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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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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的寒风卷着细雪拍打在脸上,林栖站在别墅的雕花铁门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行李箱拉杆上那道裂痕。
门廊的暖色灯光斜斜地打下来,将林栖的影子拉得很长。
佣人们公式化的问候声在耳边嗡嗡作响,林栖机械地点头回应,喉咙深处还残留着电击治疗后的灼痛感,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砂纸摩擦过声带。
脱下大衣时,后腰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是上周“治疗”时留下的最新伤痕,藏在腰窝的位置。但没有外伤,一切的伤痛都被很好的用皮肤藏匿住,从表面上看,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林栖还是下意识地绷紧后背,这个动作让衬衫下陈旧的伤痕磨蹭着衣料,伤口开始隐隐作痒,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水晶杯轻叩栏杆的脆响。
“终于舍得从国外回来了。”
林烬的声音从旋转楼梯上方传来,带着刻意为之的轻慢。
林栖抬头时,看见林烬斜倚在鎏金扶手上,指间把玩着一枚蓝宝石袖扣——那是林栖用第一个月兼职薪水买的生日礼物。
他的西装剪裁得体,领带夹闪着冷光,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刺得林栖眼睛发疼。
壁炉的火光在林烬镜片上跳动,将林栖的狼狈照得无所遁形。
林烬缓步下楼时,皮鞋踩在大理石台阶上的声响像是倒计时的秒针。
在宣判林栖的死刑。
林烬在距离林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刚好能让林栖闻到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味。
“怎么?”林烬突然伸手捏住林栖的下巴,拇指恶意地碾过林栖干裂的嘴唇,“留学一年,连话都不会说了?”
林栖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这个动作激怒了林烬。
他冷笑一声松开手,将手里把完的温热的袖口扔到垃圾桶里。
是很恶劣的行为,林栖的心被狠狠地刺痛。
他望着林烬走向房间的背影,喉结滚动。藏在毛衣下的皮肤又开始叫嚣着疼痛,那些隐秘的伤痕像无数蚂蚁在啃噬。
二楼走廊的阴影几乎要吞没了林烬半边身影,却突然在拐角处停顿。林栖一直默默注视着,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
但他始终没有回头,可脚步却明显放慢了,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克制什么。
水晶吊灯的光晕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林栖盯着其中一片看了很久,他在刻意忽视林烬,因为每一次看到想到林烬,都太疼了。
楼下厨房传来佣人们收拾餐具的声响,银质餐刀碰撞的脆响让林栖条件反射地绷直脊背——那些相似的金属声总伴随着伤痛的到来。
以至于离开戒同所之后,这些条件反射依旧刻在他的身体里。
林烬的脚步声最终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林栖弯腰提起行李箱。
管家告诉林栖,林栖的房间还在原来的位置,已经打扫干净了。
阁楼楼梯吱呀作响的声音盖过了林栖压抑的喘息,就像这一年来每个夜晚,林栖把林烬的名字咬碎在齿间,生怕梦话会引来新一轮的“治疗”。
林栖闭上眼,躺在狭小的房间里,用力把自己蜷缩起来,像快要死掉。
晚上,父亲为他准备了接风宴。
他坐在长桌的主位,头顶的水晶吊灯投下冷冽的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锋利的边。指尖轻叩桌面,节奏缓慢而压迫,目光却始终未从林栖身上移开——那种审视的、近乎评估的眼神,仿佛在检查一件修复过的瓷器,看它是否仍有裂痕。
接风宴的菜肴精致却冰冷,蒸腾的热气早已消散。林栖盯着面前那道未动的清蒸鱼,鱼眼翻白,僵直地瞪着林栖,像某种无声的质问。
“身体不舒服?”父亲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而平稳,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入皮肉。
林栖握紧筷子,指节泛白,喉咙里泛起一阵酸涩。
刚刚见到林烬时,心脏的剧烈收缩让林栖几乎窒息,血液在耳膜里轰鸣,胃部痉挛得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可林栖只能垂下眼,摇头:“没事,可能有点累。”
父亲没再追问,只是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张烫金请柬,推到林栖面前。纸面光滑冰冷,边缘锋利得几乎能割伤手指。
