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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银色碎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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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战开始的时候如同一场梦。
梦里简晓郁似乎身在一个沙漠,地面的砂砾热得烫脚,他不停地走,四周都太相似了,人在这样的环境中丧失了方向感。当他停下的时候,沙堆中突然钻出一条银色的小蛇,缠上他的小腿,冰冰凉凉的,小蛇可爱地绕到他的身上,亲吻了一下他的小腹,像是很不舍的。
简晓郁后背冒冷汗,他想去碰碰这条小蛇,但指尖触到它的时候,小蛇霎时像一道流星变成了一滩银色的碎屑,融化在了砂砾中。
简晓郁像被什么掐住了,无法动弹,在它消失后,炎热的沙滩好像一下天黑了,地面变得很冷很冷,陷入了一片让人绝望的黑暗。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上次和简晓郁说完那段话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交流。
招标会忽然提前,工作室全部的计划都被打乱,樊朔已经连续四天加班到十一点,回家的时候简晓郁都已经睡了。
他们见不上面,自然也说不上话。
工作繁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樊朔确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简晓郁。
可能是累太久了,今天他的眼皮总跳。
简晓郁还是给他发消息,问他是否回来吃饭,在连续三天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今天简晓郁终于没再问了。樊朔一边往嘴里塞着难以下咽的盒饭,一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般不适应。
因为问他吃不吃饭已经成了现在每天简晓郁唯一会找他说的话了。
但之前不是这样的,简晓郁会在中午的时候给他发一些随手拍的东西,树影、小猫和午饭一类的,就算他回得很少或者只是吐槽两句,简晓郁还是会乐呵呵地发。
上次吵完架后就再也没有了,樊朔沮丧又忿恨地想,是不是都给别人发去了。
他在九点零八收到一个陌生的来电,樊朔没有备注,接通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樊朔,你联系得上小简吗?”
季霄英看着手机,给简晓郁打的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
昨天他们约好了,今天让季奶奶教他做酒酿,连酒曲都买好了。
季霄英还特意嘱咐他说怀孕不能喝酒,他说做做看,说不定樊朔会喜欢。
简晓郁不是会爽约的人,就算有急事也肯定会跟她说的。
时钟都摆过九点了,季奶奶放不下心,一个电话直接打到樊朔这儿。
“我在公司,他不在家吗?”
“没有,电话没人接,敲门也没人答,我们昨天约了今晚七点半见的,这都九点了。”
“可能医院有急事在加班吧,没法看手机,我给他打。”
电话接不通,樊朔想了想,在网上搜了下,给简晓郁任职医院的护士台打了电话。
得到的消息却是“晓郁今天没来上班呢,今早请假了。”
“知道请假理由吗?”
“这个我们不清楚。”
电话挂断的一瞬间,樊朔的心脏随着眼皮狂跳起来,他从工位站起来:“我有事回去一趟,大概一个小时左右过来,你们先把9区的模型渲完,我回来要看效果。”
他没注意自己拿车钥匙的手有点抖,连按最近通话都按了三次才按准:“备用钥匙在信箱,密码2037,辛苦您进去看看。”
大概是老人的直觉让季霄英接到电话一下就警觉起来。
她去拿上钥匙,布布也跟了出来,他焦急地用力拍着大门,叫到:“小简哥哥,开门呀。”
老人家没有小孩子跑得快,门一开,季胤铭就冲了进去,他知道简晓郁的房间,所以赶过去非常快。
所以季奶奶人还刚到客厅,第一时间就听到的是小家伙从里屋传来的哭声。
是压制不住的嚎啕大哭,她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进门。
红色的血迹蜿蜒成蛇一样的形状,漫作了一滩浸透了床单和床垫。
季胤铭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小简哥哥是不是‘死了’。”
“胡说什么。”季奶奶心下一惊。
季霄英保持冷静,立刻给急救打了电话,她坐在床边,试图叫醒简晓郁:“晓郁,孩子,醒醒。”
简晓郁没有意识,微微皱着眉头,呼吸平稳,像在沉睡,手臂因为失血而变得冰凉。
她在确定简晓郁无法清醒后,又给樊朔打电话。当樊朔看到来电不是简晓郁而是那一串冰凉的数字时,他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电话那头的语气非常不好,短短一句话,樊朔就听出了长辈严厉的责备:“出事了,你直接去医院吧。”
“谁是家属?”急救室的灯没有熄灭,有位医生走了出来。
“家属还在路上。”季霄英调整着呼吸,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不至于吓到布布,“有什么情况跟我说,要签字我也能签。”
“我是家属,我是他妈妈,让我签!”
