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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月亮 ...

  •   天气逐渐回暖,阳光落在身上,能明显感受到打下来的温度。

      距离开学两周,易卿尘没回过家。这段时间,他仍然专心学习,只有到晚上世界都安静下来时,偶尔把自己蒙在寝室被窝里划拉手机,发现置顶还是没有发来任何消息,又五味杂陈地睡去。
      他不知道他在等的究竟是什么,又能不能等到。
      夜深人静的某刻,他甚至觉得自己仿佛是个跋山涉水的香客,不断在寻找一座根本不存在的寺庙。

      想到这,易卿尘觉得口渴,蹑手蹑脚下床喝水。

      书桌连着窗户,顺着洒下来的月光,他摸索到水杯的轮廓。仰头喝水的时候,他看到了月亮。
      正逢既望,月亮浑圆,周边一两簇淡淡的雾,跟在黑缎带上飘着仙气似的。

      易卿尘愣了愣,忍不住拍了两张照片。

      “你还在拍什么呢?”
      “月亮。”魏城朝放下手机,跟说话的人进了酒吧。

      他不解:“那玩意儿哪天晚上看不到,有什么可拍的?”

      “好看。”魏城朝挑眉,“你管我呢。”

      说完这话,他感觉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刚要拿出来看,包间有人喊了句:“来了来了!人齐了!”
      “随礼呢?没带礼物不准进来啊!”

      魏城朝失笑,把一个牛皮纸包好的信封扔到老齐怀里:“生日快乐,让进了吗?”

      “谢谢谢谢,请进!”老齐边拆边问,“这什么啊——我靠!这场比赛的票不是早就售罄了吗?我都没抢到,你从哪搞到的?!”
      魏城朝言简意赅:“人脉。”
      老齐笑着给了他一拳:“滚,少装·逼!”

      老齐:“不过你怎么买了两张?”
      魏城朝:“给你男朋友的,小孩子应该也爱看球吧。”
      “早分了,”老齐摆手,“我还是再拉个兄弟吧。”

      “分了?”有人问,“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啊?”
      “元宵节分的。害,小孩儿嘛,还是幼稚,动不动就发脾气,处理问题也太过理想化。”

      老齐把信封收好:“玩玩就算了,真没办法谈到一块儿去。今天我生日,不聊他,你最近生意做的怎么样,搞娱乐公司的,听说赚得挺多啊。”

      魏城朝听着他跟别人聊天,随便挑了个宽敞的位置坐下。整个人放松下来,才想起方才忘了看是谁发了什么消息。

      划开屏幕,最顶上本死寂的对话框缀上红点。魏城朝愣了两秒,鬼使神差点进去,看着屏幕上对方发来的照片,左胸口猛地坠了两下。

      有那么半秒,他感觉自己脑袋就要当机。

      照片里,月亮透过树影,周遭是透明的朦胧,像丝绒缠绕剔透的珍珠。

      魏城朝抬起指腹,轻轻扫过它的轮廓,掌心仿佛被挠了一下。

      耳边的吵闹如同起哄声,驱使他把自己刚才拍的照片也发过去。一种无声的回应。

      “城哥!城哥!!”

      朋友的叫喊把魏城朝拉回现实。他扫了眼屏幕,抹了把脸,沉着心按下撤回,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揣回兜里:“别吵,我听见了。”

      —

      S城下了一场暴雨,好不容易回了些暖,又被铺天盖地的雨幕打回极寒。
      暴雨过后,又连带几天雨夹雪,地面湿滑,极目一片阴沉的灰色。

      近段时间经常看到易卿尘把手机掏出来对着屏幕发呆,邱竹恒实在压不住内心的疑问,靠过去问:“你这几天到底在看什么呢?”

      易卿尘迅速把手机反扣在手心,“没什么,我在想事情。”

      “好吧。”邱竹恒摆正身子,筷子戳了戳吃剩下的白米饭,“不过食堂有老师巡逻的,你小心点儿,别这么光明正大。”
      “嗯,我知道。”

      食堂人来人往,五分钟过后又会来一批高二学生,到时候走都走不开。两人吃得差不多,收拾好餐具往寝室走。

      易卿尘喉间发痒,手握成拳捂在嘴边咳了两声,喉咙明显感到不舒服。

      “小易,你是不是生病了?”邱竹恒撑开伞举过头顶,滴答滴答的声音从天灵盖传进耳朵,“今天好像一直在咳嗽,是不是扁桃体发炎了?”
      易卿尘摇头:“不严重,过两天就好了。”

      回到寝室,易卿尘站在阳台,看着雨成串似的往下坠,珠子越滚越大,砸在瓷砖边缘溅到校服上,密密麻麻一片湿印。

      “小易,你这周还是不回家吗?”邱竹恒趴在床头写作业,从上铺看到他呆呆盯着雨,一动不动。

      易卿尘走进室内,转身拉过一半窗帘:“不回了吧。”

      “为什么?不想回去吗?”

      不是不想,是不能。

      白噪音充斥房间,跌跌撞撞碰到墙壁,在四角回响。

      想到微信上那几行苍白的“对方撤回一条消息”,易卿尘平躺在床上,难受地闭了闭眼,口是心非:“嗯,太麻烦了,不想回去。”

      他侧过身,默默面对墙壁,满眼雪白。

      以后都这样了吗?

