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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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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之后段予真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早起,军训期间还要起得格外早。
他臭着脸坐在去军训基地的大巴车上,不能玩手机,于是侧着头,望着窗外还没上车的密密麻麻的学生们。
严烈没跟他分到一个连队,这时也不知道在哪。
身边忽然沉了下。段予真扭头看去,陆岳之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地端坐着。
段予真至今不知道这个家伙叫什么,也没兴趣知道,别人愿意坐在这里他又管不着,于是继续看着窗外。
车子开动的时候,陆岳之突然问:“你没带水吗。”
“什么水。”段予真没回头。他的背包是昨晚宋姨给收拾的,早上严烈又检查了一遍,按理说里面会有水杯。但背包放在行李架上,段予真懒得取。
陆岳之提醒他:“从这里到军训基地要坐三个多小时的车,今天很热,车厢里又闷,没有水喝会很难熬。”
段予真懒懒地说:“我等会儿就睡着了。”
陆岳之不再说话,拿出自己的水喝了两口又放回包里。车子开出去没多久,段予真竟然真的抱着手臂,额头顶着窗户在哄闹的车厢里睡着了。
陆岳之静悄悄地瞥着他。
不得不承认,段予真睡着的时候很乖,一派温柔善良小天使的模样。尤其是他现在把发色染回了黑色,刘海微微遮住眉眼,唇角弧度很浅地往上轻抿着,有种文静内秀的感觉。
陆岳之知道,等他睡醒一睁开眼,这暂时的幻觉就会被打破。段予真不是个静得下来的人,他活泼得如同一串刚吹出来的肥皂泡泡,无论是用声音外形还是气味,总要制造点动静让人注意到他。
虽然这种动静可能并非他有意为之。
都是男生的车厢实在太吵了,段予真没能睡完全程,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候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他眼里蒙着湿润的雾气,耷拉着眼皮坐在位置上发怔,双颊泛粉,像个刚从锅里蒸出来的小猪包,脸蛋看起来软绵绵的,很是Q弹可口的样子。
但又眉心紧锁,是个很不好惹的小猪包。
段予真怔了几分钟,眼神逐渐清明,眯眼望望窗外:“还没到。”
他有点口渴了,看看旁边的陆岳之,牵了下陆岳之的袖子:“你好。”
陆岳之闭着眼假寐,被他轻轻一牵就看了过来。段予真说:“可以帮我拿一下水杯吗?在背包里面。我想喝水。”
陆岳之看看行李架:“都堆在一起了,不好拿。”
他从身侧的位置抽出一瓶没喝过的纯净水,递给段予真:“喝吧。”
“谢谢你。”段予真拧开瓶盖喝了两口,疑惑地说:“是热的。”
瓶子一直攥在陆岳之手里,是他手心的体温把水捂热了。他随口解释:“车厢太闷。”
段予真不习惯喝热水,但眼下也没得挑了,还是喝了小半瓶。
他无聊地晃着瓶子里剩下的水,终于想起来问一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陆岳之慢慢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珠里隐隐冒起火光,很显然又被段予真的提问挑衅到了。
段予真摆摆手:“不想说就算了。”
“陆岳之。”男生压低声音,同时也压抑着不满的情绪:“陆地的陆,丘山岳,之乎者也的之。你记清楚。”
“嗯。”段予真答应得漫不经心。他已经被外面路边的大片农田吸引了注意力。
陆岳之有些恼火,默默跟他对峙,等着他把头转回来继续和自己说话,但是并没有。
没人能搞懂段予真的脑袋里当下正在想些什么,他也毫不意外地失败了。
军训基地终于到了。坐在后排的一个男生热情地帮段予真把背包取了下来,段予真对他道谢。男生又指指自己,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段予真已经拎着包,脚步轻快地跳下了阶梯。
陆岳之走在后面转头瞥了那男生一眼,发现他表情失望,不由在心里冷笑。
以为认识段予真这个脾气古怪的小屁孩,会是什么好事吗?
下车后,段予真立刻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呆着,等严烈来找自己。
他蹲在门卫的值班室旁边,一转头发现身边趴着只很老的吉娃娃,于是又吹了声口哨开始逗狗。吉娃娃好像很久没被人亲近过了,拖着沉甸甸的铁链,流着涎水啪嗒啪嗒走过来舔他的手指。
“你叫什么?”段予真对吉娃娃说,说完觉得有歧义,又补充:“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身上这么多点,不会叫点点吧。”
陆岳之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原来他对狗的兴趣,都比对人的大。
严烈很快找了过来:“小真!”
接着他被吉娃娃丑得吓了一跳:“这狗真丑。”
段予真左手被吉娃娃舔着,右手捂住它的耳朵,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严烈,替狗发声:“你也没好看到哪去。”
“唉,好吧,我最丑。该去宿舍了。”严烈看了眼腕表:“小真,收拾完床铺还得去食堂抢饭,我们得快点。”
段予真站起来洗了洗手,跟着他离开的时候,一边走还一边不住地回头看那只狗。
严烈了然:“你又同情心泛滥了。”
“那么小的狗,脖子上栓条那么粗的链子。”段予真嘀咕。
“去年来的时候栓的还是条狼狗。”严烈回忆着:“后面好像病死了。”
段予真烦躁地啧了声。
食堂的饭菜实在不好评价,一荤两素要么清汤寡水,要么油腻腻根本没法下筷。段予真吃了半份饭就搁下筷子。
严烈知道天热他没胃口吃这些东西,说:“我包里有巧克力饼干。你吃完先去洗澡吧,再晚点澡堂根本抢不到位置。”
段予真心情不好,听他说什么都不顺耳:“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想吃巧克力饼干?”
