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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九月的灰色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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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灰色的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顺着透明的伞落下，白色的蕾丝裙边飘过嘈杂的人群，黑色的皮鞋牵动着心脏跳跃，湿润的轻风拂过耳畔，如同阴雨天的低吟。
九月，极少出现的阴雨天，还有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潮湿。
为什么会下雨?
“我曾经很讨厌阴雨天。”
谭云曈说着活动了一下因为举伞而僵硬的胳膊，雨伞微微倾斜，雨珠顺势滴在了她的手臂上，“现在是讨厌阴雨天。”
忽然，她听见了一阵唧唧哝哝的声音，她习以为常地徐徐环视，周围是再寻常不过的各自忙碌的人群。
她加快步伐，想快点离开这里。
渐渐的，耳边清净了许多，可是还没过多长时间，她又听到有什么东西开始叮叮咚咚地响。
“你要去哪儿?”
一声虚幻的穿越时空的询问，那清冷的带有几分愉悦的声音她绝对不会认错。
“...林嘉。”
她回头一望，身后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行人和身侧的马路上是疾驰而过的车辆，并没有那个表情淡漠的侧麻花少女。
谭云曈麻木地继续往前走，她记不清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思绪飘摇，周围一片寂静。
“小曈。”
这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声音。
这次她没有回头，打着伞的手颤颤巍巍，砰—砰—伴随着激烈而短促的心跳，她听见了汽车的鸣笛声，阴雨连绵的簌簌声。
那道沙哑的声音原本并不怎么动听，但她的声线婉转，饱含热情，如同甜美的糖果。
“小曈。”
“别喊了。”
她说着，不顾小腿的酸痛加快了步伐，仿佛这声音能置她于死地。
“小曈。”
这次的声音，是近乎想念的呼唤。
“都说让你别喊了。”
现实中的声音，幻想中的声音，梦境与现实，她快要分不清了。
她看到眼前的公交车站，像是看到了救星。她快速把伞收起来，向那边跑去，想把一直缠着她的声音甩掉。
可她最终没能甩掉那声音，只能备受煎熬地站在车站。
“林嘉喊我一声就不喊了，你怎么回事?”
她神情恍惚地上了车，习惯性地坐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头碰到车窗，发出了闷闷的响声，她的眼神飘向窗外，什么也没看到。
算了，听这些比听那些叽叽喳喳，叮叮咚咚，还有不知道是哪国的叽哩咕嘟好多了。
车身摇摇晃晃，谭云曈觉得自己像是飘到了天空之上，被柔软的云彩裹挟着，晕乎乎的，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小曈。”
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还在痴痴地唤着。
“说点别的。”
谭云曈放松身子，惬意地靠着座椅，一只手扣住充当拐杖的雨伞。随后她蹙起眉，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算了吧，你总是这样。”
“小曈。”
“我知道了，我不会忘记你的。”谭云闭着眼睛，自顾自说着，“你都不在我身边了，还喊我干什么呢?”
“小美。”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在同龄人都在上学的时间，她从家里跑出来，一直漫无目的的走，现在腰酸腿软，并没有得到什么，更没有解决什么，要去哪儿呢?
一阵酸楚涌上心头，迫使她睁开眼睛，眼睛刚聚焦就看到一个名副其实的拄杖老人，她赶忙起身，不太自然道：“爷爷，您坐这里吧。”
老人拄着拐杖哆哆嗦嗦地走过来，谭云曈好心扶着他坐下。
“谢谢你啊，小姑娘。” 老人用年迈的嗓音说道。
他抬起头，饱经风霜的面容依然能看出他的惊愕，“小姑娘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什么?”谭云曈身子往后一闪，心脏像是被人紧紧地攥着。
她怔愣了一瞬，平复心绪后说道：“爷爷您听错了吧。”
“我耳朵好着呢。”
老人呵呵笑两声，布满皱纹的手指了指耳边的助听器。
谭云曈尬笑几声，眼珠悄悄转着，果然车上不少人往这边打量。
他们是什么表情，她看不清，也不想再去看。
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扶着栏杆站好后，嘴里止不住呢喃：“小美，看你干得好事。”
“小姑娘。”
谭云曈猛地抬头，欲盖弥彰道：“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老人伛偻着身子，迫切地向她招手。
“你过来一下小姑娘。”
谭云曈缓步走到他身边，老人忙活半天，从衣服口袋里摸索出一张明黄的纸，递给她。
“这是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张薄纸，道符吗?这老人不会认为她中邪了吧？
“...算命?”
在看到上面写的东西后，谭云曈哂笑道：“有时间我一定去。”
老人也乐呵呵地笑着，手握系着红色流苏的拐杖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地面，“一定要来啊。”
“哦，好。”谭云曈僵硬地点头。
雨似乎停了，到站后谭云曈慌慌张张地下车，要不是老人提醒她差点把雨伞忘在刚才的座位上。
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清净了，原先她听到一声声“小曈”后，以为闭上眼后，再睁开就能看见那个白金发色的少女。
真是莫名其妙......
