的星星吗?”
      裴砚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有,只要你一直记得它的位置。”
      季寒握着书本的指节发白,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书架,书册散落的声响惊动了对面的人。
      裴砚抬头的瞬间,季寒清楚看见他眼底亮起又熄灭的光。
      两人隔着满地狼藉对视,空气仿佛凝固。
      最终裴砚弯腰捡起书,递过来时指尖擦过季寒的手背:“这本《深空观测指南》,你之前说想买。”
      季寒后退半步,书重重砸在桌上:“不用了,我已经不需要。”
      转身离开时,他听见裴砚对着女孩轻声说:“我们继续找北极星好不好?”
      这天傍晚,季寒在校门口撞见裴砚的父亲。
      黑色轿车缓缓摇下车窗,男人递出一个信封:“听说你在准备国际竞赛?这里有剑桥教授的推荐信。”
      季寒盯着信封上烫金的徽章,突然想起裴砚说要攒钱去漠河的模样:“谢谢,但我想靠自己。”
      裴父冷笑一声:“年轻人的骨气,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小砚下周就去英国,希望你别再来打扰他。”
      当晚的天台,季寒对着星空发呆。云层厚重,连最亮的天狼星都隐在雾霭后。
      他摸出裴砚送的猎户座口罩,布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味。
      远处传来烟花绽放的声响,照亮他泛红的眼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薇发来的消息:“你误会了,转学的是我,那天骗你是因为...我喜欢裴砚。”
      季寒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突然觉得荒谬又讽刺。
      接下来的日子,季寒越发沉默。他的竞赛成绩一路攀升,却再没去过仓库。
      直到某天路过体育馆,听见几个男生议论:“裴砚在天文馆打工时晕倒了,好像是肺炎复发...”
      他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转向校外,在公交站台站了半小时,最终还是攥着书包带往相反方向走去。
      谷雨那天,季寒在校医室取感冒药,意外看见裴砚的病历单。
      诊断栏上“慢性肺炎急性发作”的字迹刺得他眼眶发酸,落款日期正是他们在图书馆争吵的第二天。
      他鬼使神差地来到天文馆,隔着玻璃看见裴砚正在擦拭望远镜,苍白的脸色在灯光下几乎透明。
      “要进来看看吗?”裴砚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声音沙哑得厉害,“新到了哈勃望远镜拍摄的星云照片。”
      季寒别过头:“我只是路过。”裴砚却轻笑出声,带起一串咳嗽:“季寒,你每次说谎时,都会摸右耳垂。”
      这句话让季寒浑身一震,记忆突然闪回初中——那时裴砚总爱趁他不注意扯他的耳垂,说这是专属的“谎言标记”。
      气氛陷入沉默,只有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在空旷的大厅回荡。
      裴砚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装着修复好的蓝闪蝶标本:“翅膀用纳米胶补过了,比原来更结实。”
      他的手指抚过玻璃罩,“就像有些裂痕,修补后反而更珍贵。”
      季寒盯着标本翅膀上闪烁的蓝光,喉咙发紧:“裴砚,我们回不去了。”
      这句话让裴砚的身体微微摇晃,他扶住展柜才勉强站稳:“我知道。”
      他的声音轻得像风,“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漠河的机票我早就买好了,就在...”
      话未说完,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话语,指缝间渗出的血迹滴在展台上,晕开小小的红梅。
      季寒的理智瞬间崩塌,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人。
      裴砚靠在他肩头,滚烫的呼吸灼烧着脖颈:“别害怕,只是老毛病。”他摸索着从口袋掏出机票,“你看,是后天的航班。”
      泛黄的票根上,“季寒”两个字被反复描摹,边缘已经起毛。
      窗外突然下起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模糊了两人交叠的身影。
      裴砚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季寒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与雨声混在一起。
      “其实那天的照片...”裴砚的声音越来越弱,“是我爸找人合成的,他说只有这样.……你才会离开我……”
      季寒的泪水砸在裴砚手背,他颤抖着握紧那双布满伤口的手。
      远处的闪电照亮天文馆穹顶的星图,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星辰,此刻却在暴雨中显得如此脆弱。
      裴砚的头渐渐低垂,在失去意识前,轻声说了句:“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救护车的鸣笛声穿透雨幕时,季寒仍紧紧攥着那张机票。
      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望着被推进急救室的白色身影,终于明白,有些错过比永恒更漫长,而有些真相,总要等到失去后才肯浮现。
      走廊的电子钟显示21:17,距离猎户座流星雨的峰值,还有47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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