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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物是人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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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难过的事情既然发生了，也只能接受。谢桐珏哭湿了两只袖子，腿被蹲得麻得没了知觉，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狼狈缓慢得往自己住的旅店走。
他不知道方向具体是哪边，只能凭借着记忆瞎走，像个失魂落魄被世界遗忘的人。
好在葛安县就那么大的地方，这里也还是属于火车站附近一带的地方，路边的提示牌都标着去往火车站的方向。
谢桐珏在傍晚时回到了旅店里，老板本来还想告诉他，如果今晚还要继续住的话，得再加钱，但看见他此刻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暗自决定闭嘴，明天早上再说吧。
回到房间里，他连灯都没开，倒在被子里想睡一觉。可越是强迫自己睡觉就越是清醒，越是清醒他就越是忍不住地难过。
太阳下山后又在第二天早上照常升起，没人知道这十几个小时谢桐珏是怎么度过的，人总是要经历过几个独自痛哭的夜晚，才能有所成长。
总之第二天，房间内的被单被叠好，他在楼下的收银台上留下了房门钥匙和100块钱。等老板起来看到这些的时候，谢桐珏已经带着他的包离开了。
巷口的黄狗啃食着地上的鸡腿骨，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谢桐珏带着自己的东西，又回到了这里，他不想再纠结犹豫着去逃避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此刻不远处的居民楼铁门下，那个女人——他的母亲林莹欢，正坐在竹椅上等着什么人。
她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从椅子上占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目光闪烁。
谢桐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和她四目相对，一步步走过去的。他只觉得，这是他此生走过最漫长的一条路。
走到她身旁，谢桐珏本想开口，林莹欢却先问道：“你是……阿双？”
她问得很快，但语气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颤抖。她的眼神仔细地打量着儿子的脸庞，双手不自觉地伸了出来，搭在他的胳膊上，逐渐握紧。
谢桐珏的眼眶湿润了，他就像个初生孩子，拥抱住了自己的母亲，眼泪都流在她的肩头：“妈妈，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此时无声胜有声，所有的恐惧和担忧，都抵不过血浓于水的亲情。
谢桐珏被林莹欢带进了屋子里，原来林莹欢早就做好了一桌子的菜，只等谢桐珏来吃午饭。
臊子面，红油凉皮，烧三鲜……一道道菜，都是陕西很有名的小吃。
谢桐珏吃得很幸福，即使他的妈妈离开家乡太久了，这些菜都做得不那么正宗了，可他依旧觉得，这是自己长这么大吃过最好吃的面。
等他吃饱了，林莹欢给他倒了杯水，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怎么知道我来找你了？”谢桐珏问他的母亲，虽然血脉上是至亲，可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他对母亲还是不够熟悉。
“是宜安，她告诉我说有个哥哥在门口，明明没见过，但她就是觉得很熟悉。”林莹欢望着自己儿子的眉眼，“我第一反应就是阿双来了，因为你的眉眼太像我和……和你爸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当初她把新的住址跟生活费一起寄回老家的时候，就是期待盼望着，有一天她的儿子能回来找她。
谢桐珏沉默着点头，他强迫自己不要不礼貌地到处东张西望，可他的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瞥向了前面电视柜上的一张全家福照片。
林莹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知道他在看那张全家福。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把那张照片拿了过来。“这是妈妈现在的丈夫。”她指着照片上左边那个笑得憨厚敦实的男子，“他叫周刚，是旁边电子厂的工人。”
她又摸了摸照片最中间笑得灿烂的小姑娘，“这是你妹妹周宜安。”在周宜安的右边，是平静温婉的林莹欢，他们三人的这张全家福拍得十分温馨和谐。
谢桐珏仔细听了一下，屋子里很安静，除了他们俩再没别人：“周叔叔和宜安今天都不在家吗？”
“嗯，周叔叔工作很忙，每天早上6点钟上班，晚上9点才下班。”林莹欢说着事实，心里却有种不安和心慌：“宜安他们学校今天搞活动，也是一大早就被送出门了。”
丈夫和女儿都不在，她才能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儿子，她觉得也只有这样，谢桐珏也才能自在无负担地面对她。
两个人相望无言，氛围说不出的尴尬。林莹欢打破沉默，她起身对谢桐珏说：“你想不想在家里四处看看？”
这个家对谢桐珏来说是完全生疏，且可以说是与他无关的。但他确实好想知道母亲这些年过得怎样，所以他点头应道：“好啊。”
90平的房子三个人住略显拥挤，屋子里的陈设都很陈旧，但都被擦拭干净摆得很整齐。客厅里的茶几上还养了一株生机勃勃的绿萝。
虽然日子拮据，但这个家处处都透露着淡淡的幸福以及主人对生活的热爱。
“家里这些天还好吗？”坐在沙发上，林莹欢内心忐忑地问他。除了每个月她还会固定地给谢桐珏打生活费之外，她已经很久没有跟家里打电话了。但她前几天接到了弟弟的电话，说老母亲情况很不好，想让她回家一趟。