她把透明雨伞撑开，走了一会，她又把那张明黄色的纸揉成一团，泄愤似地甩进垃圾桶里。
她缓了口气，随后便思索着去哪里。
“去翠树公园吧。”
她很快做了决定，因为对于她这个贫穷少女来说，能去的地方少之又少。
这个公园很宽阔，也很漂亮。美中不足的是离她所就读的学校还挺近，再坐个公交车就到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地烦躁起来，不过公园里有很多她喜欢的猫，也算是一点慰籍了。
翠树公园寂寥无声，往日苍翠欲滴的树木仿佛也被染成了深灰色，看起来病怏怏的。
一只约莫四五个月大的小三花蜷缩在草丛里，不停地叫唤着，谭云曈走进一看，是她在这公园里所有猫中最喜欢的小猫，平日里，她只要来这个公园，就会看它。
小猫冻得瑟瑟发抖，看到谭云曈后，喵喵叫着，踯躅着从草丛中出来，谭云曈把它从草坪上抱起来，惊诧地问：“小栗子，还记得我吗?”
“你怎么不找个地方躲雨呢？”
说完这句话准备起身时，她环视四周才发现这个公园里还有一个人。
公园供休息的亭子下，站着一个身穿红夹克的少年。
谭云曈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吓了一跳，还好她定力靠得住，晃悠着往后退了两步，稳住了身形。
她一手打着伞，一手抱着猫，和站在亭子里的少年四目相对。
谭云曈转了个身，确认了现在公园里只有他们两人。
面对着沉默得如同雕塑一样的少年，她举目望天，慢悠悠地说了句：
“雨停了啊。”
她怎么还打着伞呢...
沉默良久，谭云曈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亢奋和好奇。她有些后悔扔掉那张算命老人给予的明黄色纸了。
或许她真该去算命了。
对这个只盯着她看，却不说话的少年，她叹了口气，走上台阶，站在少年的面前。
“这是我的猫。”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凛冽的，直击心灵的，谭云曈感觉自己心跳的速度加快了，这应该不是在梦中。
她抬头，看清了这个少年的样貌。
眉目冷冽，鼻梁高挺，一双眼睛犹如没有星和月的黑夜，深沉幽邃。他的头发比一般男生要长一点，也是乌黑的，身上的那件夺人眼球的红夹克给他增添了几分狂野。
那张脸很冷漠，没什么表情，让本就冷硬的外表看起来更加难以接近，谭云曈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脸上流露出的一丝不耐烦。
谭云曈伸手把猫递给他，到底是她最喜欢的小猫，她有些不情愿地问：“它叫什么名字?”
又是一阵短促的沉默，谭云曈悄悄打量着少年。怎么想都觉得他在说谎，要小栗子真是他的猫，他作为主人怎么会看着小栗子在雨中冻得瑟瑟发抖而无动于衷呢？
“我之前给它取过名字。”
谭云曈垂眼，目光追随着小腿处飘拂的白色蕾丝裙边，放缓声音说道：“小栗子。”
“好。”
“到底是不是你的啊?”注视着少年骨节分明却隐隐透露着力量的手，她不放心地问道。
“小曈。”
欲言又止间，她又听到那个轻而远的呼唤。
虽然很不想承认，之前都是幻想，现在这却是切切实实的幻听。绝望之感涌上心头，她仿佛感受到了自己浑身的血液再加速流动，自己的小拇指在轻轻颤抖。
她苦笑着，在心里默念：哎呀，没完了。我不会每天都要听到你喊我吧？小美，都说了不会忘记你。
“你想见它吗?”少年又问。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谭云曈捂着耳朵，蹙着眉，含含糊糊地说了句：“想。”
少年颔首，似是在沉思。
心底无尽的空虚要将她吞噬，她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那个有着白金色头发的少女没有出现。
她眼前升起了雾霭，现在哪怕是小美的幻影她也想看见。
“这怎么就成你的了?”她眼神飘忽，不知道该看向哪里，语气中掺杂着几分没由来的怒气，“我那么喜欢它，我之后是不是在这里就见不到它了?”
谭云曈身穿的白色连衣裙随风飘拂，乌黑的发丝有几缕粘在了脸颊两侧，她微蹙着眉，明亮的眼睛中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粘稠的，湿润的......
一滴，两滴......
少年伸手接住了转瞬即逝的九月的灰色雨。
“别哭。”
“会见到。”
整个世界都是昏暗的，阴沉的，影影绰绰的，只有那一抹红色格外清晰。
会见到?她脑海中最先闪过那个白金头发的少女，再抬头看这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她近了些的少年，他抱着猫，依旧冷冷的。
谭云曈继续往下看，这只小猫可以说是被迫桎梏在他怀里的，从它不停地探头探脑就可以看出它极其不情愿。
“我走了。”
不知怎么的，她的嘴边勾起若有若无的微笑。
“明天我再来看它。”
“你明天还会来这里的吧?”
她说着走下台阶，收起了伞，在一声声阴雨天的叹息中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