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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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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军训正式开始了。
段予真对于军训的好奇心压过了在这过程中吃到的苦头,两天之后,他就完全习惯了基地里紧张而无趣的生活节奏,不管训练哪个项目,都保持着十足的热情。只是,在休息的时候,段予真不喜欢跟其他人聊天,而是总跑到保安室那里去看狗。
吉娃娃脖子上的狗链是铁的,经太阳一晒变得滚烫,又很沉,它被拴在很小的一圈范围里,连个窝都没有,想要乘凉只能拖着铁链尽量往保安室的屋檐底下躲,但狗链长度有限。大多数时间,它都吐着舌头趴在太阳地里,看起来很难受。
段予真问保安:“这是你的狗吗?”
保安抽着烟,漠然地说:“外面捡的,老狗了,活不了多长时间。”
休息时间结束,教官在远处吹了哨子,段予真跑回连队,重新站在第一排。教官瞪着眼睛扫视过来,停在他面前:“段予真,你的帽子呢?!”
段予真看着他大声回答:“报告,我拿去给保安室的狗遮阳了。”
队伍里传出几声窃笑。
教官怒吼:“笑什么笑!”
他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但是满脑子稀奇古怪念头的小孩,命令道:“三分钟之内,把你的帽子拿回来戴上!”
段予真说:“报告,我拒绝。”
他这两天表现一直很好,很规矩,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训练时间也没有偷过一次懒。教官转了转手里的口哨绳,放软语气:“给我一个理由。”
“报告,天气太热了,它会被晒死的。”
段予真仍然直勾勾和教官对视着,眼睛里只有一片坦然。道道汗水顺着他被晒得通红的脸往下流淌。
僵持数秒后,教官叹了口气,摘下自己的帽子随手扣在他头上:“戴好。”
训练结束后段予真把帽子还给教官,又去看那只狗。
吉娃娃缩在他帽子的阴影里睡着了,嘴巴咧着,肚皮一鼓一鼓的。段予真蹲在旁边,让它躺在自己的影子里,伸手挥走落在狗耳朵上面的苍蝇,又拿着帽子给它扇风。
沈群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予真,听说你和教官吵起来了?”
“没有。”段予真闷声说。
沈群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好像很喜欢这只小狗。”
“也不算喜欢。”段予真喝了点水:“只是可怜它。”
“你看它的牙齿。”沈群说:“这狗至少有十来岁了,活不了太久。它已经吃苦吃习惯了,对它好是没有意义的。”
段予真嘁了声:“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他固执地蹲着。
沈群也慢慢地蹲了下来,拿着帽子给吉娃娃扇风。段予真看看他,沈群笑着说:“我也蹲会儿。”
半小时后,严烈的连队也结束了训练。他跑过来找段予真:“小真你又在逗狗啊,该吃饭了。”
沈群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印象并不好,但知道这个人是段予真的朋友,所以什么都没说。
吉娃娃被严烈跑过来的脚步声惊醒,爬起来哒哒哒地回到墙根底下。这会儿太阳已经斜照,晚风逐渐吹了起来,没那么热了。
段予真站起来,又扶了沈群一把:“今天有什么东西。”
严烈说:“据说是猪肉白菜粉条,烧芋头,清炒菜苔。”
段予真一听就觉得倒胃口,摆摆手:“我还是回去吃饼干吧。”
他从进了这个基地以后每天都吃得很少,依然精力充沛,算是种天赋。
沈群说:“我那里也还有些零食,给你拿过去。”
严烈搭着段予真的肩膀:“不用了吧,小真吃东西很挑,最近只喜欢我买的这种巧克力饼干。”
“天天吃,再喜欢也会吃腻的。”沈群微笑着说。
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段予真四处张望着,看到个路过的熟人,招了招手:“陆岳之!”
陆岳之左手拿着食物,右手拿着书,硬生生被他从半个操场之外召唤了过来:“有事?”
“你在吃什么呢。”段予真看着他手里透出油印的纸袋。陆岳之说:“苦瓜鸡蛋煎饼。”
大多数学生好像都觉得这个东西太黑暗了,所以窗口前面没几个人排队。而他只想节省时间不在乎口味,索性就买了几个充饥。
段予真问:“味道怎么样?”