“林烬的婚礼。”父亲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我希望你去当伴郎。”
“毕竟你是他哥哥。”
林栖盯着请柬上烫金的花体字,林烬的名字和他人的并列,刺眼得像是烙铁留下的印记。
林栖知道,这不是邀请,而是一场测试——父亲在等他证明,证明他已经“痊愈”,证明他能得体地站在林烬身边,微笑着看林烬牵起别人的手。
客厅的落地窗外,夜色沉沉,很远处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可那些喧嚣仿佛被一扇无形的玻璃隔绝,只剩下死寂的餐桌、父亲审视的目光,和林栖胸腔里那颗被绞紧的心。
林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吃完那顿饭的。
味觉像是被剥离,机械地吞咽着那些精致的菜肴,喉咙干涩得发疼。
林烬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黏在林栖身上,像一道灼热的烙印,又像一根细线,轻轻拉扯着林栖摇摇欲坠的理智。
可林栖的身体太难受了——心脏跳得沉重而迟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胸腔里塞了团湿棉花,闷得发慌。
林栖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分辨林烬的眼神里藏着什么。
父亲早早离席,脚步声沉稳地消失在二楼书房。
留林栖独自坐在空荡的餐厅里,盯着餐盘里冷得不能再冷的残羹,忽然觉得可笑——这场所谓的“接风宴”,不过是一场无声的审判。
回到房间后,林栖瘫坐在床边,手指揪紧床单,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窗外偶尔有车灯扫过,在墙上投下短暂的光影,又迅速消失,像某种嘲弄的暗示。
林栖盯着天花板,试图放空自己,可脑海里全是那张烫金请柬,林烬的名字,还有父亲审视的目光。
凌晨一点。
睡意终于勉强降临,像一层薄雾笼罩住混沌的思绪。
“咔嗒。”
门锁被轻轻撬动的声音。
林栖迷蒙的睁开眼。
门缝里渗进走廊的微光,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轮廓。林烬站在那儿,指尖还抵在锁孔上,目光沉沉的望向他。
世界在下一瞬间扭曲、坍缩。
林烬的手掌钳住他的后颈,指节深深陷进皮肉里,像是要碾碎他的骨头。
林栖的呼吸被掐断在喉咙里,眼前炸开一片黑红交错的斑驳,耳膜鼓胀,血液在太阳穴疯狂撞击——濒死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漫上来,可林栖却诡异地感到一丝解脱。
这是惩罚。
惩罚林栖今天在餐桌上无动于衷的表情,惩罚林栖接过请柬时颤抖却平静的手指,惩罚林栖……竟然没有当场,当场做点什么。
没有一点点迹象表明,林栖阔别一年,不声不响的一年,其实是别有苦衷。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林烬的吻落下来,像撕咬,牙齿磕破林栖的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林烬掐着林栖的腰,指甲快要剜进肉里,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剐心:“终于舍得看我了?”
林栖张了张嘴,可喉管痉挛着发不出声音。
林烬松开钳制,林栖像被抽了骨头的鱼,猛地蜷缩起来,剧烈干呕。胃里空荡荡的,他刚才已经吐过一回,现在只能吐出酸苦的胆汁,顺着下巴滴落在床单上,晕开一片狼狈的湿痕。
林烬站在床边冷笑,阴影笼罩下来。
“恶心?”林烬攥住林栖的头发逼他抬头,瞳孔里烧着黑色的火,“只是碰你一下,就恶心到吐?”
林栖想摇头,想解释这具身体早已被愧疚和思念蛀空,连触碰都会引发排异反应。可最终只是闭上眼,任由对方的愤怒把自己撕成碎片。
记忆像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让林栖浑身发抖。
戒同所的日子——那些被称作“治疗”的折磨——像腐烂的伤口,轻轻一碰就涌出脓血。他们用电流、药物、漫长的黑暗禁闭,把“林烬”变成林栖神经里的一根刺,每次想起,都会引发剧烈的排异反应。
而现在,林烬的呼吸就喷在林栖耳边,林烬的体温烙在林栖皮肤上,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扭曲的“矫正记忆”全部翻涌上来。
林栖的手指痉挛地抓住床单,眼泪失控地往下砸,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哀求:“求你……放开……”
可林烬只是更用力地扣住林栖的手腕,指腹擦过他苍白干涩的皮肤,眼神晦暗不明。他似乎想说什么,但下一秒——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
“儿子?”母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温和却不容拒绝,“我热了牛奶,你睡了吗?”
空气瞬间凝固。
林烬的身体顿住,他趁机推开林烬的手,慌乱地擦掉脸上的泪痕。可房间里弥漫的血腥味、凌乱的床单、和他红肿的嘴唇——一切都太明显了。
母亲还在门外等待,脚步声轻轻徘徊。
林烬盯着他,眼神从愤怒变成某种更复杂的东西,最后只是无声地冷笑了一下,用口型说:“你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