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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玙迷迷糊糊地睁眼。
没有雨,也没有鬼。
邬祉把雪糕贴在他脸上,别开眼道:“不是要吃雪糕吗”?
“好……谢谢你。”艾玙用方才被扳断的手接过。
“不、不客气。”
一整天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但艾玙中晚饭基本都怎么吃,他们问,艾玙只是摇摇头,说没胃口。
洗完澡后,艾玙呆呆坐在床上,被子掩住了半边脸,仅露出那双黑得发紫的眼睛。
看漫画。可半个小时过去了,漫画书依然停留在那一页。
一双温热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环住艾玙冰冷的身躯,熟悉的气息融进温柔的暖意从身后将他笼罩。
“艾玙,我给你讲吧。”邬祉顺着艾玙的手拿过书,另一只手十指自然而然地交错相扣。
邬祉微微向前倾身,轻轻清了清嗓子,那温润的嗓音便如同潺潺溪流,悠悠淌出。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起伏,尾音微微上扬,似带着无形的钩子,悄无声息地勾走艾玙的注意力。
艾玙的头一点一点地歪下去,睫毛也不再颤动。指尖的温度从相握的掌心缓缓漫上来,邬祉发现那柔软的重量正一寸寸往下沉。
他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发麻,却舍不得挪动分毫,生怕惊碎了这份宁静。
邬祉把漫画书放在一边,带着艾玙缓缓躺平,将他安置在身侧。
艾玙下意识地往温暖处蹭了蹭,头靠在他的胸膛,呼吸均匀而舒缓。他微微调整姿势,让艾玙枕得更舒服些,手臂上传来的温热与柔软,让他的心也变得格外熨帖。
邬祉低头轻吻艾玙的发顶,拉过被子,将两人一同裹住。
“小鱼,晚安。”
“轰隆”
一个影子自云端骤然坠落,重重砸在斑驳的青瓦屋顶上,碎瓷般的瓦片迸溅飞射,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紧接着,物体裹挟着残瓦断木坠向地面,扬起漫天尘土,在石板路上砸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凹陷,余震震得四周草木簌簌发抖。
耳膜还在嗡嗡作响,眼前的世界扭曲成万花筒般的碎片,青瓦、飞檐、墨色天空在意识里搅成一团浆糊。
“呃……疼……”喉咙里溢出模糊的呜咽,却分不清是自己发出的声响。
眼中倒映着天空中那道尚未闭合的漆黑裂隙,艾玙撑着坐起。
他是突然掉下来的,可这儿是哪?
艾玙一瘸一拐地走了一圈。
层层楼阁拔地而起,飞檐翘角欲与天齐。
“叩、叩、叩”
他的指节叩在斑驳的朱漆大门上,三声响动如同坠进深潭的石子,只在寂静中激起细微涟漪。
“叩、叩”
又叩了两次,掌心传来的凉意混着木纹的粗糙触感,唯有穿堂风从门缝间钻过,卷起几片枯叶沙沙作响。
指尖抵住冰凉的门扉,腐朽的木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艾玙试探着用力一推,厚重的门板竟毫无阻碍地向内滑动,扬起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翻飞。
门槛下积着半寸厚的枯叶,被鞋子碾碎时发出细碎的脆响。庭院深处,破碎的瓦罐歪倒在血泊里。
风掠过残破的窗棂,卷起厅堂深处的布幔,露出墙上半幅褪色的神女图——那双丹凤眼正越过他的肩头,望向庭院外永不停歇的夜幕。
“噔噔噔”
艾玙连忙躲起。
江明夷:“这就是你们老宅?这么破?”
张阿南怅惘道:“如果玄乙宗师还在的话,无情道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玄乙宗师?还有无情道?”好中二。
“无情道有两次劫难,一次是千年前的大屠杀,一次是玄乙宗师的陨落。”
夏又桉:“这东西还真存在呢。”
张阿南看了他一眼,道:“鬼不也存在”。
“呼呼—”
“呵。”张阿南忽地笑了。
江明夷:“笑鬼啊!吓死个人了。”
张阿南左右看看,往前走,直至门边,道:“我记得我们进来时关了门的,那这门……怎么开了?刚才的动静,就在这儿吧”。
他没来得及关门。
艾玙后背紧贴着潮湿的砖墙,粗粝的触感混着霉味渗入掌心。廊下悬着的铜风铃突然轻晃,细碎声响混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慌忙蜷起身子。
邬祉:“是我。”
张阿南关上门,回头问:“你是……”?
“艾玙呢?”江明夷无声问。
邬祉轻摇头。
夏又桉:“他是我们同学,邬祉。”
张阿南笑眯眯道:“首都邬市长的独子,邬祉是吧?”
邬祉皱眉,毫不掩饰他的讨厌。
张阿南:“别这个表情嘛,但您怎么也来了?”
“一觉醒来就到这里了。”靠,主要是怀里的人也没了。最好还在寝室,来这儿不知道会不会又被吓到。
邬祉烦躁地搓手。
“一觉醒来?”张阿南认真思索,低声道:“难道是你与这有羁绊?不可能啊,浮槎榭是旧址,少说千年,怎么可能”?
邬祉无语转身,懒得解释。
“噔!”
