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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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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易卿尘就办好各种手续，去到S城住进魏城朝家里。
第一次亲身领略课本电视里才出现的繁华大都市，他激动了将近半个月，这也想去那也想去的，饶是魏城朝再宠他，都经不起这么折腾。
陪着出去玩了几回，转眼工作堆成高山大川，没办法再搁置。魏城朝给易卿尘转了千把块钱，明说了只要别再烦他随便怎么挥霍。
刚开始易卿尘还挺失落，第二天就开始天天往外头跑，没过多久，魏城朝觉出些不对味儿。
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孩，人生地不熟的，没事总在外面野什么？
会议开得潦草，魏城朝命令秘书把关键点记下来，心安理得走神，莫名其妙又想到他那个不省心的侄子。
钢笔笔帽摘了又盖，发出微弱的“咔哒”声。遽然，指腹拦住笔帽，魏城朝眉心紧蹙。
不对，易卿尘在S城有熟人。
那个喜欢他的小屁孩儿。
“不行，那块地皮说什么也不能放掉。”他见缝插针加入会议，发表完意见又继续神游。
下午七点，踩着最后一个员工出办公楼，魏城朝关了本层楼的灯，回家前收到易卿尘发来的信息。
A小屁孩：舅舅，下班了吗
A小屁孩：我今天就不回来吃完饭了
魏城朝舔了舔发痒的虎牙，按下语音：“又跟谁一起？”
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出来，易卿尘心脏猛地跳了两下。
“谁啊？”邱竹恒就在他旁边，也听到了语音，莫名觉得这语气劲劲儿的，令人不舒服，“又是前几天催你回去那个？”
“嗯。”
易卿尘朝自己偏了偏手机，埋头打字。没说是谁，生怕在别人面前挑明了两人的关系。
——到S城以后，就越来越难以向人启齿他是舅舅了。易卿尘好像知道是为什么，又不太敢知道。
室内篮球场弥漫着一股塑料味道，不难闻，但久了总有些不适。篮球落在地上，发出声音，又闷又响，有男孩儿在问他们休息够了没。
邱竹恒起身想回应，却被易卿尘拉了下衣角。
邱竹恒：“还没！你们先打！”
他坐下来，疑惑地问：“怎么了？”
易卿尘没看他，目光沉沉，望向远处的篮球架底座：“竹恒，你还喜欢我吗？”
“啊？”邱竹恒耳尖卡红，舌头瞬间打结，“怎、怎么突然问、问这个？”
易卿尘转头看过来，表情不似说笑，眼里纯粹得什么也装不下，令他的紧张的心情也慢慢回归平静。
邱竹恒：“没有了吧。”
“这个年龄的喜欢是不是都这样？”易卿尘若有所思，“来得快去得也快。”
“是吧。”他淡淡一笑，移开视线。
易卿尘点点头。
邱竹恒艰涩开口：“小易，你有喜欢的人了是吗？”
以前每次问起，他的回答都不甚明晰。
邱竹恒不求回答“没有”了，哪怕又是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不知道”也可以。
他这样祈盼着，唇角浅浅勾起，视线落在易卿尘的侧脸。
却见易卿尘眼底慢慢溢出笑意，“应该是吧。”
“没关系。”又听他说，“可能很快就不喜欢了。”
易卿尘打完最后一个字，发送出去，撑起身跑进人群，动作干净利落，截断了新朋友的球，张扬笑起来，漂亮的三步上篮。
邱竹恒看得愣神，没注意到腿边不断震动的手机。
魏城朝走进球场，看到的就是这是这一幕——易卿尘左右虚晃，几个假动作把对手绊晕在原地，又猛地跃起，投了个半场球。
空心，全场沸腾。
被绕晕那个哥们目瞪口呆，被掀翻天灵盖的呼喊拉回心神，一个鲤鱼打挺跳到易卿尘背上，扯着嗓子吼：“牛逼！！！”
七八个男孩围过来，易卿尘瞬间成了人群焦点。
初中时他就是班上篮球主力，曾作为队长带领班级获得年级赛冠军，同学们早就对他的球技见惯不怪。
好长日子没被欢呼声贯耳，易卿尘恍惚地后退两步，邱竹恒顺势搭上他的肩。
“我操！！太帅了！”有个男孩激动到脸红脖子粗，手止不住在空中比划，“我还以为你打球跟你本人一样秀气，这也太他妈猛了！！”
“酷毙了哥们！留个微信可以吗！下次占到场子我第一个邀你！”
魏城朝思绪被打断，吵得耳根子发疼，又不能直接把易卿尘从人群里提溜出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可以。”易卿尘莞尔，“我去拿……”
他话音一滞，目光被什么吸引，唇角弧度渐深，不由自主往前走去。周围人不明白，纷纷让出一条道，又疑惑地跟上去。
邱竹恒小跑到他身边：“小易，这谁啊？你哥？”
易卿尘脚步似乎顿了下，接着若无其事道：“嗯。”
两人谈话的声音没有刻意降低，魏城朝听了个全程。
对于易卿尘不浓不淡的回答，他轻轻挑眉，没当众拆穿。