陆岳之对食物的评价只有两个字:“能吃。”
他把袋子递到段予真面前:“自己拿。”
“谢谢。”段予真捏了一块出来,咬下一口:“真难吃。”
然后又吃了一口:“好像还行。”
吃到第三口的时候,他眼睛微微亮了:“嗯……”
严烈明白,他已经沦陷了。
“我再去给你买点?”严烈试探着问。
段予真吃完饼,摇了摇头:“我饱了。你们快去吃饭吧。”
他跟着陆岳之回寝室了。
半路上陆岳之也问:“你今天怎么跟教官吵起来了。”
他个子高,远远站在最后一排,除了教官最开始吼的两句,什么也没听清。
段予真不耐烦老是被问同一个问题:“我把帽子拿去给狗戴了!”
陆岳之明白过来,沉默了一下,说:“你没必要这么做,它只是狗,不会感激你的好意。”
“谁要它感激。”段予真说:“你也说了,它就是一条小狗,用不着考虑人类脑子里才有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意思透了。”
陆岳之无言以对。
段予真洗过澡,涂了驱蚊水躺在床上。陆岳之坐在书桌前,边吃晚饭边做数学练习题。
片刻后,他听到段予真的蚊帐里传出很轻的哼歌声,不是他听过的任何一首流行曲。
“这是什么歌。”等段予真安静了之后,陆岳之忍不住问。
他问完过了几分钟,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段予真偏着脑袋已经睡着了,红扑扑的脸颊上还留着几道竹编凉席的印痕。
室友都没有回来。陆岳之伸出手,隔着蚊帐戳了戳段予真柔软的脸蛋。
早上段予真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跳下床冲到正在刷牙的陆岳之面前,两个拳头在身侧攥得很紧,仰脸望着他:“你昨天趁我睡着戳我的脸了,是吧?”
陆岳之看着镜子里段予真不高兴的脸,漱了漱口,洗掉嘴边的牙膏沫,开始准备刮胡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虽然当时我在做梦,但是照样能感觉得一清二楚。”段予真几缕头发被枕头压得在头顶翻了起来,随着他说话还在一晃一晃。
陆岳之狡辩:“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谁身上还有这么重的药油味。”段予真怒视了他一会儿,觉得再生气下去,就对自己的肝不太好了,伸手摸了摸肝脏所在的位置,平静下来开始刷牙洗漱。
他洗漱完,陆岳之还在刮胡子。
段予真好奇地旁观陆岳之刮胡子,不由也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白皙的人中和下巴。陆岳之看着他的动作,闷笑一声:“怎么。”
“没事,看看不行啊。”段予真转身走了。
军训很快过去了一周。周末这天,学生们被允许给家里打个电话。
段予真拿到手机,开口就是:“妈妈,我要养一只狗。很小的,吃不了多少东西……不用,我拿自己的零用钱养。唉,那好吧。”
这几句话说完之后,他就挂断了,半个字没提自己的军训生活。
打完电话段予真哼着歌走到食堂,跟后勤买了颗水煮蛋,把蛋黄掰碎了拿去喂狗。
“我妈说等军训完了让我养。就剩几天了,你再等等吧。”段予真挠着吉娃娃的后背,认真地自言自语:“我会给你养老送终的。但是我不想叫你点点,改个名字怎么样?不如就叫pancake……”
他这几天已经和狗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彼此之间非常信任。吃完蛋黄,吉娃娃把小脑袋搭在他手心,闭着眼睛犯困。
周末没有安排训练,打完电话,学生们被集中到礼堂一起看电影。礼堂里人挤人,凳子不够只能席地而坐,还有股臭烘烘的汗味,段予真呆得很不舒服,跟教官申请了回寝室休息。
他独自呆在安静的寝室里,很自在地又哼起歌,将床铺收拾了一遍,坐在书桌前吃着饼干。
寝室门忽然被人推开,陆岳之也提前回来了。段予真不受外界干扰,专心数着饼干被自己咬了一口之后,还剩下多少个小洞,直到陆岳之主动跟他说话:“你之前是在哪里念书。”
段予真停下计数,报出个高中的名字。陆岳之不认识,只听出来是国外的学校:“一直呆在外面吗?”
段予真说:“基本上吧。放假的时候会回来住段时间。”
“为什么,”陆岳之问:“你父母也在那边?”
“没有。我妈在国内,我爸到处跑,我还有个大哥,他也从小没人管。我们家孩子都是野生的,纯放养,天然无污染。”段予真掰着饼干,不等他再问就一股脑地解释:
“照顾我的保姆退休了,我觉得很不习惯所以干脆就回来生活。我今年十六岁,水瓶座,目前正在享用我最爱的巧克力饼干。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就退下。”
他有时候说话很像是个懒得搭理人类的机器人。
陆岳之点头:“那我退下了,公主殿下。”
段予真像是被针扎了屁股,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面红耳赤:“谁准你这么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