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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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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岳之的喊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随即身边的班干部们朝他投来责怪的目光。
教室里,段予真也转头看了过来,泰然自若地对他们微笑:“怎么,找我有事吗?”
陆岳之刚才是怕段予真和沈群在众目睽睽中亲到一起,情急之下才喊了他的名字,此时被他看着,大脑空白,干巴巴地质问:“你为什么不去上体育课。”
“身体不舒服。我跟体委请过假了啊。”段予真叹了口气:“这你也要管?”
“你看起来可不像不舒服的样子。”陆岳之冷笑:“以后再有什么日程变动,麻烦段少爷提前告诉我一声。”
他这句话剩下的人都听得稀里糊涂,只有段予真明白,这家伙还在坚持履行给自己当跟班的赌约。
事实一次次证明,陆岳之是个不开窍的木头脑袋,是潜伏在正常人类里的地外生命。段予真已经放弃和他沟通,敷衍地点了点头:“行。”
“你们俩躲在这练琴啊。”体育委员把陆岳之拉开,笑嘻嘻地对段予真说:“予真,既然你会弹钢琴,那咱们班以后文艺晚会的节目可要拜托你多出点力了。”
段予真答应得爽快:“没问题啊。”
陆岳之黑着脸,和同学一起到器材室拿了海绵垫,再回到操场上。
体育委员实在是担忧陆岳之的交际能力,回操场的路上,走在他旁边低声提醒:“大哥,你说说你,刚才喊那一嗓子干嘛?本来没什么,让你一喊,显得我们像躲在那偷窥似的。”
“段予真并没有身体不舒服,你为什么要给他批假。”陆岳之竟反过来教育他。
“老子愿意。”体育委员对他的老实嗤之以鼻:“我又不是头一回给人批假了。这是我权力范围内的事,能偶尔造福一下同学们难道不好吗?老师都没说什么。”
陆岳之脸上露出了个嘲讽的笑容。
体育委员没跟他计较,用力拍了拍他的肩:“现在都是人情社会,光知道守规矩是得不到好处的。你懂个啥啊,慢慢学吧。”
摆好海绵垫,老师开始安排学生一对一进行练习。陆岳之站在队伍最后等待着,脑中充满了混沌。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彩色线条,他突然有种解离感,他想离开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去往一个真实的所在。
他好像灵魂出窍,飘向了校园的僻静一角。他坐在音乐教室的角落里,静静地望向不远处弹奏钢琴的段予真,欣赏着对方身上温柔流动的光痕。
他好像看到是自己起身走近,坐在琴凳另一端,手臂揽在段予真腰间,低头缓缓贴向了那梦寐以求的柔软唇瓣。
段予真睫羽上闪烁的光点,面颊清透皮肤下隐约的细小血管,发丝间被薄汗微微洇开,有一点湿润的柚子香气……这一切近在他眼前,伸出手就能触碰。
“陆岳之,你和……”体育老师点到了他的名字。
被叫醒的瞬间陆岳之心中一空,被迫从美梦中抽离,却还是恍惚着久久回不过神。
*
雪一场接一场地下着,离圣诞节只剩下两三天了。学校里并没有严令禁止学生们庆祝节日,于是每个班级的窗户上多少都贴着些颇有圣诞氛围的窗花,或是在课桌摆上圣诞树、麋鹿这类立体贺卡。附近的几家商店也都开始上架被精致包装过的苹果。
段予真在a国过圣诞早就过腻味了,每年到这时候,无非就是跟徐亦霆随便选个地方飞过去度假。他不喜欢挤在人堆里庆祝,嫌弃太吵,大多数时间都窝在酒店房间,捧着棉花糖热可可,翻来覆去看那些经典的圣诞影片。
没有假期,要继续呆在学校上课的圣诞对他来说是头一回,反而感觉很新鲜。
圣诞前一天,早晨段予真刚到教室坐下,就发现桌屉里塞满了苹果。
他将苹果一个接一个地拿出来,最后连课桌桌面都堆不下了,只能先往朱钰那边放。
段予真对这国内特有的圣诞习俗早有耳闻,但完全没想到大家会这么热情,一边继续从桌屉里源源不断地摸出苹果,一边眉头打结地无奈着。
“AAA苹果批发小段。”朱钰调侃他。
段予真也失笑:“早知道这样,今天该带个篮子过来。”
“好壮观啊。”邓春灵也来了,一进教室就看到段予真课桌上堆成山的苹果:“你是从哪进了货特意拿到学校来卖吗?买苹果附赠香吻?不愧是学霸,这么有商业头脑?!”
