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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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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下午,陆岳之结束日料店兼职,拎着备课资料坐上了段予真家里的车。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别墅大门。前院草坪开阔,放着遮阳伞和一把躺椅,旁边的露营桌上有没喝完的果汁。
陆岳之被请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等了近半小时,段予真终于抱着吉娃娃出现。
他穿得很休闲,浅蓝色薄毛衣的质感非常柔软,袖子叠到手肘处,露出线条纤瘦肤色白皙的小臂,两手举着pancake,边走边低头亲着它的圆脑袋。
吉娃娃已经适应了全新的宠物生活,戴着顶红苹果形状的帽子,穿着斗篷,竟也被装扮出了些许养尊处优的气质。
“你迟到了。”陆岳之从沙发上站起来,不悦地看着段予真。
“别搞笑。”段予真抱着狗走近,但是没有停留,直接从沙发后面经过,朝门外走去:“我忙着呢,还得带pancake去做体检。”
陆岳之愈发不满:“是你让我来给你补习,麻烦你把我的工作当回事。”
段予真头也没回:“行,知道了。你先备课吧,我两个小时以后回来。要喝水吃东西去洗手间的话,找宋姨就行。她在楼上阳台浇花呢。”
“……”陆岳之眼睁睁目送他出门,接着坐上车扬长而去。
陆岳之又低头看向茶几上精心准备的资料教材,只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个笑话,竟然相信了段予真这个纨绔子弟会认真学习。
他俯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收到一半,宋姨端着点心零食出现了,极力挽留他,让他等段予真回来。
陆岳之对于长辈的热情无所适从,怔怔地又坐下了。宋姨笑着给他倒茶:“小真他总是忙得很,天天有做不完的事情。不过既然请你来了,肯定不会是胡闹。你先歇会儿。”
宋姨离开后,陆岳之压下不耐烦继续等着。等了一个多钟头,段予真提前回来了,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
陆岳之喉咙发痒,憋出来句:“你怎么了。”
段予真看看他:“pancake好像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说话的时候他两手捂着吉娃娃的耳朵,不愿意这晦气的话被它听见,免得吓坏它。
“狗再长寿顶多也就能活二十年,你亲眼看到它死不过是个早晚的事。”陆岳之说。
段予真呆呆地呢喃:“你真会安慰人。”
他把pancake抱上楼。陆岳之不想独自呆在客厅了,便跟在段予真身后,一起来到pancake的房间。
他站在门口,看着窗明几净,阳光充沛的屋子,还有地上散落的各种玩具、生活用品,顿时感觉自己刚才的安慰纯属多余。
这狗活得比他舒服多了,吃喝不愁,居所豪华,还被段予真每天精心伺候着,早就够本了,哪里有值得伤心的地方?