季霄英闻音抬头,先前在旁边焦急徘徊的胖护士忽然喊了一声,她本以为是工作人员,没想到是小简的家人。
“我的意思是,丈夫在哪里。”医生不耐烦地说,“我说要签字了吗,签字签字,又没有病危,签什么字。”
虽然语气不好,但听医生这么说,病房外的两个人都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我要跟伴侣了解下情况。”
“医生,能保住吗?”樊朔赶到的时候,抢救已经结束了,他让季奶奶带着孩子先回去。
“你是孩子父亲吗?”医生看他一眼,“去抽血登记。”
全国数据互通,樊朔通过了验证才能进入抢救室。
“S级,”医生做了一下血液比对,“你爱人是beta你清楚吧?”
“正常生化流产,病人身体整体没有大碍,失血量略大,现在已经输完血了,过一会儿应该就醒了。”
“之前摔跤或者碰撞过吗。”
“没有,”樊朔先答,又说,“我不知道。”
如果简晓郁摔跤了肯定会跟他说的,如果他们没有吵架的话,简晓郁肯定会说的。
“你们是异地吗?”医生握着笔写了两句。
“不是异地,”樊朔心神不定,眉头拧起来,又问道:“还有机会保住吗。”
医生莫名其妙,感觉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把单子递给他:“流产了,流产你懂什么意思不?已经结束了,比较幸运的是生殖腔无黏连,胎盘脱离的很干净,这样也不用二次清腔,少遭罪。”
“什么……”樊朔怔住了。
“怀孕后,你们有过性行为吗?”
“没有,什么都没做过,他平时很注意的……”
医生敲了敲桌子:“听我说!”
“不是说不让有,beta怀孕的情况很特殊,你们就算为了安全不做性行为,亲密接触至少得有吧。”
“腹部没有外伤痕迹,但他身体里的信息素含量极低,这应该是导致流产的主要原因。”
“什么?”信息素?樊朔一头雾水,“beta也要信息素?”
“就是因为是beta,”医生解释道,“他无法像omega一样自己分泌信息素,所以需要alpha的信息素支持,按理说你们要常接触才行,比如成结、标记,虽然他的身体没法留住信息素,但对孩子发育有好处。”
“况且就算正常睡在一起,信息素也不可能这么低吧?所以我问你们是不是异地。”
“没有做什么保胎措施,周数也太短,估计着床就不太好,加上缺少信息素。”医生说,“年轻人第一次粗心,不过以后还有机会,好好安慰一下你的伴侣吧。”
他宽慰着樊朔:“你也别太伤心了,beta怀孕就是这样的,先天生理缺陷,十个里面有一个能生下来都不错了。”
是他的错。
监护室只留下了他一个人,等简晓郁醒过来才能转到正常病房。
樊朔的脑子很乱,他并不知道beta需要信息素。
可他真的不知道吗?
如果不知道,怎么会默许简晓郁偷拿他的衣服,他真的不知道简晓郁需要他吗。
他为什么选择了无视,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跟简晓郁冷战。
是因为他不知道会影响孩子,还是放不下那可怜的骄傲和自尊。
他造成了这场悲剧。
八个小时后,简晓郁醒过来了。
房间里很静,仪器每隔一段时间会传来固定的响声。
他没有什么不适,手上输液的地方轻微疼痛,没有腹痛,下身也很清爽。
樊朔眼下在床边趴着,还握着他的手。
简晓郁试着动了动手,樊朔也因为这个细微的动作抬起头。
他才发现男人没有睡,两个人有了很多天以后的第一次对视,在一片寂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