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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都对也都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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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妈妈是爱我的,那她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蓉川?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都没回来过?又问什么连外婆去世,她都不回来?”谢桐珏听完林峰强的一番话,什么情绪都涌了上来。
这么多年,家里的所有人都跟躲瘟疫一样避开关于他母亲的话题,如今却全盘托出,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了,他根本无法接受。
杨芙站起来,低声道:“她一个人身无分文,自己都无处可去,更何况还带着一个刚出生的你。”她语气忧伤,“她也想陪在你身边,可实在做不到啊。”
丈夫去世后,林莹欢独自带着谢桐珏生活了3个月,吃的是白菜米粥,还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带着他连工作都找不到,房租也交不起。作为一个母亲,她不想孩子跟着自己受苦,就把他送回了老家。
这次回家比之前还要落魄,况且还带着个孩子,但林莹欢没再像之前一样声嘶力竭地诉苦。她只是留下了自己身上除买车票外所有的钱,低声下气地拜托自己的哥哥嫂子、母亲照顾好自己的儿子。
“建平得癌症死了,孩子我一个人养不起,求你们帮我带带吧,我每个月都会给你们打钱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是麻木的,因为她的心已经化作了一潭死水。
祝凤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变成了这样,一直以来她都在自责愧疚,如果当年自己没有让她辍学,是不是后面所有的悲剧就都不会发生?
她跟女儿一遍遍地道歉,但林莹欢只是淡淡地摇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这一切本就都是我的命。我现在也只希望你们能帮我照顾好阿双,就当是我求你们了。”
她没在家呆多久,临走那天,她最后抱了一下自己的儿子,带着不舍和无奈走出了自家的院子,没再回头。
“后来,你妈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寄一笔钱。最开始是十几块,慢慢变成几十块,再后来是几百块,最后固定成每个月几千块钱……”杨芙说,她一开始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小姑子,觉得她就是自己丈夫的拖油瓶。
可后来她打心底里佩服起林莹欢,佩服她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和挫折,还有重新开始的勇气,佩服她即使一无所有也不向命运低头。
况且,在丈夫告诉自己他曾经对这个妹妹自私的作为时,她觉得自己一直欠林莹欢一句道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离开家越久,对这里的情感就会越来越淡。更何况是莹欢,从小到大,这个家都没有给她带来多少温暖。所以后来,除了每个月不变给你的生活费外,她打电话的频率越来越少,直到再也不打电话过来。”林峰强双手捂住眼睛,闷闷地说。
林莹欢是个不幸的人,上天夺走了她幸福的童年和完整的家庭,可她也是个幸运的人。她没有一直被困在痛苦和遗憾的过去里,她凭着自己的力量跳出了命运禁锢她的牢笼。
只是她这样做的确狠心无比,她的母亲祝凤英在日复一日的自责中,精神恍惚,患上了老年痴呆。她的儿子在流言蜚语中长大,一辈子都缺失了最重要的母爱。
当然,更直接的一个原因是因为谢建平。如果他不抽烟不喝酒,没有婚内出轨的话,那后面的事情也不会发生。所以林峰强和杨芙都痛恨这个没担当的妹夫,也不同意谢桐珏再去弹钢琴。因为他们害怕他会变得像他的父亲一样。
林峰强去房间里找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谢桐珏的手上:“这是你妈妈每个月给你的生活费,我们一直都好好地帮你存着。本来是想等你成年了,再把一切都告诉你,让你带着这笔钱去找她,可是现在……我觉得我们没办法再瞒着你了。”
谢桐珏看着这张从未见过的银行卡,他又难过又生气:“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之前从来都不告诉我?有凭什么选择在现在告诉我所有的真相?因为我和肖昱臻的事情吗?”
“我答应过你妈,要把你养成一个好孩子!可是现在我却食言了,你现在告诉我你喜欢男的,你自己想想这是正常的吗?这是变态!是心理疾病!没法跟你妈妈交代,这就是我的因果报应!”林峰强一拳砸在案板上,自己的手心刺痛。
“我原本以为你会跟你爸有所不同,但我现在觉得,他身上那些不正常的基因,都遗传到了你的身上,这是悲剧的延续!”他情绪激动,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信封:“这里面有你妈的照片和她现在的地址,你去找她吧。”
谢桐珏觉得自己的舅舅简直是疯了,他觉得林峰强说得根本不对,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反驳,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反驳他有什么意义。
回忆都在他脑海里过了个遍,他在火车的颠簸中沉沉睡去。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7点了。他实在太累了,竟然在火车上坐着睡了一天一夜。
今天下午才到广东省安葛县,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旁边的大叔睡得正香,他没有大幅度地动作,怕吵醒人家。
肚子空洞洞的,饿得他胃痛。火车上的餐食又贵又难吃,冷粥里没几粒米,馒头也又干又硬。谢桐珏不想花这份冤枉钱,他从包里拿出了临走前杨芙给他装的馍片啃起来。
好吧,其实这个馍片也是又干又硬。
干巴巴得咽下去了一整块馍片后,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那个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白纸和一张照片。
白纸上是林莹欢写的自己如今的家庭住址,谢桐珏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这张薄脆的纸张,上面的黑色字迹很漂亮,也很简短,已经写上去很多年了。
他心里猛地泛酸,这么短短的两行地址,就是他人生前17年都没法到达的地方。而那张纸后面的照片,他到现在都没敢拿出来看一眼。
早晚都是要面对的,他心一横,把那张照片翻了过来。
看到照片上的人后,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想哭的冲动。心跳加速,热泪滴落在信封上,用任何词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都显得格外淡薄。曾经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亲生父母。
照片里的一男一女都很年轻,女人黑发红衣,脸上带着青涩的纯净,望向镜头的眼神里带着疑惑和淡淡的浅笑。
她旁边的男人眉眼出众,只是头发凌乱,有些风尘仆仆。他的黑色皮夹克敞开着,内里是一件褪色的衬衣。他握着女人的手,眼神很温柔。
因为这张照片已经拍下很久了,所以背景环境都已经发白褪色,但谢桐珏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在他们家民宿的山顶上拍的,后面就是大片的樱桃园。
这张照片,应该是当时他爸爸来找他妈妈的那天拍下的。原来在他成长的这方土地上,他的父母也曾在这里留下过相爱过的证明。
他用食指轻触了下母亲的眼眸,自己着双眼,跟她神似。
他的视线又转向自己的父亲,这个男人的长相的确称得上是玉树临风,自己的脸也跟他形似,可谢桐珏只对他感到陌生和不解。
斯人已逝,往事尘封。他现在只想再见自己的母亲,哪怕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