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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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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严烈又来蹭饭,跟宋姨打了声招呼便落座开吃。
吃了没两口,听到楼梯上有动静,抬头看到沈群走在段予真身边。
严烈猛地站起来:“小真?!”
昨晚段予真跟沈群坐在床上玩围棋,下棋下得太沉迷了,到凌晨才被沈群哄着躺下睡觉,这时还没睡好,本来就烦:“说话能不能小声点,吵死了。”
“不是,这个人!他为什么在这里?”严烈不敢置信地指着沈群:“他昨天不会睡在你房间吧!”
“你管得着吗。”段予真握着包在毛巾里的冰块做冰敷消水肿:“再吵就滚出去。”
严烈不情不愿地闭嘴了,仍用极其强烈的带着敌意的目光扫视沈群。
他当然是不反对段予真交朋友,也不敢反对。可是才认识这么短时间,就能被段予真邀请来做客,严烈只能认为沈群这个人肯定心机深沉。
严烈想到段予真以前每次放假回来,都被圈里那群年龄相仿的公子哥哄着捧着带出去吃喝玩乐,当时他就烦得要命,拦又拦不住。
等段予真又长大了些,性子变冷,不愿意整天泡在外面,每天除了练琴就是健身、学习,他还以为可以就此放下心,没想到才得意几年,竟然又有阿猫阿狗没眼色地凑上来了。
更可气的是严烈心里清楚,能亲近段予真的人,都是经过他本人允许才得到的机会。
段予真没回来的时候他天天盼着,想着要是能留下来不走就好了,总比远在天边要好;等到真的回来了,严烈才意识到自己管不住。自古以来压根就没有奴才能管住皇帝的道理。
严烈悲愤交加,看沈群越看越不顺眼。沈群倒是脸皮厚得很,坦然地呆在段予真身边,坐在桌前一起吃饭。
段予真还在犯起床气,低头漫不经心地用叉子戳着沙拉里的虾仁。他睡衣纽扣松开了两颗,锁骨线条清晰的锁骨,胸膛小片肌肤光洁白嫩,布料交叠处的幽深阴影更是引人探寻。
身边一双眼睛偷偷摸摸地侧着看,对面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伸着看,视线炽热,简直要把他的睡衣当场剥下。
段予真端起咖啡喝了两口,另一只手伸到领前把纽扣重新扣好。
“谢谢你的目光提醒。”段予真对严烈讥讽地笑了下。
严烈并不掩饰自己的好色:“咱们都这么熟了,还有什么不能看的……小真你要防也该防外人才对。”
“人家没你这么恶心。色鬼似的,口水都要滴出来了。”段予真说。
旁边的沈群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闷着头喝水,喝得有些急。
严烈看着他那心虚的样子,就明白他脑子里的念头也没比自己干净多少,然而被段予真看着,又不能说什么,暗骂了句,装货。
吃过早饭段予真让司机将沈群送回去,严烈也被赶走,他自己回到书房又开始弹琴,一段华彩反反复复地练习,目光逐渐放空,双手在轻微的疲惫感中循着肌肉记忆重复动作。
他弹钢琴不为任何目的,仅仅是自幼培养起的习惯,已经成了生活日常,每天都会在钢琴前面坐会儿。
段予真是早产儿,在母亲徐清然去A国出差的途中匆匆降生,生产结束后徐清然急着完成手头工作,临时做决定,把段予真留在了定居A国的舅舅徐亦霆身边代为监护。
徐亦霆从事量化行业,忙得自顾不暇,还好有钱财傍身,请了一大堆保姆和私教,跟在牙牙学语的段予真屁股后面跑来跑去。
段家内部感情较为淡薄,每个家庭成员之间都算不上特别亲密。相比起花时间陪伴,徐清然和丈夫更倾向于为孩子提供足够的物质支持。段予真便一直留在了舅舅身边,同时接受着两种文化的耳濡目染。
他生在A国长在A国,却又从小就知道自己并非A国人,在地球彼端还有另一个真正的归属。徐亦霆教他毛笔字,过年的时候自己写春联,带他去和华人朋友聚餐吃年夜饭,放烟花爆竹,并要求他熟悉国内文化。
徐亦霆的教育观念传统而落后,从小段予真就被琴棋书画包围,被迫进行着严苛的艺术训练。
随着年龄增长,有了自我意识之后,段予真才发现自己学习的这些技能,和古人对大家闺秀的要求可以说如出一辙。小学里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留着齐刘海波波头,是国内很老式的学生发型。徐亦霆根本是把他当女儿在养。