可是她却纠结了，最后她还是懦弱地不敢回去面对曾经，只在午夜梦回梦见关于母亲的虚影，离开家太久了，她甚至已经想象不出自己母亲现在的容貌。
“外婆去世了，她临终前还一直在等你。”谢桐珏平静地回答，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不是个合格的女儿，可自己毕竟不是她，没有资格站在自己的立场去评判她。
毕竟对林莹欢来说，关于蓉川的记忆充斥着委屈、退让和隐忍。那里与其说是她的家乡，不如说是禁锢她身心的牢笼。如果16岁的林莹欢没有冲出枷锁的勇气，那她将永远活在这样的痛苦之下。
但自己也做不到不责怪她，作为女儿，她在母亲临终前也不愿回去见她最后一面。作为母亲，她把自己抛弃，十几年来从不给他打一个电话。这些年他受的欺负流的眼泪，作为母亲她一概不知，也没有在他的成长过程中陪伴过自己一时一刻……
林莹欢听见母亲的死讯，眼角划过一行泪，她手忙脚乱地抹去，可背伤的情绪像是被拔了塞子的蓄水池，猛烈地涌来，眼泪越流越多，最后她捂着脸抽泣起来。
谢桐珏坐在她身边，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地陪着她。等林莹欢的情绪平缓下来，她哑着嗓子问：“那你这次来找我，是为这件事吗？林峰强想让你来找我回去？”
谢桐珏的心里突然很想笑，她的母亲现在对蓉川县的事情，还真是一点点都不了解。不过这样也好，她既然已经铁下心要离开，就不必再想着回头了。
他开口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喜欢男的。舅舅他们觉得我精神不正常，就让我来找你。”多荒谬的理由，可事实就是这样。
林莹欢眉头一紧，她看向儿子的眼神变了。谢桐珏能感受到，她的视线里带着震惊、惊恐和疑惑：“你……你说什么？！你喜欢男人？你才多大啊？这十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十几年一切如常，很多事情一时间说不清楚，也没有必要说起。”谢桐珏回答。
林莹欢的内心是崩溃的，她没想到儿子竟然因为这样的原因来找自己！她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是个不正常的变态！她握住儿子的肩膀，问：“为什么？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告诉妈妈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谢桐珏撇开的母亲的手，他觉得整颗心都是冷的。“我小时候是什么样？你见过吗？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回来找过我，我现在正不正常、经历了什么告诉了你又能怎样？你能接受我加入你的新生活吗？”
所有的客套和伪装卸下，这才是他们之间最直观需要面对的问题。
林莹欢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也接受不了他闯进自己现在安稳幸福的生活。谢桐珏害怕从母亲嘴里听到拒绝的话，所以他一直都再逃避这个问题。
可是，在长时间的沉默过候，他还是从林莹欢的嘴里听到了那三个字。
林莹欢狼狈得不敢看他，“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但是我可以补偿你，你要多少钱都可以！只要我有，我可以全部都给你！”
谢桐珏强撑着身体让自己站起来，“不用给了，你这些年往家里寄的生活费舅舅都给我存着，我可以养活自己。”他走到门口，回头看她一眼：“以前的事情我听舅舅说了，你那时候很不容易，我理解你。现在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是你把我丢在蓉川县，十几年都不来看我一眼，我不会原谅你。”
林莹欢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以为谢桐珏会哭着喊着要跟她生活在一起。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离开得如此决绝，她的心里很不好受。
“阿双，你等一下！”
在谢桐珏开门将要走出去的瞬间，她叫住了他。
谢桐珏没有回头，但他的脚步停住了。
楼道里空旷简陋，林莹欢的声音从客厅传向门外，在楼道里形成回音。
“妈对不起你，是我太自私太懦弱，让你生下来就受这么多苦。其实有句话妈一直憋在心里，觉得没资格跟你说，但现在，我还是想说给你听。”
她看着儿子的背影，把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口：“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平安幸福，好好爱自己。”
屋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林莹欢一个人，寂静空洞。
她无声地哭起来，为死去的前夫和母亲，为离她而去的儿子，也为那个年少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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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依旧缓慢地行驶着，只是换了个方向。于它而言好像无论在哪个城市都只是一场短暂的旅程，它的一生都在路上。
谢桐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望向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他抬手抚摸了下脖子上温热的双玉坠子，把它隔着衣服握在手心。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他只能抓住眼下抓得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