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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噩梦追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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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峰强一声吼完,谁也没有再说话,整个餐厅安静地可怕。杨芙坐在一边,余光瞥了瞥谢桐珏,几次动唇想说点什么,转头看见自己丈夫怒目圆睁的样子,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比起对面声嘶力竭的林峰强,谢桐珏显得有点平静地过了头。他就这么平静地盯着眼前那半碗饭,好像要把那碗饭盯出洞来。
林峰强很了解他,知道自己外甥现在是在跟自己无声地对峙,他皱起了眉头。林峰强不明白,为什么他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再听一次他的话?
他的语气依旧丝毫不软:“这件事情我的立场很明确,就是不允许,你怎么说都没有用!”
听见他说这句话,谢桐珏才抬眼望向他:“舅舅,我长这么大了,这是第二次,你在我面前主动提起我妈。”谢桐珏的声音压抑着,他努力不想在此刻就把所有的情绪爆发。
“5岁的时候,你买回了这架钢琴,说我无聊的时候就弹着玩。可有哪个小孩子,小时候会喜欢弹钢琴玩呢?”谢桐珏说着,记忆也好像跟着回到了小时候:“可巧合的是,我还真的很喜欢钢琴弹出的旋律,没有人教我,我也能弹出几首简单的曲子。”
“那时我就想,这或许是一种天赋,一种我妈妈留给我的天赋。”谢桐珏垂下眸来,语气变得低冷:“自从她把我送来之后,除了每个月按时打来的生活费,我得不到跟她有关的任何消息。”明明是跟自己最亲近的人,可关于她的所有消息,谢桐珏却全都是从林峰强和杨芙口中得得知的。
谢桐珏过7岁生日时,林峰强问他想要什么礼物。谢桐珏第一次提了要求,他说想报一个钢琴兴趣班,那时的林峰强用逗小孩的方式拒绝他:“我们阿双现在还太小了,外面的钢琴座椅又高又大,阿双现在的个子还够不着呢,等长大一点再说吧。”
等他再长大一点,他知道家里没有那么多钱供他学钢琴,也就很少再提起这件事情。家里那架钢琴有好几个音都不准,他一边自己摸索着弹,一边还学会了简单的调音和保养钢琴。
上了初中后,他成了合唱团的钢琴伴奏者,音乐老师很看好他,经常教他弹一些钢琴练习曲,还送了他好几本曲谱。初三毕业,老师推荐他去参加艺术班音乐类的提前考试,他带着那张单子满心欢喜地找到林峰强,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却没想到,那天晚上,他们发生了非常剧烈的一次争吵。
当时的林峰强也像今天一样,一开始还能好好地跟谢桐珏找各种理由解释,说他不适合学钢琴。到后面看谢桐珏依旧很坚定,不得已颤抖着说:“你妈当初就是被这架钢琴害惨的!如果不是她那所谓的钢琴天赋,你也不会被她丢在这里!”
关于那个晚上后来的记忆,谢桐珏是模糊的。他只记得,自己在听见林峰强这话之后,就把提前考试的的事情抛在脑后,一个劲地问他关于他妈的一切,问他为什么自己当年会被送到这里来,他妈妈现在在哪……
而林峰强一边后悔自己说漏了嘴,一边沉默不语。他也没再刺激谢桐珏,只留下了不咸不淡的一句:“你可以把它当□□好,但也只能是爱好。”
“三年前,你就是这样沉默着回避我的问题,”他的眼神从林峰强脸上转向杨芙,“可你们到现在,你们也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一点,关于我妈的事情。”
“不过现在,我想我至少能决定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谢桐珏的视线最后停在自己的手上,他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妈的事情你们不说,我总有一天也会自己去搞清楚。我现在很确定的是,我热爱音乐,放弃那么多回,这次我想跟着内心选一次。”
林峰强望着他走出民宿的大门,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不相信谢桐珏会做出这么不顾别人感受的事情来,一根手指竖在空中悬着中半天没放下来,嘴里嘟囔着“你你这孩子……”却又没个下文。
远处的山路蜿蜒而下,谢桐珏跑得很快,脑子是一片空白的。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赌气跑出家门,他不知道该去哪。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流下来,谢桐珏抬起手背将泪水一把抹去,坐在了半山腰的一个小土坡上。
民宿里,林峰强将手一甩,“我看他是翻了天了!现在居然敢闹离家出走,威胁谁呢?”