从那时起段予真就暗暗地有了叛逆之心,想要从舅舅身边离开。保姆退休只不过是个借口。
徐亦霆经常告诉段予真,总有一天他会回到国内,回母亲那里生活,但等到段予真和徐清然商量好了,提出要回国的时候,却又不肯放手。
他找理由说A国的环境可以让段予真更轻松自由地生活,得到更好的托举;高中关键时期突然改变学习模式不容易适应……诸如此类。
段予真莫名其妙:“你不是说我总有一天要回去吗?我还以为你很盼着我回国。”
“现在这个时间点并不合适,回国的事等你大学毕业真正从家里独立出去再说。别再提了。”徐亦霆态度专横。
他性格糟糕,除了英俊凌厉的外形,完全就是大众刻板印象里的那类寡情理工男,且终生没有婚育打算,心里少得可怜的温情和偏爱尽数投注在段予真身上。
都说父爱如山,在段予真的人生中承担父职的人正是徐亦霆。他把段予真养成了睡在珍珠和丝绸堆里的任性小孩,同时也是段予真头顶遮天蔽日的恐怖阴影,真正如山岳般威严。
徐亦霆控制欲极强,连严烈这个自小认识的朋友,都是经他从门当户对的同龄人里挑选之后,才刻意推到段予真面前。
眼前世界明明广阔无边,可只要还呆在舅舅身旁,段予真就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自由。徐亦霆不到四十岁,生活习惯健康,体格强健,不出意外可以活很久很久,也就是说,至少还能控制他大半辈子。
想到这里段予真就不寒而栗。
为回国的事段予真闹了一周冷战,发现没用,又在徐亦霆打工作电话时捣乱,在他书房里胡闹,把文件丢得到处都是,陆续摔了他的电脑和砚台收藏,终于如愿让徐亦霆火山爆发,畅快地大吵一架。
段予真口不择言,骂得很难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强迫我跟你一起去那些酒会舞会,把我打扮成漂漂亮亮的玩物,讨你那些洋大人客户喜欢。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愿?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精心养出来的物件,要等着哪天高价卖出去你才甘心!”
“Princess,watch your mouth!”徐亦霆眼珠一下子变得赤红,面目狰狞近乎暴怒,看着段予真眼中含泪的可怜模样,从来能言善辩的舌头竟也木了,装半天哑巴,最终开口放人:“你想走就走,我不留你。”
段予真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开徐亦霆豪宅的那天,只觉得连空气都是新鲜的。
暑假里他染了以前不让染的张扬发色,穿徐亦霆绝不会给他买的那些风格叛逆的衣服,也用不着再担心偶尔玩乐偷懒的事传到徐亦霆那里要怎么应付,痛快极了。
他当然想走就走。并且他还要越走越远,直到别人提起他时,和徐亦霆这个可怕的名字再无牵连。
指尖下流畅的曲音突然变了调。段予真从连绵不绝的负面回忆中抽身,恼火地合上谱子,来到窗边看着外面安宁的景致。
天气很好,宋姨正带着pancake坐在草坪上晒太阳,远处的风景也不再是他前十几年早就看厌烦的蜿蜒山脉和一栋栋相似的泳池别墅。段予真周围阳光普照,而A国此刻正沉浸于漫长黑夜。
在这里一切事情都是由他自己做主,谁也管不着。
舅舅离他远着呢。隔了半个地球,而且都闹掰了,没理由再抓他回去。段予真很了解徐亦霆,已经决裂到这种地步,对方绝不会再做上赶着的事。
调整好心情,段予真坐回琴凳上,转而弹起一首活泼欢快的小曲。
*
下午一点五十分陆岳之出现在别墅外面,背着书包,里面是更多的教材资料。
段予真午睡刚起床,面颊微粉,视线痴痴地低垂着,睫羽忽而一颤,随即又继续沉重地耷拉下去,两手撑着沙发坐在他对面,昏昏欲睡听他讲解数学题。
陆岳之用指节敲了敲茶几,声音响亮。段予真抬脸瞥着他,懒倦的神态如海棠春睡,娇憨可人,目光迷迷蒙蒙似有春意泛滥。陆岳之被看得很不自在,身体麻酥酥的,突然触电了。
他不小心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说出口:“别用那种眼神望着我——”
没说出来的那些被及时咽了回去,否则陆老师就会师德不保。
段予真被温度合适的阳光晒得非常舒服,再加上陆岳之念经一般催眠的教学方式,强撑着才没有倒头就睡,听到他突然说了半句话又憋回去,提起一点精神认真地疑惑:“啊?你说什么?”