段予真把疲惫的pancake放回它的小床上,吉娃娃很快睡着了。
段予真跪立在迷你小床旁边,低头安静地看着睡在里面的小狗。阳光倾泻而下,在段予真身上晕开一层朦胧光圈,他的侧颜美丽到近乎神圣,目光怜爱。
如果不是确认那小床上只有丑狗一只,陆岳之真会忍不住觉得,这画面颇像慈母在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婴儿。
看了几分钟,段予真站起来,转身面对陆岳之,眼里的温柔瞬间就消失了,拿起粘毛器烦躁地滚着身上的狗毛:“不是要上课吗,走吧。”
下楼的过程中段予真把沾满狗毛的毛衣脱掉了,露出里面半高领的打底衫。陆岳之的眼皮突然跳了下,热得脑子糊涂,目光乱转,没有个合适的能停住的地方。
段予真平常的衣服不知都是怎么挑的,反正不太像陆岳之经常看到的那些经典款男装,没有一丁点硬朗的气息。这打底衫贴着身体线条,完美勾勒出段予真又薄又窄的身形,似乎贴身得太女性化了些,但又让他第一反应就觉得好看,合适。
无论是弧度完美的侧腰,平坦的小腹,还是后背微微显出线条的蝴蝶骨,从领口延伸出的修长脖颈,都很好看。是那种让他喉咙发紧的好看。
陆岳之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定在段予真腰间。
脑子里蹦出个非常冒犯的词——不盈一握。
他烧得厉害,呼吸都变粗重了。段予真突然出乎意料地回头瞥他一眼,凤眼中似有若无的轻蔑冷色竟让陆岳之越发失控,窘迫道:“……我需要去下洗手间。”
段予真给他指了路,坐在沙发上,端起宋姨榨好的西芹胡萝卜汁,刷着ins皱眉喝了大半杯。
陆岳之从洗手间回来,闻到杯子里诡异的气味:“这是……”
“我的下午茶。”段予真说着,把自己手边高油高糖的糕点推到陆岳之那边:“这些都交给你了,吃不完可以带走。”
“把我当垃圾桶?”陆岳之问。
段予真喝着自己的下午茶,打量陆岳之两眼,放下杯子后抿了抿唇上水渍,平淡地说:“不然呢?看你也不像是会考虑该怎么保持身材的样子。”
他的话没有戳到陆岳之的痛点,所以倒还能承受,冷笑着还击:“我当然是没有你们这群少爷的闲情逸致。”
斗着嘴开始了补习。陆岳之简单问了问段予真的薄弱项,方便找到切入点,但段予真态度极其敷衍:“随便,从头开始就行。”
陆岳之便从第一章开始讲起。
段予真是他教过最难搞的学生,在他眼皮子底下捧着脸光明正大地走神;他偶尔问个问题,又能慢吞吞地答出来,想批评都找不到理由。
磨了快一个小时,陆岳之难以忍受地用签字笔敲了敲段予真的书本:“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很认真啊。”段予真懒散道。
陆岳之看着书页空白处他用铅笔画的番茄:“我看你是在认真走神吧。花钱请我来给你补习,你就是这种学习态度?”
段予真抬脸瞪着他:“陆老师,你是不是太较真了点。”
突如其来一句“陆老师”,震得陆岳之张口结舌。他跟那双明亮而锐气的凤眼对视着,太阳穴有根筋突突地乱跳,最后竟心虚地将视线率先移开。
他被段予真气得心头发痒,恨不得把对方抓过来,在手心握成一团肆意地揉搓,揉到段予真对他哭叫求饶。
他的幻想被段予真打断:“好了,今天的补习到时间了。我把钱转给你。”
下一秒陆岳之就收到今天的补习费用转账。
他把钱退回去:“今天只是试讲,我不会收你一分钱。段予真,希望明天正式上课的时候,你能端正态度。学习是件严肃的事。”
段予真好笑地看着他:“陆岳之你不会真是木头脑袋吧。每周末让你来我家呆四个小时,白拿钱的事你不愿意做,非要跟个老古板一样逼我认真听你讲课,不觉得没劲吗。”
“既然你请了我,就麻烦你尊重我的工作。”陆岳之说。
“好啊,你随意。”段予真合起面前画满了涂鸦的课本,叫来司机把陆岳之送回家。
车停在拥堵的巷子口,司机对陆岳之解释:“实在开不进去了,不好意思。”
“没事,几步路而已。谢谢。”陆岳之下车关了门,接着却看到司机并没有掉头,而是继续往前,开到了附近的另一处位置。
两分钟后,车子调转方向离去,陆岳之看到沈群坐在了自己坐过的地方。但已经这个点了,他去找段予真,总不能也是为了补课。
更大概率是去做客,去吃晚饭,去陪段予真玩。
陆岳之突然感觉无比荒谬。他和沈群真像皇帝手底下两个可以随意调遣的士兵,再说难听点,根本就是工具,被段予真任性地运用在不同的场合。
驱使他,用的是钱,驱使沈群用的又是什么?