杨芙在他边上,沉默良久,最终淡淡地说了句:“他平时不都是逆来顺受,你今天确实有点过火了,你好好跟他说不行吗?”
“我好好说?你看不出他就是铁了心要学钢琴?提起钢琴我就想起莹欢!说什么我都是不会同意的!”提到谢桐珏的母亲,林峰强神色变了变,有一瞬的慌张,接着很快又恢复如常。
杨芙叹了口气,回了一句:“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那孩子自己的命。”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杨芙把碗筷都收好,最后只留下一句:“别让他今晚上真在外面过夜。”
林峰强还在气头上,哼了一声并未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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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肖昱臻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被楼下不小的争吵声打断了思绪。他听到了谢桐珏的声音,好像是在跟他舅舅吵架,他其实是想下楼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想起谢桐珏并不想和自己有过多的接触,只得作罢。
他扯了被子盖在脸上,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跟谢桐珏。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忍不住去想。一个问题冒出来:“他是真的喜欢谢桐珏吗?还是说仅仅只是单纯的见色起意。”
实话说,第一眼见到谢桐珏的时候,他的确被那张脸惊艳到了。他当时其实很想问谢桐珏,考不考虑素人出镜,当他的电影男主角。都说爱上一个人首先爱上的是他的灵魂,但不可否认的是漂亮的皮囊确实让人更加青睐。
可对于肖昱臻来说,那时的他只想把谢桐珏留在自己的取景框,没有别的想法。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对自己说“祝你旅途愉快”,被自己偶然听见的那首《爱的纪念》,一起看电影、摘樱桃、他带着自己去的秘密基地,甚至还有片在自己肩头的眼泪……一帧帧一幕幕,就像是电影一样划过他的脑海。短短半个月,他们却一起经历了这么多。
肖昱臻觉得自己很疯狂,他做事情永远跟着自己的心和感觉走。在他看来,谢桐珏身上有种独一无二的生命力和韧劲。他打心底里喜欢这种性格,迷恋和他相处时自由快乐的心情。肖昱臻对性取向这件事不甚在意,遇见一个真心喜欢的人的时候,第一反应永远不是先去在意他的性别,而是感慨自己的幸运。
肖昱臻最后想,能遇见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已经是小概率事件了,他的确没资格要求对方也去喜欢他。肖昱臻在被子里睁开眼,推开或是远离,都是谢桐珏觉的自由。
一双布满泥渍的黑色运动鞋,停在谢桐珏的眼前,他意识到自己挡路了,于是侧身往旁边坐了点,那人却没又动,就这么一直停在他眼前。不会是遇见熟人了吧,谢桐珏想着,抬眼一看,还真是熟人。
这人跟小时候比,倒是变了不少。肤色黑了好几个度,脸颊瘦削,看着很凶。他的头发被编成了脏辫,紧贴在头皮上,前额有一道结痂的疤痕。他的唇边长出一圈黑乎乎的胡须,这人也没剃,就这么耷拉在脸上。上上下下全然一副混子模样。
不过不变的是,刘赤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喜欢找人麻烦。
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啧啧啧,你说这多巧的事儿啊,我还在想是哪个不长眼的坐这里挡我路,没想到就是我要找的小娘炮啊!”
小时候欺负谢桐珏的人不少,但大多小孩都是跟风站队,跟着最能打的小霸王去欺负那些落单的小孩。这些人倒不是真的讨厌你,只是怕自己不这么做,就会被隔绝在小团体之外,变成下一个被欺负的对象。
从小关于谢桐珏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谁都知道他爸妈不在身边,关于他爸妈的八卦也是这些孩子家长茶余饭后的谈资,谁都可以在背后议论他一下,嘲笑他一下,可怜他一下。
刘赤一直是这群孩子的“大哥”,之所以成为大哥,不仅因为他是这些孩子里年龄最大的,还因为他妈管不住他,学校里老师也拿他没办法,他爸爸常年在外省打工,养成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全世界老子最大的性格脾性。
大哥为虎作伥多年,一直是谁不服他就揍一顿,再收为小弟把他们的零花钱都占为己有。他当然知道谢桐珏是个可怜家伙,所以故意跑到6岁的谢桐珏面前,笑嘻嘻地问:“听他们说,你妈不要你了?真的假的啊?你爸呢,他怎么也不劝劝你妈啊?”