朱钰说:“这都是我们真真收到的平安夜礼物哟。我刚才来的那会儿,还有人溜进来偷偷往他课桌里放,看着像是高一的学弟学妹。”
收到的苹果实在太多了。段予真给班里班外的熟人都分了分,剩下的又匀给两个女孩子,自己只留了颗最漂亮的当作纪念。
然而,暗中向他赠送苹果的行动还远远没有结束。只要下了课,段予真离开教室一小会儿再回到座位上,桌屉里就会灵异地又多出一到两个苹果。他有点儿崩溃,问了朱钰和邓春灵,但女孩们答应了送苹果的人绝不泄密,只是抿着嘴唇憋笑。
做完课间操回到教室,段予真都不用看,伸手一摸,又摸到好几个苹果。
他抬眼看到陆岳之宽阔的后背,忽然有了个主意,用笔盖轻轻戳了下陆岳之的肩膀。
陆岳之扭头看过来。
“大木头,你喜欢吃苹果吗。”段予真问。
“还行。”陆岳之说。
实际上他也没得挑,都是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平常以及过年的时候,父母买得最多的就是苹果了,吃了十几年,也还没吃腻。
“太好了。”段予真把自己课桌里的苹果拿出来给他:“这些送你。”
陆岳之手指上搭着的铅笔“啪嗒”一声掉了下去。他盯着那些苹果。虽然他从不参与互相赠送苹果的无聊行为,但如果他了解得没有错的话,在两个同龄人之间,这种行为,和交换校服有着类似的含义。
不说暧昧,至少也是有些好感。
……所以段予真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你快拿走呀。”段予真催促他。
陆岳之把那几个苹果转移到自己的桌屉里,听到段予真又说:“今天我桌子里的苹果全都给你了,想吃自己拿,不用问我。”
陆岳之这才明白过来,小少爷又是把自己当成垃圾桶了。
“段予真,你是觉得我连苹果都吃不起吗。”陆岳之笑得很难看。
“……啊?”段予真抬起头看着他:“你不是喜欢吃吗?不喜欢的话就算了,我可以给别人。”
“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去问别人,而是来问我?在你眼里我很穷,很需要你的施舍是不是?”
陆岳之语气凶得跟吃了火药似的,把段予真给问懵了。反应过来之后,他便毫不客气地还击:
“你有病吧。我问你是因为我这里苹果多得没地放了,你又离我最近,能听明白吗?小钰和春灵都不爱吃,我还硬给她们分了几个呢。你这人思想怎么这么黑暗,难怪只能交到程斯言那样的朋友。一丘之貉。”
陆岳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都被掀翻了。他整张脸涨得通红,段予真的话显然戳到了他的痛处,以至于他开口时声音都在发抖:
“是!我思想黑暗,所以只配和阴沟里的老鼠当朋友,高攀不起你这个上等人!”
他愤恨的吼声把教室里所有人都吓住了,寂静好几秒,才又逐渐恢复吵闹的氛围。
陆岳之拽起椅子放好,浑身发抖地冲出了教室。
他跑到操场上,站在漫天的大雪中,双目通红。稳了十几年的心态,此时此刻被强烈的矛盾撕扯着。他说不清让自己又气又恨的究竟是什么,只是每次站在段予真面前,心里就会冒出深深的挫败感。
他知道段予真的确是公主,从小住在城堡般的豪华别墅里,锦衣玉食,宝马香车。在这样下着大雪的节日,段予真一踏进家门就会有佣人上前伺候,他可以舒服地洗个热水澡,吃完晚饭在落地窗前对着雪景练琴,或者是穿着真丝睡衣,躺在沙发里听着古典乐看看书。
段予真周围的一切,都散发着用金钱堆砌出的奢靡香气。
而自己呢?放学回家之后,只能吃着父母留下的剩菜,闻着厨房、浴室里永远清理不干净的隐隐酸臭味,每晚睡在硬板床上,望着发霉的天花板。
他和段予真就像两块永远不可能契合的拼图。
从古代流传下来的那些“富家小姐抛弃一切和书生私奔”的故事,终究只是穷酸书生在破茅屋里冻死之前的幻想。
陆岳之不明白,沈群为什么就可以。
一样的家徒四壁,一样的鸿沟天堑。甚至他觉得他比沈群更有优势——他身体强壮,四肢健全。
他想不通,可段予真就是会对沈群撒娇,主动亲近,到了他这里,只剩下客气,施舍,和偶尔的调侃。
陆岳之是很木讷,但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出来,段予真对他连一丝一毫的情意都没有。
如果他还珍惜自己的尊严,就应该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立刻斩断不该有的妄念,重回正轨。
可是来不及了。他陷入了最可悲的那种境地——
他已经被段予真喜欢别人时的样子,迷得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