那虚无的所谓“友谊”吗?陆岳之并不这么觉得。
他和沈群不熟,但听说过这人中学时成绩拔尖,性格狂傲心眼又多,因为社交矛盾,在当时的兰城初中生网络圈里被人匿名挂过好几次。初二,沈群突然休学半年,据说是检查出了腿疾,后面再回到学校就沉默低调许多,在人群里不那么突出了,然而性格并没真变得多好。
陆岳之猜测,像沈群这种和自己一样从小浸淫在竞争思维里的人,估计也不会有多珍视友谊。能够驱使他的大概还是其它的东西。
如果和沈群成为对手,陆岳之有直觉,想要获胜会很难。
脑子里又出现了沈群坐在车里远去的画面,不久后,或者说现在,他可能已经和段予真呆在一块儿,做着和学习完全无关的事了。
陆岳之心口发堵,他转身往家里走,走着走着,泄愤地猛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
“予真,宋姨让我帮忙叮嘱你,练琴要注意时间,早点休息。”
沈群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进段予真的书房,把果盘放在书桌上。
段予真忙着调整指法,没抬头,只轻轻嗯了声。沈群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专心练习新的曲子,放轻呼吸声不愿意打扰。
段予真漂亮的脸对于沈群来说,是一眼就惊艳到被震憾住的感觉。这样的体验从未在他此前的人生中出现过,极其新鲜,因此在它袭来的那个瞬息,他便猝不及防地沉溺在了里面。哪怕不说话,只呆在段予真身边安静欣赏也是愉快的享受。
以前傲慢地觉得喜欢美色的人都肤浅,如今才知道话说太早了。那时的口出狂言,只不过是因为还没有遇到属于自己的钟情。
段予真忽然仰头,长长地吐了口气,接着把整首曲子连贯地弹了一遍。弹完之后他扭头对沈群露出轻松的笑容:“怎么样?”
“好听。”沈群把果盘端过来。
段予真吃掉几块香蕉:“行了,剩下的不想吃了。”
沈群拿来水杯让他漱口。段予真合上琴盖,脸趴在上面,双目失神:“练琴好累呀。”
“我抱你回房间。”沈群提议。
段予真轻轻摇头:“这样不好吧。你抱得动我?”
沈群笑了:“连你都抱不动,那我岂不是真的废了。”
段予真继续轻轻摇头,紧接着就被沈群打横抱了起来,一点没颠簸,没让他害怕。
沈群平时独自在家生活,劳动和锻炼多少还是会做些,抱段予真回房间这事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段予真被抱着也不挣扎,扭着脸看沈群的喉结,小声说:“你抱我的感觉很熟悉。”
“嗯?”
“有点像小时候在客厅看电视睡着了,舅舅抱我回卧室的感觉。他经常下班很晚。”段予真回忆着:“有时候半路上我就醒了,有时候没醒,第二天就会觉得很神奇。吾好梦中飞行。”
他感觉到沈群胸腔震动,是在无声地笑。
“你从小一个人呆在国外,只有舅舅照顾,偶尔也会很想家吧?”沈群想着很小的段予真坐在沙发上等大人回来,等到睡着的样子,不由心头酸痛。
段予真对外一向热衷于表现乐观,好像从来都没有烦恼。
但是听到沈群这么问,他忽然把脸悄悄地又扭回去,闷在沈群心口,极轻地“嗯”了声。
那些孤寂的夜晚,连保姆都睡下了,落地窗外幽暗夜景仿佛没有五官的怪物,会穿过玻璃向他扑来。他抓紧抱枕蜷缩在宽大沙发里,眼睛盯着吵闹的电视屏幕,又时不时要分神去听门外是否有熟悉的汽车靠近的声音。
挑高的设计让客厅空空荡荡像个巨大的玩具匣子,段予真是被安放在其中的小小人偶,只有孤零零一个。
怎么会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