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他,想看他狼狈出丑,成为他们的笑料。刘赤一边笑,一边拿手打他的脸:“你哑巴啊?我问你话呢!”看着谢桐珏眼角流下的泪,他们心想,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没想到事实并不如他们预料那般,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孩,身上竟然带了一把伸缩小刀。
在刘赤把手过来扯他耳朵的时候,谢桐珏右手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刀,直直地挡在自己面前胡乱挥着。趁对方吃痛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把推开刘赤,跑远了。
小孩子平时打打闹闹惯了,但谁也没真的见过这么多血。他们看着自己的老大捂着脑袋,又看看已经跑得不见踪影的谢桐珏,一时被吓得说不出话,只能坐在地上哇哇哭。为了这件事,刘赤的妈妈还来找杨芙闹过,可的确是因为自家孩子欺负人在先,最后林峰强只赔了一半医药费,这事情就算完了。
自此之后,刘赤的脑袋上就多了一道醒目的疤。他跟谢桐珏之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那么多年,他没少找谢桐珏麻烦,直到初二那年因为旷课打架,被学校退学了。他妈妈带着他搬离了这里,谢桐珏就再也没见过他。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会回到这里,而且一来就在半路上遇见谢桐珏。
谢桐珏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没应他的话,站起身来想走。意料之中的,他被刘赤按住了手肘,刘赤露出一排黄牙,语气阴森:“怎么,小时候打你那么多回,现在装不认识我?”
谢桐珏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盯着他:“我当然没忘。”
“没关系,就算忘了,我也会让你再想起来!”说着,刘赤重重地撞了一下谢桐珏的肩膀,“老子脑袋上这道疤,今天你必须给个交代!”说着,他就从兜里拿出了一把长长的水果刀。谢桐珏看见远处,有两个跟刘赤气质差不多的痞子正朝他们走来。
“你想干什么?”这是谢桐珏开口,语气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镇定。
“我这次回来,就是专程来找你算账的。我要让你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那两个人走到刘赤身边,目光赤裸裸地打量着谢桐珏。
两人一高一矮子,高个子那个右手臂纹了整整一条大花臂,另一个则矮得多,贼眉鼠眼地转着眼睛。
个高的纹身男吹了声口哨:“呦,赤哥你果然没哄我们,这细皮嫩肉的还挺漂亮。”说着他拿出了一盒东西,看清楚那盒子东西是什么的时候,他吓得什么都没敢想,拔腿就往山上跑。
谢桐珏不敢回头,只顺着眼前的路一直跑,路过几栋房子,他本能地大声呼救。他望着路尽头的景色,才发现自己正在往樱桃园的方向跑。
身后的人跟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边跑边爆粗口,语言粗俗不堪入耳。谢桐珏没办法了,一摸口袋,幸好手机还带在身上。
肖昱臻躺在床上,半天想睡觉,脑子却还是很清醒。下一瞬间,他听到了有人在剧烈地敲门。走过去,门一开,就看见急得满头大汗的林峰强。
“阿双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什么救命,我还没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的手机就被挂了。”林峰强说得很急,几乎没有停顿:“我刚刚跟他闹了点矛盾,他跑出去了,不知道人现在在哪,你平时跟他关系还不错,你能找到他现在在哪吗?”
肖昱臻还没听完就皱起了眉头,他赶忙还上鞋,想出去找人。距离他刚才听见的争吵声过去没多久,谢桐珏应该还在山上。但想到自己的判断也未必准确,肖昱臻对林峰强说:“我往山上找,你和阿姨往山下找找,顺便问问附近邻居有没有见到阿双。”
想到谢桐珏是在电话里呼救,肖昱臻又道:“要是待会没找到,就赶紧报警,他很有可能遇到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