纤腰如蛇般缠上邬祉手臂的瞬间,像团黏腻的蛛网将他困住。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后颈。
还未等那温软身躯贴合,掌心已狠狠抵住它肩头。
“艾玙?”下一秒,江明夷立马否定:“不对,不是艾玙”。
“脏。”邬祉垂眸擦拭被蹭到的袖口,语调冷得像淬了冰。方才触碰过的皮肤泛起细密的战栗,仿佛沾到腐坏的浆糊。
邬祉借势后撤半步,蓄足力道的右腿结结实实踹在鬼腰侧,带起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叮铃铃—叮铃铃—”
头顶的铜风铃无风自动,整栋楼都是鬼。梁柱间垂下的蛛网上,缠绕着破碎的剑穗与褪色的护腕,随着亡魂的穿行颤动。
这些亡魂似被困在时间的漩涡,机械地重复着生前最后的场景。每道身影都蒙着层半透明的薄雾,肢体动作僵硬如傀儡,却依旧执着地做着徒劳之事。
可它们并没有要攻击人的意思。
张阿南厉声道:“先上去!”
然后,他们进了顶楼,进了艾玙先行藏匿的那间屋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艾玙有点哭笑不得。
张阿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的碎语没停过:“完了完了,你们要是出点事我肯定要挨批的啊”!
“尤其是你!”
被张阿南指着的邬祉一脸无辜。
“万一你出了意外,我掉脑袋都是轻的!”
柜内的艾玙心一惊,他好像惹上了一个大人物。
夏又桉:“所以才更需要你把这里发生过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门。”
张阿南抓了下自己的头发,将发丝扯得凌乱不堪。
“行行行。我之前不说过无情道遇到了两次劫难吗?第一次的屠杀就发生在这儿,也让整个无情道濒于崩溃,玄乙宗师是当年唯一幸存下来的人。”
邬祉:“看来那些就是你们无情道的人,屠杀……他和我说过了却鬼的执念便可以破局。那我们要搞清楚了,这究竟是谁的执念。”
这儿子……不对,这市长的儿子还挺厉害的嘛。张阿南问:“谁和你说的?”
一个又笨又呆,但又很可爱的人。
张阿南看到邬祉笑了,可看向自己时瞬间收敛笑意,仿佛是他的错觉般。
邬祉冷冷道:“要你管。”
张阿南:“……”
张阿南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符纸和几把小刀递过去。
“我要到下面去,看看有什么线索。你们先拿着,有事就喊我。”
他在门口设了个结界,便走了。
夏又桉立马问:“艾玙呢?”
邬祉神色不动道:“应该在寝室,我不清楚。”
江明夷知会一声:“那我下去了。”
江明夷离开没一会,夏又桉也下楼了。
窗外的夜风突然灌进破窗,卷起角落里泛黄的纸张。月光透过缝隙,在地面切割出惨白的光斑,将邬祉半张脸浸在明暗交界的边缘。
忽地,他走上前,没有立即打开柜门,而是静静地站了下。
一截白色被夹在锁扣处。
“吱呀—”
“抓到你了。”
艾玙抬头。月光在他苍白如雪的脸上流淌,泛着冷玉般的光泽。指尖深深陷进阴影里,指节泛着病态的青白。
这般无助又易碎的模样,像寒冬里濒临熄灭的烛火,教人下意识想要伸手护住,却又在触及那股清冷脆弱时,生出近乎虔诚的疼惜与珍视。
喉结滚动着,邬祉抬起艾玙的下巴,发现他嘴角渗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血渍。
邬祉把食指伸进去,摁下乱动不安的舌头,开始细细检查。
“呜……”
指节因用力攥紧布料而泛起青白,艾玙脊背紧贴着冰凉的木板,连颤抖的弧度都显得小心翼翼,连一丝褶皱都不敢弄出。
唯有邬祉偶尔急促的呼吸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撞出细微的回响。
“艾玙,为什么怕我?”
“呜……没、没有。”
邬祉挤进去,抵着艾玙道:“再敢乱跑就把你抓起来”。艹死。
艾玙迟疑地点头。
邬祉把艾玙抱出来。
艾玙站在邬祉面前,有点尴尬地低头,刚才被塞入东西的异物感还在嘴里萦绕。他转身去看烧完的蜡油凝固后的残渣,还残留着松脂燃烧后的苦涩余韵。
“你们点蜡烛了吗?”艾玙问。
“没有。”邬祉从身后抱住艾玙,他能感受到一阵气若游丝的微弱搏动,不似往日有力。此刻他才惊觉,怀中如柳絮般飘摇的生命,正悬在阴阳交界的刀刃之上。
他很害怕,哪怕只是可能。
“艾玙,一直跟着我,好不好?求你答应我。”
艾玙不知道邬祉在担忧什么,可他知道邬祉想要一个肯定的回答。
“好,我答应你。”
“噔噔噔”
回来得这么快。
邬祉拉着艾玙,让他躲在一个早已褪去华彩的雕花榻旁。邬祉把艾玙的头往下轻轻摁,然后将一把小刀放在他手里,嘱咐道:“乖乖呆在这”。
艾玙:“那他们……”
邬祉:“我会说的。”
艾玙点头。
下一瞬间,张阿南冲进房间,猛地撕开防潮包装,骨节发白地攥紧信号弹,虎口抵住底座用力旋转。暗红尾翼“咔嗒”弹开的瞬间,整个人几乎是踉跄着单膝跪地,金属外壳在掌心灼出滚烫的印记。
拇指狠狠扣下击发钮的刹那,橙红色火光撕裂夜幕,尖锐的破空声刺破死寂,拖着燃烧的尾焰笔直窜向云层,宛如一柄淬了烈焰的长枪,将警报刻进震颤的夜空。
邬祉:“怎么了?”
张阿南瘫在地上,喊:“乱套了!那些不要命的山匪也有鬼的形态!我TM真是服了,到底是谁的执念,强到这个地步,太、太可怕了”。
艾玙想,那上午遇到的也许就是这些山匪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