“你怎么来了？”易卿尘停到魏城朝面前。
其他男孩儿都热得全身是汗，背后没一块儿干净布料。而易卿尘不爱泡在汗里，中途经常休息，只有鬓角浸出一点湿意，胸口以难以察觉的幅度起伏着，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
要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把刚才那一幕跟面前这个单薄清秀得过分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接你回家。”
魏城朝笑着调侃：“都快成野人了，一天到晚在外边晃，饭也不回去吃。”
外婆和魏城嫣口中那个“十天半个月不着家”的人，也有立场教育起自己了。
易卿尘翘起唇角，觉得有些好笑，“嗯，就回去了。”
“啊？不打了？”
有大人在，男孩们都不自觉收敛了些，放低声音劝解：“这不还早吗，要不多打几场？”
“还没尽兴呢，这就走了吗？”
“……”
人群中，不知道有谁说了句：“就是啊，打篮球还长个儿。”
“要是还没玩够就打吧。”魏城朝揉了下易卿尘的脑袋，慢条斯理扬起唇角，“来，我也陪你们打。”
办公室里坐久了，好些日子没有碰过篮球，魏城朝也觉得手痒。
好在篮球技术退步不是特别明显，对付这群只会使蛮力的小屁孩还算差强人意。
魏城朝本人很自信，打球时还极其欠揍地给予指导。
“不对，”魏城朝一个侧身，截掉对方手里的篮球，“动作太花哨，没必要。”
他笑了笑，轻松过掉面前两人，“动态视力太弱，多练练乒乓吧。”
易卿尘微张双臂，成功预判他的走位，拦着不让他过去。
魏城朝尝试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突围，由衷赞赏：“不错。”
“舅舅，你应该传球给队友。”易卿尘偏心地给出建议。
他往身旁瞥了眼。果然，有个队友站在空档，传球的绝佳人选。
魏城朝觉得那人眼熟，眯了眯眼睛：“那是你初中同学？喜欢过你的那个？”
“嗯？”易卿尘歪头，不太明白，“怎么了？”
魏城朝就漫不经心笑了下：“我不需要队友。”
魏城朝压低重心，往后撤两步，直接一个起跳投了三分。刁钻的篮板球，篮球架都仿佛震了一下。
“可恶，被他装到了。”
“我的妈，这大哥也好牛！”
“太像了！简直太像了！果然是兄弟，连投篮的姿势都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根本一模一样。
邱竹恒几乎滞凝，望着魏城朝挪不开视线。
怎么会？
刚才魏城朝投篮的画面又一次在脑海中重播，跟易卿尘的几乎完全吻合。包括起跳十五度后仰、左脚排开蹬地发力、落地手腕下垂这样难以引人注目小细节。
就连神情，专注盯着篮板的模样，也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大约是命中率。
魏城朝毕竟有段时间没碰篮球，手生，才会没把握好力气砸到篮板上。命悬一线，多亏角度选得好。
魏城朝也新奇，边走边仰头喝了口易卿尘递来的水。
冰水霎时冲散热意，他拧好瓶盖递回去。“我以前带你去过球场？”
“嗯。”
易卿尘握着矿泉水瓶，目视前方，“高三毕业那年，还有大学的时候，你带我去玩过几次。”
他每次都乖乖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有其他大哥哥在旁边悉心讲解，还有漂亮姐姐送来零食和点心。
记忆里，耳边时不时传来“城哥好帅”的声音，成功引起了年幼易卿尘的注意，也跻身加入看比赛的行列，嘴里的小饼干都不香了。
看的次数多了，加上本身向往，魏城朝那些动作就被他完完整整刻进脑子里，分毫不差。
“亏你还记得。”
魏城朝又问：“那怎么还突然给我降辈儿了？”
易卿尘默了一息，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打球时都没觉出的燥意瞬间爬满全身。
“……不想叫你舅舅。”
他别扭道：“我们年龄又没差多少。”
“没大没小的小屁孩。”魏城朝以为他是到了叛逆期，脾气冲，不服辈分，往他脑袋上薅了一把，“那你想叫我什么？嗯？魏城朝，还是姓魏的？”
“哥……就想叫你哥……”
这倒是不符合魏城朝的心理预期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似乎有电流从某处蹿到心房，他顿了顿，无所谓耸肩：“叫啊，就叫我哥，我又不在乎这个，你怎么高兴怎么来。”
再说，本来也不是真的舅侄，叫哥哥叫舅舅有什么关系？
易卿尘愣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地，试探道：“……哥？”
“嗯。”
魏城朝揽着他往前走，好笑道：“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哥！”易卿尘靠在他怀里，高兴地笑起来，又反复叫了几声：“哥、哥哥、城哥——”