他起身离开食堂。
段予真到严烈的寝室拿了饼干,叼在嘴里慢慢啃着,溜达回自己的寝室,拿出衣服去澡堂。
这会儿大多数人都还在排队打饭,澡堂里很空荡。段予真站在淋浴头底下认真搓着头发,忽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那个人偏偏停在了他旁边的位置。段予真纳闷地朝旁边看了一眼,惊讶地转过身来:“沈学长。”
沈群肩上搭了条毛巾,笑呵呵地看着他:“予真没去吃饭啊?”
“随便吃了点,没胃口。”段予真顶着满脑袋的泡沫和他说话:“你怎么也来了。”
他以为沈群的身体条件肯定是免军训的。
沈群伸手调试着水温,说:“去年就没来,还是想参与一下,所以跟班主任提了申请。能过来看看场地也好。”
“所以你不用参加训练?”
“不用。”沈群摇摇头:“你在哪个连队,我去你们连队旁边呆着,你要是扛不住训练了,朝我使个眼色就好。”
段予真问:“然后呢?”
“然后我突然腿疼,你可以帮忙扶着我去医务室。”沈群狡猾地冲他挤了挤眼睛。
段予真幻想着他所说的场景,乐不可支。
洗完澡,段予真站在走廊里吹风。沈群回了趟寝室,拿着一兜洗过的葡萄来找他:“予真,吃水果。”
“谢谢。”段予真和他并排站着,一起吹风。
沈群是最容易让他产生好感的那种人,脾气温和但是不沉闷不木讷,磁场也合得来,两人安静地呆着,不说话都很舒服。
这会儿功夫,陆续有吃完饭的学生回来洗澡了。段予真和沈群说着话,眼睁睁看着陆岳之走进寝室,在自己对面的床位坐下。
他跟进去:“你也住这里?”
陆岳之默默分析着他的语气是惊喜还是惊吓,没有分析出来,嗯了声。
段予真既不惊喜也不惊吓,平静地说:“这么巧啊。”
军训基地附近都是农田,入夜之后很多蚊子。寝室里点了蚊香但作用微乎其微,段予真给自己全身都涂了驱蚊水,但可能是他和寝室里其他人比起来太过细皮嫩肉了,睡到半夜还是被环绕不散的嗡嗡声吵醒。
他翻身坐起,看着胳膊肘上红通通的蚊子包。隔着层朦胧的蚊帐,睡在对面的陆岳之翻了个身,在黑暗中分不清是脸对着他还是后脑勺对着他,但片刻之后突然坐了起来,拿出背包里的一个东西来到段予真的床铺前。
寝室里其他人都在呼呼大睡,他放轻声音,只伸了一只手到蚊帐里面:“药油。涂完就不会痒了。”
段予真看着他的手:“你的手也好大,还有好多老茧。”
陆岳之沉沉地嗯了声。
“谢谢。”他从陆岳之手上捏起那个玻璃瓶,扒开半边衣领,歪着头从肩膀开始涂。
陆岳之不由俯身,试图凑近看得清楚些:“肩上也有?”
段予真在蚊帐里小小地缩成一团,声音很轻,跟平常不太一样,慢吞吞黏糊糊的:“对呀……还有后背。”
他别着手艰难地往脊背上涂药,陆岳之看不下去了:“把药给我。”
段予真以为他嫌自己用得太多,拧上瓶盖还了回去。
“你,”陆岳之呼吸停顿了下,将药油在手心里揉开:“你把衣服拉起来,我帮你涂。”
为了避免在涂药的过程中段予真又被蚊子咬到,他小心地掀开一点蚊帐,上半身钻了进去,坐在床边。段予真很习惯被人伺候,挠了挠颈边的蚊子包,将衣摆卷起,后背对着陆岳之等他给自己涂药。
他的腰身……很薄,但并不干瘦,而是有着柔韧的肉感。衣服推上去之后,整片清瘦脊背是柔和雪白的一段,逐渐收拢至窄腰,皮肤之下隐约可见纤细骨骼的轮廓起伏。
绵绵的,由奶油涂抹而成的雪山。不高,不险,只是一座弧度和缓,景致秀丽的小山丘,非常值得游人宝爱赏玩。
段予真抱着小腿,下巴压在膝盖上,感觉到陆岳之燥热的手指在背上移动。他问:“是不是有很多?”
陆岳之看着眼前的零星两三个红点:“对。”
他睁大眼睛在黑暗中慢慢地涂着,涂得段予真都有些困了,手背掩着唇打了个呵欠:“陆岳之……”
他头一回叫出这个名字,带着止不住的困乏,声音比日常更慵懒些,几乎像在撒娇。
“好了。”陆岳之扯下他的衣服盖住后背:“腿上你自己再涂一涂,涂完记得洗手。”
他叮嘱完段予真,自己却首先没有做好示范,从蚊帐里退出去直接就躺倒在床上。
段予真捏着玻璃小瓶,垂下脑袋慢慢涂着小腿和脚背,一点没注意对面的动静。
陆岳之心跳狂乱,动作很慢地翻了个身背对他,睁着眼睛将两只手摊开伸到面前,然后低头凑近嗅了嗅。
药油气味太重了,但是,仔细闻的话,隐约地好像还是能闻到一丝丝柚子的甜香……
皮肤那柔软细腻,令人爱不释手的触感也还残留在指腹。他手指蜷曲着,在空气中难以自控地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