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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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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说，君赫是病了一场才开窍的。
那个曾经木讷寡言、因痴迷嬴政而遭人嘲笑的少年，在某个雨夜吞下整瓶安眠药后，竟然奇迹般“活”了过来。
只是醒来时，他的原本温润的亚裔棕黑眼睛，正被某种冰冷的蓝一寸寸侵蚀。
像冰川碾碎泥土，无声无息。
医生说是虹膜异色症，同学夸他像混血儿般漂亮。
只有系统2778知道，这是数据流在人类躯壳里溃堤的痕迹。
它本来应该是冷静的辅助程序，却在宿主咽气的刹那被某种执念蛮横拽进这具濒死的身体。
神经末梢还残留着君赫的记忆：
论坛里腥臭的私信、厕所隔间泼来的冷水、母亲哭着撕掉他手绘的秦疆域图……
而此刻，它正用这双手写下满分答卷，用君赫的声带背诵《谏逐客书》。
甚至精准复刻他右耳后那颗浅褐色的痣。
“我们家君赫……终于懂事了。”
父母摸着A大录取通知书落泪，浑然不觉儿子皮下早已是精密运转的机械。
深夜，系统2778会凝视镜中那双非人的蓝眼。
像嬴政陵墓里长明的青铜灯，照着千年后一个无人知晓的谎言。
它完美扮演着“重生天才”，却总在历史课后无意识摩挲咽喉。
那里有道数据模拟不出的旧伤，属于真正的君赫。
A大的银杏叶落满校园时，系统2778已经成了传说。
他站在演讲台上，冷蓝色的眼瞳扫过台下炽热的目光。
声音像精密校准过的仪器，每一个音节都恰到好处地落在最完美的频率上。
掌声如潮，镁光灯刺眼。
而他只是微微颔首，这一切与他无关。
因为他知道，这具身体不是他的。
那些递来的情书、酒会上刻意靠近的香水味、政要递来的烫金名片，全被他礼貌而疏离地挡在门外。
有人笑他清高，有人骂他不识抬举。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不过是个借宿的幽灵。
一个偷了别人人生的数据流。
“宿主，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深夜的实验室里，他独自调试着无人能懂的算法，屏幕的冷光映在那张不属于他的脸上。
偶尔，他会无意识地触碰自己的唇角。
那里还残留着某个人的温度。
那个教他“笑”的青年。
君赫。
真正的君赫，会笨拙地因为一句历史争论脸红。
会偷偷在笔记本角落画下嬴政的侧影。
会在被霸凌后躲在图书馆的角落。
用指腹轻轻摩挲竹简的拓本，低声念着两千年前的帝王之名。
而现在他代替君赫站在了这里，站在A大的荣誉榜顶端。
站在无数人仰望的位置。
可君赫想要的，真的是这些吗？
窗外，月光冷得像数据流里溢出的错误代码。
他闭上眼，恍惚间又听见那个少年在记忆里轻笑。
“你看，嬴政其实……也只是个会怕孤独的普通人啊。”
系统2778缓缓抬起手，覆盖住自己的双眼。
那里本该是温暖的棕黑色。
液体滴落在手背上时，系统2778怔住了。
透明，微凉。
沿着骨节分明的指节蜿蜒而下，在实验台冷白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是泪？
数据库里没有答案。
他抬起手，凝视着那滴液体，仿佛在解析某种未知程序。
人类的泪，理论上由盐分、水分和微量蛋白质构成。
可此刻，它却像一行无法破译的代码，灼烧着他的皮肤。
为什么？
他检索记忆区，没有异常。
扫描情绪模块，一切平稳。
可胸腔左侧，那本该是心脏的位置——却传来一阵陌生的滞涩感。
像被无形的数据链缠绕，缓慢收紧。
……
第二天，他依旧准时出现在法学院辩论赛现场。
西装笔挺，神色淡漠。
冰蓝色的眼瞳像两片封冻的湖，无人能窥见深处。
直到赛后，江彦在回廊转角拦住他。
“你知道我的意思。”
男人嗓音低沉，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袖口下的腕表折射出低调的奢华。
确实，江彦近乎完美。
家世显赫，履历漂亮，连追求人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克制。
论坛里偷拍他的照片下总有人调侃：“江大少爷要是看我一眼，我能当场立遗嘱把命给他。”
可系统2778只是微微抬眸。
“根据社交礼仪，我应当感谢您的好意。”
他的声音平稳得像AI朗读。
“但基于宿主生前人格数据模拟结果，接受这段关系的概率低于0.7%。”
江彦忽然笑了。
他伸手，指尖悬在系统2778眼前一寸，阴影掠过那片冰蓝。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风掠过长廊，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系统2778第一次发现，人类的呼吸原来是有温度的。
系统2778的拒绝像一份法庭陈述书。
精确、冰冷、无懈可击。
他从基因适配度谈到社会资源置换率。
甚至连江彦未来继承家族企业后的时间成本都换算成百分比。
江彦的嘴角却越咧越开。
“你知道吗？”
他突然伸手扣住系统2778的腕骨，拇指重重碾过那道淡青血管。
“你分析感情的样子......”
阴影从他高挺的鼻梁爬下来。
“就像殡仪馆的入殓师在给尸体化妆。" ”
辩论赛的预备铃刺破空气。
第二场的辩题正在电子屏上渗出猩红的光：
【情感是文明的火种还是理性的病灶】
系统2778站在反方席，身后传来江彦带笑的耳语。
“让我听听，没有心的AI一样的家伙要怎么论证......爱的病理学特征？”
——第一轮立论。
“情感本质是多巴胺的诈骗。”
系统2778的声线平稳得像手术刀。
“公元前227年燕太子丹用'情义'绑架荆轲赴死，而现代人用'爱情'包装占有欲......”
冰蓝瞳孔突然闪过噪点。
他看见君赫蜷缩在中学厕所隔间，手指死死抠着《史记》扉页上嬴政的画像。
江彦在观众席轻笑出声。
自由辩论环节，对方辩手突然发难。
“您是否从未体验过心动？”
全场寂静。
系统2778的视网膜上疯狂刷过君赫的记忆数据：
深夜图书馆里发烫的竹简摹本，历史论坛上那个替嬴政辩驳到凌晨三点的ID。
还有......安眠药瓶滚落时，少年最后抚摸的秦代玉玺图片。
“体验过。”
他听见自己说。
“就像体验一场即将被格式化的梦。”
赛后江彦在消防通道堵住他，烟头明灭间忽然问。
“你说嬴政会不会后悔没让荆轲真正刺下去？”
系统2778的瞳孔剧烈收缩。
这是君赫加密记忆区的关键词。
“史料证明......”
“嘘。”
江彦的烟圈喷在他冰蓝的眼睫上。
“我在问'你'。”
远处传来颁奖广播，系统2778的名字被念得字正腔圆。
他突然想起君赫自杀前最后修改的维基词条：
【荆轲刺秦失败，但史官未载秦王曾夜梦有人夺其冕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