“没。”陆岳之摇摇头。
宋姨送过来两碗绿豆百合汤,在冰水里浸了会儿,微微的凉,又不至于寒气太重。段予真打起精神开始吃午后点心,吃了两口,逐渐清醒过来,咬着调羹,三下五除二地写着刚才犯困时漏听的题目。
陆岳之喝了碗汤的时间,段予真把题都做完了,推过来给他检查。陆岳之皱眉看着,正确率依然不够理想。
开学以来几次小测,段予真的成绩稳定保持在中上游,但始终没挤到过最前面。让陆岳之恼火的是,很多题目能看出来段予真分明是掌握了的,考试时却偏偏会因为粗心犯下一些低级错误,丢掉不该丢的分。
段予真对考试的态度很散漫,不甚在意。老师把他叫去办公室语重心长地沟通谈心,他答应得都很干脆,真正落实时又我行我素。
陆岳之把习题册上段予真做错的题目用铅笔圈出来,指给他看:“这跟我给你讲的例题一个类型,刚才不是都理解了吗,又错?”
段予真半点不内疚:“我现在改正。”
“光知道错了再改正有什么用,你得用脑子记住啊。”陆岳之被气得半死。
他之前给别人做家教,态度比面对段予真要严厉多了,那些人也珍惜自己花出去的钱,会在有限的时间里面竭尽全力地多学一些,没有哪个会像段予真这样懒散。
一会儿要喝水吃点心,一会儿要去休息眼睛,一会儿要陪狗玩……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在浪费宝贵人生对牛弹琴。
“我都记住了啊。”段予真还有点委屈。
陆岳之被他气笑:“记住了,考试的时候还能做错?!”
段予真振振有词:“这几次小考又不重要。期中考期末考的时候,我肯定不会错。”
他的信口开河只让陆岳之感觉荒唐:“你能不能脚踏实地一点。”
“怎么,不信我?”段予真转着笔很悠闲地看他。
陆岳之没说话,段予真又自顾自道:“期中考试不是就在下个月月中了嘛,到时候我的排名要是在你前面,你怎么说。”
“牛皮要被你吹上天了。”陆岳之冷冷嘲讽。
他成绩很稳定,每次考试都是在年级一二名浮动,不然也没底气在外面给同龄人做家教。段予真口气实在太狂妄了些。
段予真对他的嘲讽也不生气,只是问:“先说好,我如果做到了,你要用什么方式跟我赔礼道歉?”
“你想我怎么赔礼道歉。”陆岳之笃定自己没有输的可能。
段予真认真想了会儿,实在想不到陆岳之这根无聊的木头,能为自己做些什么有趣的事。
陆岳之主动许诺了个大的:“如果期中考试你名次真的在我前面,往后我给你当跟班,随叫随到。”
段予真不缺他这个跟班,因为除了生活在魔法世界的巫师,没有谁出门会随身携带一根木头。但除此之外,陆岳之对他也真是没别的价值了。
“OK呀。”段予真单手捧脸,拿铅笔在习题册上涂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