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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弃犬 ...


  •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来时,周明远下意识收紧手臂,却只搂到一团冰凉的被褥。他猛地睁开眼,浓密的睫毛在晨光中微微颤动,眼底还残留着昨夜哭过的红痕。十五岁的少年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床榻另一侧,那里连枕上的褶皱都被仔细抚平,仿佛昨夜那个温暖的怀抱只是他病中产生的幻觉。

      只有枕畔残留的一缕若有似无的沉香气味,证明红海棠确实来过。

      周明远倏地坐起身,锦被从单薄的胸膛滑落。他修长的手指攥紧了丝质被角,骨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晨间的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裸露的肩头泛起细小的疙瘩。昨夜红海棠为他拭泪的指尖温度似乎还留在脸上,那温柔的低语仿佛仍在耳畔回响,可此刻却已人去楼空。

      窗外传来戏班子晨练的声响,咿咿呀呀的吊嗓子和着晨鸟的啼鸣。周明远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足底传来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他胡乱地套上外衫,衣带都没系好就推开了房门。

      第一节:寻踪

      梅花苑的清晨总是格外安静。周明远赤着脚踩在回廊的檀木地板上,足底传来微微的凉意。晨露沾湿了他的素白裤脚,在脚踝处留下一圈深色的水痕。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个游魂般穿过重重院落,每一处都仔细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红海棠在哪?"他拦住一个正在擦拭栏杆的小丫头,声音沙哑得可怕,还带着晨起的困倦。

      小丫头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怯生生地摇头,结结巴巴地说:"奴、奴婢不知...班主的事奴婢们不敢过问..."

      周明远烦躁地皱眉,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泛红的眼角。他转身又抓住一个正在练功的武生,那武生手中的红缨枪因为突然被打断而晃了晃。

      "看见你们班主了吗?"周明远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武生面露难色,不安地搓着枪杆:"班主天没亮就出门了,说是...说是去城南谈生意..."

      周明远的胸口突然闷得发疼,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他转身就往大门方向走,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风。刚转过回廊,就被拾儿拦住了去路。

      "周公子,"少年眉间那道疤痕皱成一团,显然是匆匆赶来的,连外衫都没穿好,"班主特意吩咐了,您不能出去。"

      "让开。"周明远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却像只受伤的小兽。

      "班主说您身子还没好利索,这大清早的——"

      "我说让开!"周明远一把推开他,力道大得让少年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撞上廊柱。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眼底泛着不正常的红。

      第二节:弃犬

      街道上已经热闹起来。叫卖的小贩推着独轮车,赶路的行人步履匆匆,几个孩童嬉笑着从周明远身边跑过,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可周明远却像尊雕塑般站在梅花苑门口,晨风吹乱他未束的发丝,露出泛红的眼角和紧抿的薄唇。

      他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这个认知让少年心头一紧。他像个被主人丢弃的狗,茫然地站在原地,连迈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却掩不住眼中的无措。

      "红海棠..."他无意识地喃喃,修长的手指摸到颈间冰凉的银锁片。锁片背面那句"梅花深处,自有归处",此刻像个荒唐的笑话。母亲临终前留给他的这句话,本以为在梅花苑找到了答案,可现在...

      "周公子。"

      拾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无奈。周明远没有回头,只是哑声问:"他去哪了?"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街上的喧闹淹没。

      "班主去城南谈生意了,说是傍晚就回。"拾儿递来一件月白色的外袍,袖口绣着精致的海棠暗纹,"您穿这么少出来,班主知道了要责罚我的。"

      周明远盯着那件外袍,突然扯出一个讽刺的笑:"他还会在乎我冷不冷?"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接过了外袍,却没有立刻穿上,只是将它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什么。

      第三节:依赖

      周明远没有穿那件外袍就转身回了西厢房,雕花木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屋内,桌上的药碗已经收了,床铺也整理得一丝不苟,所有红海棠来过的痕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就像他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少年蜷缩在床角,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几道浅浅的红痕——是昨夜太过用力抓住红海棠衣袖留下的。晨光透过纱帐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要将他切割成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周明远浑身一僵,却没有抬头。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沉香味随着晨风飘进来,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听说有人早上闹脾气?"红海棠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带着笑意。

      周明远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他能感觉到红海棠走近的脚步,闻到那股越来越浓的沉香气味。床榻微微下陷,是红海棠坐到了他身边。

      冰凉的手指突然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周明远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含笑的凤眼——红海棠今日穿了件胭脂色的长衫,衬得肤白如雪。唇上一点朱砂痣鲜艳欲滴,像是雪地里落下的一滴血。

      "哭过了?"红海棠的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角,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周明远别过脸,挣脱了他的手。他不想让红海棠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样子,却又控制不住地去偷瞄对方的表情。这个矛盾的心理让少年更加烦躁,眼眶又热了起来。

      红海棠突然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周明远象征性地挣了一下,没挣开,索性自暴自弃地把脸埋进红海棠肩窝。那里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却让他鼻子发酸。

      "我以为..."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委屈。

      "以为什么?"红海棠轻抚他的后背,指尖隔着单薄的里衣传来温度,"以为我丢下你不管了?"

      周明远不说话了,只是收紧手臂,将红海棠搂得更紧。他贪婪地呼吸着对方身上的气息,像是要把昨夜的缺失都补回来。红海棠的发丝垂下来,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桂花头油香气。

      红海棠低笑,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畔:"周明远,你可是第一个让我亲自照顾的人。"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怎么会不要你?"

      周明远猛地抬头,正对上红海棠含笑的眼。那双眼尾微挑的凤眸里盛满了温柔,让他心头一热。少年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近得过分,他甚至能数清红海棠的睫毛。这个认知让他耳根发烫,急忙往后缩了缩。

      红海棠似乎被他的反应逗乐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怎么,现在知道害羞了?早上不是还气势汹汹地要闯出去?"

      "我才没有..."周明远嘟囔着,却掩饰不住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雨滴敲打在青瓦上,奏出一曲缠绵的乐章。屋内,红海棠取来干爽的帕子,细细为周明远擦干被晨露打湿的发梢。少年安静地坐着,任由他摆布,心中的不安渐渐被抚平。

      "下次..."周明远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下次你要出门,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红海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道:"好。"

      这个简单的承诺,却让周明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偷偷抬眼,看着红海棠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或许这里真的可以成为他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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