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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偏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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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开学报道已经过去一个月,易卿尘在新学校融入得很好。
周围仍是一群同龄人,但与初中相比,还是有诸多不同。学习氛围更加浓厚,同学质量也更高,没有几个是死读书的类型,大部分人除了学习优异,都具有各自的兴趣爱好与一技之长。
最巧的是,邱竹恒所在班级就在隔壁——年级上出了名的最尖子集体。
以前只晓得他聪明,直到看见分班表,才猛然发觉两人之间的差距竟这么大了。
经过商量,易卿尘选择了走读。每天下晚自习,魏城朝都会在校门口等他,偶尔没看见人,就闪一闪车灯。
令人找不着北的夜晚,便出现指引。
于是再苦再累的学习生活,也有了盼头。
枝叶簌簌,树影斑驳,一群朝气蓬勃的学生自校门涌出,街巷瞬间变得吵闹起来。
魏城朝在车里坐着,时不时抬头看几眼,周遭噪音逐渐平息,没等到人。
“喂,哥?”易卿尘的声音清楚传来,清亮而空旷,“你到校门了?”
“嗯,还没出来?”
“快了,马上,我刚跟同学讨论题,在收东西。”
这个年纪,为了学习,许多都是情有可原的。
想当年,魏城朝就是不争出个所以然来绝不罢休的典范。整个年级没人不知道这么个犟骨头,就算躲在寝室被窝里偷偷打电话,都必须把正确答案搞出来。
想起以前被宿管追着骂的场景,他忍不住勾唇:“讨论出结果了吗?”
那头顿了顿,就听易卿尘叹了口气,懊悔道:“讨论出来了。哎,是我把题目想得太复杂了,好多步骤都没必要。”
魏城朝是过来人,不是没经历过这种失落,好心安慰:“没事,自己亲自讨论出来就能记得住,咱小屁孩这么聪明,下来多看两遍,以后就不会错了——饿了没?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这么一说,本若有若无的空腹感倏然放大。
易卿尘忍着不适,往挎包口袋里一摸,魏城朝前几天特地塞的小零食,转眼只剩没来得及扔的包装袋蔫吧蔫吧皱成孤零零一团。
走廊没剩多少人,身旁恰好有位学生擦肩而过,他咂咂嘴,往旁边靠了靠,小声说:“是饿了……”
不是嘴馋。在学校,大脑持续高强度运转,耗能飞速,总是特别容易饿。
易卿尘问:“你要去买夜宵吗?”
“不用。”
就听魏城朝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轻描淡写道:“我叫朋友帮忙买——上回你说味道不错那家饺子应该还没关门,小区门口那个,你看行吗?”
“嗯。”
易卿尘忽然没了心思管别的,停顿两秒,试探着问他:“……朋友?现在在家里吗?”
“对,他要住咱们这儿一段时间。你放心,他安静得很,不打扰你学习,也不会跟你挤一张床。”
隔着马路,易卿尘已经看见车里的魏城朝,轮廓那么清晰,却迟迟没能迈出脚步,心里荡起不安。
他捏紧手机,表情微凝,指尖无意识攥住衣角,在沉默中艰涩开口:“真的……只是朋友吗?”
恰逢,一辆货车从面前驶过,鸣笛声乍起,霸道碾碎所有动静。同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魏城朝不禁侧目:“嗯?”
他向外招了招手,拖长声调:“愣着干什么,过来。”
易卿尘就这么看着他,手机贴在耳边,直到被两声重叠的喇叭声唤回思绪。
“……好。”
饺子是以前魏城朝下班常带回来那家。也不远,嘴馋了随时能吃到。
易卿尘喜欢吃,不光因为味道好,更因为是魏城朝给的。
所以当这个初逢的陌生人买来,他只剩下空洞麻木的饱腹感,味觉好像自动关闭,一点鲜香也没能尝出来。
二两饺子,甚至没吃完一半,易卿尘无奈,把剩下的递给魏城朝。
明眼人都看得出小孩儿心情不好。
魏城朝接过来,正欲开口,浴室里那人洗完澡出来。
跟他之前描述的一样,是个看起来很斯文的男人,灯光下,皮肤冷白,眼皮也薄,垂眼把人看着,透露凉薄:“买给小孩的,你吃什么?”
说话夹枪带棒,似乎很难令人靠近。
“注意你的态度啊。”
魏城朝挑唇,“在这儿,我是主人,你是寄人篱下,明白吗?”
男人冷冰冰扫他一眼,不欲争辩。
“真是,难不成我还跟小孩抢吃的吗?”
魏城朝不以为意笑了笑,转头跟易卿尘介绍:“这位叫段与泽,我大学在学生会认识的学弟,正好家里有急事,得在咱们这儿住两三个月。”
“没什么不好说的。”
段与泽坐到沙发上,神情恹恹地补充:“就是玩过火把公司搞破产了,没办法,卖了车和房子抵债,现在没地方去。”
两个人的气场实在太搭,易卿尘自觉无法跻身其中,只愣愣听着,直到那双冰凉的眸子落在自己身上。
段与泽目光里有几分探询,似乎是想从他的沉默里得到些什么。
易卿尘冷不防回神,脱口而出:“段叔叔好。”
空气刹那凝固。
这张脸,还是第一次被叫叔叔。
随即,段与泽同魏城朝对视一眼,眼里竟浮现出隐隐绰绰的笑意,淡然回了句:“你好。”
他们看起来并不亲昵。
易卿尘扔下单词本,钻进被窝里,翻来覆去,脑袋里全是刚才的场景。
大概只是普通朋友。他想,最多是兄弟,不能再进一步了。
可是都睡一张床上了,万一、万一干雷勾动地火!
