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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星轨交错 ...

  •   二月的风裹挟着未融的雪粒,如同无数细小的银针,在实验中学的走廊上横冲直撞,打着旋儿钻进每一个角落。
      风掠过铁艺栏杆,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悲伤。季寒站在走廊尽头,手中紧握着猎户座流星雨的观测票,指腹反复摩挲着票面上烫金的星座图案,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即将逝去的美好。
      那烫金的线条在黯淡的光线下微微闪烁,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阴霾。
      裴砚的拥抱余温尚在,可父亲冷峻的面孔与那句“现实面前,感情一文不值”却如影随形,在他心底刻下深深的裂痕。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将他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无情地斩断。每当夜深人静,季寒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裴砚温暖的怀抱和父亲冰冷的话语就会交替在脑海中浮现,让他辗转难眠,内心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这天午休,校园里弥漫着慵懒的气息,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细碎的光影。季寒却无心欣赏这春日的美景,他独自躲在图书馆最角落的书架后,仿佛那里是他的避风港。
      书架上陈旧的书籍散发出淡淡的油墨味,与窗外飘来的青草香混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静谧而压抑的氛围。他缓缓翻开裴砚送的天文图鉴,泛黄的纸页在他手中轻轻翻动,每一页都承载着他们共同的回忆。
      突然,一张照片从纸页间滑落,飘落在他的膝头。季寒弯腰捡起照片,那是他们初中时在巷口的合影。
      照片中的两个少年笑得灿烂,眼神中充满了纯真与对未来的向往。裴砚微微歪着头,嘴角上扬,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季寒则有些腼腆地笑着,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身后晾衣绳上的衬衫随风轻摆,仿佛在诉说着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以后要一起去看真正的银河”,字迹被反复描摹,边缘早已起毛,不难看出写下这句话的人内心的坚定与期待。
      “季寒?”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图书馆的寂静。季寒慌忙合上书本,抬头看见隔壁班的林薇,对方手中抱着一摞竞赛资料,目光落在他藏在身后的照片上,“在看旧照片?”林薇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仿佛想要看穿季寒内心的秘密。
      季寒点点头,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发现。
      林薇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说:“我听说裴叔叔在给裴砚办转学手续,下个月就去英国。”这句话像冰锥刺进心脏,季寒的指尖死死抠住图鉴边缘,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你听错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连自己都能感觉到语气中的不自信。
      林薇耸耸肩:“随你信不信,反正他爸爸在校长室签字的时候,我亲眼看见的。”她转身离开时,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是在季寒的心上敲击,让他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更加慌乱。
      放学后,季寒如同一只被追赶的小鹿,直奔仓库。一路上,寒风呼啸着吹过他的耳畔,雪粒打在脸上生疼,但他顾不上这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裴砚问个清楚。
      推开门,仓库里弥漫着淡淡的木屑味和颜料的气息。裴砚正踮脚往模型顶部安装LED灯,听见动静回头露出笑容:“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个角度…”他的笑容温暖而灿烂,仿佛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困扰。
      话未说完,季寒将照片甩在桌上:“转学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中带着愤怒和委屈,眼神中充满了质问。
      裴砚的动作僵住,手中的螺丝刀“当啷”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他们关系破裂的前奏。
      他弯腰去捡,银色耳钉在阴影里忽明忽暗:“我爸只是试探,我不会走的。”裴砚的声音有些急切,试图解释,可季寒此刻已经被愤怒和恐惧冲昏了头脑。
      季寒后退半步,撞翻了旁边的颜料罐,蓝色颜料在地面晕开,像片破碎的星空,仿佛预示着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如同这片颜料,即将支离破碎。
      “试探?你觉得我会信?”季寒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充满了不信任和失望。空气瞬间凝固,裴砚直起身时,季寒看见他眼底的血丝,那是熬夜和焦虑的痕迹,可他此刻却无暇顾及。“那天在车里,我爸是不是给你看了什么?”裴砚上前一步,却被季寒侧身避开。
      季寒望着地面狼藉的颜料,突然想起校庆那晚裴砚变出的“星光”,此刻那些光点仿佛都成了尖锐的讽刺。
      “我们别做模型了。”季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的决绝,“反正你要走了,这些都没意义。”他转身要走,手腕却被裴砚攥住。