“好了。”魏城朝哭笑不得，不知道他在愉悦个什么劲。
不过奇怪的是，他好像还挺开心的，被易卿尘用月牙似的眼睛望着，唇角如何也忍不住上扬。
以往两人长期隔着几千公里，一年到头没见几回面，总有距离感。现在天天住一块儿了，又是不同的感觉。
特别是上回得到魏城朝准许，易卿尘愈加放肆，两个人因为些琐事闹矛盾的时候，甚至敢直呼他的大名。
易卿尘气呼呼锁上卧室门，将日记本从书柜底下抽出来，哐当一声搁桌上，提笔就开始写。
2019年8月17日
舅舅又出去喝酒——
笔锋一转，被门外的动静吵得顿了顿。
“小屁孩儿，开门。”
易卿尘酸溜溜道：“不要，你一身酒味儿香水味儿，难闻死了。”
“听话，舅舅错了，下回不喝了。”
“你昨天也这么说……”
“真的，我这两天有事，没办法，以后真不喝了——你晚饭还没吃，开门出来吃点儿。”
他本来就没立场生气。易卿尘知道，他一个小孩，没道理去管一个成年人。
但魏城朝还是低声下气地来哄他。
易卿尘拿笔把刚写下的两行字草草划掉，等到魏城朝离开，悄悄打开门。
桌上是魏城朝带回来的晚饭。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闻起来挺香。
咬开薄薄的皮儿，能看见里头包了虾肉，粉红色的，很新鲜。
怕被烫着，他慢吞吞地吃，快见底了魏城朝才洗完澡出来。
浴巾只围住下半身，还有水珠顺着肌理缓缓下滑。
魏城朝站在光下，不疾不徐擦拭头发，问他：“吃饱没？没吃饱我再下楼买。”
“吃饱了。”
易卿尘瞟他一眼，飞快收回视线，起身低头收拾包装盒。魏城朝就走过去：“小屁孩，我身上还有味道吗？”
易卿尘立刻把东西扔垃圾桶里，手忙脚乱往旁边撤：“你离我远点！”
“怎么了？”
魏城朝偏不听他的，“你还生气呢——”
“魏城朝！”
易卿尘忍无可忍，红得跟个番薯似的，三步并作两步朝卧室跑，差点一个趔趄撞门上。
魏城朝目睹他一路叮里哐当，好笑的同时又有点疑惑。
这是怎么了？
叛逆期也不至于靠近点就生气吧。
不过他那么大了，作为舅舅，或许是该保持点距离。
头发差不多干了，魏城朝随手将毛巾搭在沙发靠背上，笑意逐渐消失。
茶几上的手机再次响起，魏城朝按下接听，放到耳边：“喂……我又没醉，能出什么事……我知道他今天过生日……没想法，你难道还想让我打电话哥俩好地祝他生日快乐？”
电话对面默了一息，说：“我还是不明白，城朝，你明明所有内情都知道了，这么多年，究竟还怨恨阿川什么？”
客厅空调仍在运作。热水器叫了两声，短促尖锐，主卧里那小家伙应该开始洗澡了。
魏城朝关掉空调，转身走回卧室。
他懒散拖长声音：“我也不明白。”
骤然，客厅陷入岑寂。
他一直都挺幼稚的。魏城朝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自嘲一笑。
大概就是单纯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凭什么文续就喜欢傅言川？还情愿为了他跟家里人闹翻？
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他？
对酒的欲.望又涌上来。
魏城朝起身掀开被子，刚穿上拖鞋又停下动作。
妈的，才跟小屁孩说好了不沾酒。
那小孩儿知道了又得生气。
不喝了。
他烦躁地脱下鞋，往被窝里一坐，倒头就要睡。
却听“咔嗒”一声，卧室门被人打开了。
“舅舅……”
冷气一个劲往外钻，易卿尘怕他热，连忙关上门，走到床头，“我错了，我不该胡乱生气……你都那么忙了，我还给你添乱……”
魏城朝按下床头那盏护眼小灯的开关。
小家伙失落得紧，低眉顺眼的，眼尾微微下撇，穿着一件宽大的白体恤，衣角快揉变形了。
心里那点不痛快瞬间无影无踪。魏城朝抬手理了理他凌乱的发顶，安慰道：“你没错，怪我不听话。”
“哥……”他改了称呼，有些犹豫。
魏城朝：“嗯？”
易卿尘：“我今晚能跟你一块儿睡吗？”
还当是什么。
魏城朝大方腾出位置，易卿尘就小心翼翼地往里缩，盖着被子，动也不敢动，比任何时候都拘谨。
“哥。”黑暗中，易卿尘悄悄出声。
魏城朝侧过脑袋，对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怎么了？”
易卿尘顿了顿才说：“我以后还能跟你睡一块儿吗？”
魏城朝：“你多大了？再过几年就成年了，还跟我睡一块儿？”
“能不能嘛？”说出头句话他就羞得不行了，这会儿更是脸红得能滴血。要不是对方看不见，估计得躲被窝里。
魏城朝哑然失笑：“可以，不过等我有对象就不行了。”
“为什么？”
“哪那么多为什么，”他啧了一声，“少儿不宜。”
易卿尘听明白了，眸光不由自主一暗：“那你要什么时候谈？”
“谁知道呢？”
他漫不经意打了个哈欠，“说不定就明天、下周、下个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