隔着一堵墙,易卿尘望眼欲穿,恨不得在魏城朝房里插眼。
其实,撒撒娇也不是不行,厚着脸皮把舅舅拉到这间卧室,软磨硬泡,让他陪着自己睡。
但怎么说得出口?
……
翌日,易卿尘顶着两个黑眼圈,无精打采走进教室,眨眨眼,仍旧看什么都不太清明。
同桌被他布满血丝的眼白吓得差点掉凳,忙凑上去:“你这眼睛……老实交代,昨晚干嘛去了?”
易卿尘摇摇头,“没事,昨晚有点失眠。”
同桌将信将疑缩回脑袋,“那你要不要试试听AS.MR?”
那是什么?
易卿尘没听说过,当下也没心思问,轻轻点头,心不在焉回了个单音。
投身学习后,鲜少能抽出来精力来想别的事情。
午休趴在桌上小憩,脑子里才骤然浮现出些别的场景,思虑愈加不受控制。
特别是想到很久以后,舅舅总会成家,他还要喊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叫舅爸。到时候都不能跟舅舅一起出去玩了。
易卿尘抽了抽鼻子,难受地换了个方向趴着。
面前似乎有细微的光亮,易卿尘枕着臂弯,睁开一条细细的缝。
同桌正偷偷摸摸看手机,时不时警觉抬头,注意周围的动静。
“你在做什么?”他小声问。
同桌笑了下,用气声说话:“给我女朋友发信息。”
“女朋友?”
易卿尘这才知道旁边这哥们儿居然不是单身,“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有一阵儿了。”同桌一边打字,一边分神回复,“我跟她是青梅竹马,小学初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初二跟她在一起的。”
“那你们高中没在一块儿?”
同桌点头,说话时止不住笑意:“她比我厉害,还参加了竞赛,每天忙得一批。”
易卿尘好奇道:“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你表的白吗?”
“没人表白。”
同桌关了屏幕,也趴到桌上,放低声音:“我喜欢她,她喜欢我,气氛到了就在一起了。”
这深深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不表白那你们怎么知道对方喜欢自己?”
“不需要。”同桌不赞同地摇头,“喜欢是能感受到的——嗯……用我女朋友的话说,就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偏爱。”
明目张胆的偏爱。
易卿尘心里咯噔一声,为难地蹙紧眉峰,也不知是诚心发问还是安慰自己,“那万一……有人能藏得很好呢?”
“不可能。”
作为万人敬仰的脱单一族,同桌在初中时就有丰富的情感理论知识,常常凭此开导各路陷入迷途的少男少女,所以异常笃定,“藏得再严实也一样,总有端倪的。”
“对了。”同桌朝他摊开手,“你还有吃的没?我好像又饿了。”
早上困得睁不开眼,还没来得及装小零食。
易卿尘往凳子后挂着的口袋摸,一边说:“我找找,应该是没有了……”
他话音一顿,摸到了整整一大袋零食,又往里伸了伸,摸不到底似的。
单从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分量似乎不少。易卿尘掏出一小袋曲奇放在他手心。
同桌轻轻撕开包装,往嘴里塞了一块,含混不清,“又是你哥塞的?”
“嗯。”
他喝了口水,尽数咽下去,喟叹道:“哎,真好。我家里人怎么就没这觉悟?”
一点也不好。
易卿尘暗自腹诽,翻出一块巧克力。黑巧,苦得发涩,瞌睡都快散干净了。
考虑到要发展学生的身体素质,高一高二最后一节晚自习可以去操场自由活动。
今天作业留得不多,正巧碰上他心情不好,被朋友扯着去打篮球时就没拒绝。
汗水顺着下颚滴进校服体恤衫里,易卿尘站在原地顺气,随手往后撩了一下头发,脸颊浮上淡淡红晕。
邱竹恒也停下来,目光随着那滴汗珠没入白净的锁骨,然后若无其事看向别处,“小易,你要休息会儿吗?”
闻声,易卿尘回过头,“几点了?”
“九点四十六。” 邱竹恒揉了揉戴着表的手腕,“三晚快下课了。”
这个点,舅舅已经快到校门口了。
汗水浸得难受,他拧着领口扇了扇风,径直走向场外放背包的长凳,“我直接回去了。”
“不打了?”
邱竹恒追上去,“那我跟你一块儿吧,今儿我哥说要来接我。”
肩带随意勒在右肩上,易卿尘点头,拧开盖子准备喝口水润嗓子。
“诶!”邱竹恒抢过来,“你这杯子不保温,水都凉了,肚子受不了的。”
说完将自己包里的保温杯递过去,“你喝我的吧,温的,不烫。”
他哥俩好一般的动作不容置疑,易卿尘抱着水杯,动作顿了顿,狐疑地看他一眼,直到喝完水把杯子还回去,紧缩的眉头仍未松懈。
脑子里莫名其妙出现同桌说的那番话来。
藏不住的。总有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