      对方的力道大得惊人,季寒能感觉到他微微颤抖:“你从来都不相信我。”裴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永远都是那个会被父亲左右的懦弱鬼?”裴砚的话语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可季寒此刻却听不进去,他猛地抽回手,撞开仓库门冲进寒风中。
      雪粒打在脸上生疼,他却感觉不到。路过教学楼时,听见几个女生在议论:“裴砚要出国了,听说他爸给他找了个世家千金…”那些声音混着呼啸的风声,将他最后的理智彻底撕碎。季寒的脚步愈发凌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
      深夜,季寒缩在宿舍被窝里,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泛着冷光。裴砚发来二十三条消息,从解释到道歉,每一条都充满了真诚和焦急,最后停在凌晨两点:“明早七点,天台,我等你。”
      季寒将手机倒扣,心中却难以平静。他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裴砚的身影和那些伤人的话语。可当闹钟响起时,他却鬼使神差地朝天台跑去,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
      积雪覆盖的天台寂静无声,寒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雪粒,在空中形成一道道白色的漩涡。裴砚的黑色外套孤零零地挂在栏杆上,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等待和失落。
      季寒攥着衣角在原地站了十分钟,内心在不断地挣扎。最终,他捡起外套转身离开,衣兜里掉出个硬物,是个小巧的星图吊坠,背面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
      他捏着吊坠蹲在地上,泪水砸在雪面上,很快被新落的雪覆盖。那泪水里包含着他的不舍、悔恨和无奈,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挽回这一切。
      接下来的日子,季寒开始疯狂刷题。他把自己埋在竞赛资料里,连课间十分钟都用来背单词。教室里、图书馆里,总能看到他埋头苦学的身影。
      他仿佛想用学习来麻痹自己,忘记心中的痛苦。裴砚在走廊拦住他时,他说“别耽误我学习”;对方在课桌里放的热可可,他原封不动地放在天文社门口。
      可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翻开那个藏着观测票的速写本,看着裴砚工整的字迹发呆,心中涌起无尽的思念和苦涩。
      这天放学,季寒在储物柜发现一个陌生信封。他疑惑地拆开信封,里面是张偷拍照片:裴砚和一个穿貂皮大衣的女生站在豪车旁,女生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
      照片下方用红笔写着:“认清现实吧穷小子”。季寒捏着照片的手开始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染红了照片的边缘。
      深夜的仓库,月光透过气窗照在未完成的星云模型上,给模型披上了一层神秘而哀伤的面纱。
      季寒抚摸着裴砚打磨过的支架,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曾经,他们在这里一起讨论模型的设计,一起憧憬着未来的观测之旅,每一个瞬间都充满了温馨和快乐。
      可如今,这一切都仿佛遥不可及。他突然抓起锤子砸下去,木屑纷飞间,他听见自己压抑的呜咽。每一次挥动锤子,都像是在发泄心中的痛苦和愤怒,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都随着模型的坍塌而消失。
      当模型彻底坍塌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裴砚喘着粗气撞开门,在看到满地狼藉的瞬间,脸色变得惨白。“为什么不接电话?”裴砚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绝望和痛苦,“那张照片是合成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裴砚的眼神中充满了哀求,他多么希望季寒能够相信他,可季寒此刻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痛苦之中。
      季寒转身要走,却被裴砚从背后抱住。对方滚烫的泪水落在他后颈:“我每天去天文馆打工,就是想攒钱买两张去漠河的票,那里能看到最干净的星空…”裴砚的话语中充满了深情和无奈,他为了实现两人的梦想,默默付出了很多,可季寒却一直被误解和猜疑蒙蔽了双眼。
      季寒的身体僵住。他想起这些天裴砚日渐消瘦的模样,想起他手上新添的伤口,想起那个刻着名字的吊坠。可林薇的话、照片、裴砚父亲的威胁,像无数根刺扎进心里,让他无法轻易相信。
      他掰开裴砚的手指,声音冷得自己都陌生:“别再来找我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仓库,留下裴砚一个人在满地狼藉中,孤独而绝望。
      走出仓库时,天空又开始飘雪。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如同无数白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季寒望着漫天纷飞的雪花,突然想起小时候,裴砚把最后一块冰糖塞进他嘴里,说“甜的东西要和重要的人分享”。此刻寒风卷着雪粒灌进衣领,他却感觉不到冷,只有心口传来钝痛,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彻底破碎。
      而此刻的裴砚,蹲在满地狼藉中,捡起一块刻着猎户座的模型碎片。他对着月光擦拭碎片上的灰尘,轻声说:“没关系,我会等,等到你愿意相信我的那一天。”
      雪落在他肩头,很快积成薄薄的一层,如同少年们被现实冰封的诺言,在寒夜里闪着微弱的光,等待着有一天能够融化冰雪,重新焕发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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