      被子被拉过头顶,易卿尘忍不住多想,将近一个月了,舅舅为什么还不来找他,为什么还不接他回家?

      舅舅是不是……不要他了。

      因为他太麻烦,太幼稚,老是缠着人不放,因为他每天想东想西,没有专心刻苦学习,因为他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大言不惭地说“喜欢”。

      不是的啊。

      易卿尘咳嗽两声,从被窝里爬起来,像过去每天中午一样坐到书桌前,打开练习册,重复演算。

      不知过去多久,外边的雨已经停了,邱竹恒趴得手酸,往下望了眼:“小易?”

      下边的人撑着手臂,没应。

      对床下铺伸出脑袋,用气声说:“好像又睡着了。”

      邱竹恒蹑手蹑脚爬下床,轻车熟路拿出易卿尘衣柜里的空调被,缓缓搭在他身上。

      下铺安静看着,目光随他的动作转移。邱竹恒走到面前时,他小声问:“易卿尘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邱竹恒脚步一顿:“嗯?”
      下铺凑到他耳边:“前几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听到他梦呓了,嘴里念叨什么舅舅哥哥的,凑近看脸上还有水,大概是哭了。”

      “你们俩不是整天都待一块儿吗,他这是怎么了?” 下铺问。
      邱竹恒摇头,无奈道:“这些事他从不会跟我说。”

      “不说?那你要不找时间问问?”

      “嗯,我知道了。”

      —

      酒瓶落在地上,声音清脆。魏城朝抹了把脸,撑着地板坐起来,随手把瓶子扔进垃圾桶里。

      段与泽到客厅拿东西,空气中一股淡淡的酒精味,又正巧看到他的动作:“又在喝酒?”

      魏城朝盯着落下来的雨点,随手拉过玻璃窗:“随便喝了点,不碍事。”

      想起他眼下鸡蛋大的青色眼袋,段与泽不置可否。他低头调试相机,接着说:“你睡哪?还睡你侄子房间?”
      “嗯。”
      “那我就不急着收拾床上的东西了。”

      魏城朝稀奇地转过身:“心情不错?”
      “还好。”段与泽依然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清冷,但语气明显轻盈了一些。

      他刚准备往房间走,魏城朝的手机响起来,吸引住两人的注意力。

      魏城朝拿起手机:“喂,您好……对,我是。”
      不知话里说了什么,他身形顿了顿,脸上显出些着急,“严重吗……好,我马上过来,谢谢。”
      挂断后,他站在原地没动,愣愣出神,段与泽识趣地保持沉默往回走,不打算询问。

      魏城朝突然叫住他:“与泽。”
      “嗯?”

      “我想拜托你去趟医院。” 他解释,“易卿尘发高烧了,需要人照顾,可以吗?”
      “我?”

      段与泽低头眨了下眼,清冷的话语字字引起冲击:“你不是很担心你侄子吗?不亲自去看看?”
      “不行,我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段与泽一字一顿地问,“城朝,一个多月了,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一路泥泞,黑色裤腿沾上显眼的几点,魏城朝毫无察觉,闷头沿着楼梯往上爬。

      路上班主任才打来电话,说情况不止高烧发热这么简单。
      化验结果单显示易卿尘得了严重的肺炎,这会儿人正在病床上躺着,喉咙痛得连咳嗽的欲望都得往回吞。

      魏城朝心乱如麻,不停催促司机加速,到医院对面关上车门就开始飞奔,终于寻着门牌号找到病房。

      滚烫的手心碰上铁把手,他的动作顿了顿,方才漫上来的热意褪下去,像是刚从梦魇中苏醒。

      犹豫的时候,把手突然转动,魏城朝连忙将手拿开,看向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女人。

      她一愣,微微颔首:“您好,您是易同学的家长吧?我是易卿尘的班主任,我们见过的,您还记得吧?”

      “记得的。”
      魏城朝往房间里看了眼,“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还好,已经睡了一会儿了,医生说是大叶性肺炎,能控制下来,大约得住一周的院。” 班主任扶了扶盘起来的头发,接着补充,“我问过班上的学生了,他们说一周前易同学就在咳嗽,但他本人完全不当回事,连医务室都没去。您得好好说说他,好歹是自己的身体,这也太不像话了。”

      魏城朝听着,登时有些心疼:“是,您说得对。”

      “那好,我先回去了。这段时间就好好养病,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学习资料我也会叫同学帮忙整理拿过来的。”

      魏城朝点头不迭:“好,谢谢老师,麻烦您了。”
      班主任莞尔而笑:“自己学生的事,不麻烦。”

      把老师送到楼下,魏城朝摸出手机吩咐秘书买来一些日常用品,又踏着沉重的步子重新回到门前。

      要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一个多月暗自赌气、冷战,恐怕早就伤透了易卿尘的心,他现在又大喇喇走进去,合适吗?恐怕多少有点恬不知耻。

      那小孩儿又会怎么想他?是不是再也不愿意跟他说话了。

      魏城朝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又猛地松开,手心的汗瞬间化成一团冷意。
      寒风侵肌,直接钻进了心窝子里。

      这舅舅当的,未免太不称职。

      魏城朝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打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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