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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是场倒春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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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楼的中央空调在四月初还固执地吐着冷气,林砚之捏着细胞培养报告的手指冻得发白。走廊尽头突然传来玻璃器皿碎裂的声响,他快步转过拐角,就看见穿白大褂的男生蹲在地上,碎掉的锥形瓶旁蜿蜒着孔雀蓝的染液,像条正在死去的青蛇。
"我帮你叫清洁阿姨。"林砚之蹲下身,注意到男生腕骨处沾着试剂灼伤的红痕。对方抬头时睫毛上还凝着水珠,不知道是冷汗还是眼泪,偏偏鼻梁挺直得像座小雪山,让那张苍白的脸有了突兀的锋利感。
"不用,我自己处理。"男生声音哑得像砂纸,指尖在瓷砖上抠出染液残渣。林砚之忽然想起上周在文献检索室见过他——总坐在靠窗位置,把厚刘海压得低低的,翻书时手指会无意识地摩挲书页边缘,像在安抚某种看不见的焦虑。
清洁工具间在三楼,林砚之回来时走廊已经空了。培养箱上贴着张便签,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谢谢,207实验室陈敛"。他摸着便签纸边缘的毛边,突然想起刚才帮陈敛处理伤口时,对方后颈碎发下露出的那颗红痣,像滴凝固的血珠。
晚上十点,实验室只剩离心机轻微的嗡鸣。林砚之对着显微镜调整载玻片,玻璃门突然被撞开,陈敛抱着实验记录本冲进来,额角沾着片银杏叶。"能帮我看看这个数据吗?"他把本子推过来,指尖在"细胞凋亡率"那栏画了三个重圈。
两人的肩膀隔着白大褂蹭到一起,林砚之闻到淡淡的碘伏味。陈敛的实验记录写得极工整,连误差线都用尺子画得笔直,却在备注栏画了只歪歪扭扭的渡鸦。"这里应该用双因素方差分析。"林砚之抽出红笔,笔尖在纸上游走时,陈敛突然指着他手腕内侧的纹身:"是北斗七星?"
"嗯,高中时纹的。"林砚之不动声色地缩回手,那个图案在荧光灯下泛着淡青色,像片永远化不开的霜。陈敛忽然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让锋利的眉骨都柔和下来:"我小时候总对着北方发呆,觉得星星是悬在夜空中的碎玻璃渣。"
凌晨三点,实验室窗外飘起了今年的最后一场雪。陈敛趴在桌上睡着了,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实验服领口敞着,露出细长的锁骨。林砚之扯过外套盖在他身上,指尖触到对方后颈时,那颗红痣在暖气片中泛着温软的光泽,像颗即将融化的红豆沙。
离心机突然发出警报,陈敛猛地惊醒,手肘撞翻了桌上的量筒。林砚之伸手去接时,两人的手指在半空中交缠,温度顺着相贴的指腹迅速传递。陈敛耳尖倏地红透,像被雪水浸过的樱桃,慌忙抽手时带倒了记录本,渡鸦的翅膀恰好掠过林砚之手腕的北斗七星。
雪停时天边泛起蟹壳青,陈敛抱着洗干净的玻璃器皿往207走,突然转身喊:"明天下午四点,生物标本馆见?我想带你看那具北极狼骨架。"路灯还没熄灭,暖黄的光晕里,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融雪,像在等待某种易碎的回音。
林砚之望着他发颤的肩线,忽然想起文献检索室那天,陈敛对着《极地生态学报》发呆的模样。北纬三十七度的春天总带着倒春寒,可有些人就像极地苔原下的地衣,要在漫长的极夜后,才能在某束极光里舒展出生机。他低头看着手背上交叠的温度,忽然轻笑出声:"好,我带热可可过去。"
标本馆的铁门吱呀作响时,陈敛正踮脚调整狼骨架的颌骨。阳光从高窗斜切进来,在他发梢镀上金边,白大褂下摆被穿堂风掀起,露出纤细的脚踝。林砚之递过热可可,指尖触到对方冻得冰凉的指节,突然想起实验报告上的细胞凋亡曲线——原来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体温曲线在坐标轴上,画出最完美的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