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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变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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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天光微亮时，游霜被暖气热醒了，口干舌燥，他看见床头柜放着水杯，就坐起身小口饮水，怔忪望窗，外面的世界绿意葱葱，让游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从寒冬突然跳到了盛夏。
游先礼不在房间。
游霜披上浴袍走到窗边拉起窗帘，房间窗户刚好能将院子的风景尽收眼底。
一片葱郁的绿意中，他看见游先礼站在水蓝色的泳池边，用抄网捞池中落叶，捞完后，检查了一会儿过滤器，顺手用拖把清洁池壁。
仿佛有心灵感应，游先礼抬头正中游霜的目光，用口型对他说：再睡一会。
游霜下到客厅，趴在沙发上看他在庭院里忙忙碌碌，看了一会儿，眼皮发沉，懒懒地睡起回笼觉。游先礼清扫完泳池回屋里，看到他手脚呈“大”字伸展，像一片薄薄软软的海星趴在沙发上，游先礼将他翻了一面，纠正他的睡姿。
迷迷糊糊中，游霜睁开眼。
游先礼说：“泳池清干净了。”
“唔……”游霜又翻身趴好，没什么精神头。
游先礼沉默地看他一会儿，到杂物房翻出什么东西拿到露台上。
游霜悄悄抬起脑袋，看见游先礼在给充气垫打气，各种尺寸的气垫船，长的宽的窄的，还以为准备在家度假。
打完气，游先礼穿着短衫短裤跳下泳池，潜到游霜看不见的深度。
游霜撑起身，仰高下巴远眺，迟迟没见着游先礼冒头，只好趿着拖鞋走到泳池边。
原来游先礼贴着池壁守株待兔。
见游霜出来了，游先礼游出两米，叫他下来。
游霜抱臂环胸，往后退一步，“我不要。”
“水温不冷。”
游霜伸出脚趾试了试水温，缩回脚说：“我不要。”
游先礼游回岸边，扶着池壁看他。
游霜躲避他的眼神，“我的腿没有力气。”
游先礼拿着一个浮板靠近他，“下来，我接着你。”
游霜犹豫了好久，最终脱了鞋，双腿沿着池壁慢慢滑下去，站稳适应水温后，他深呼吸，倾身想去抓游先礼那块浮板──
游先礼却突然抱着浮板往后划，让游霜抓了个空！
猝不及防地，游霜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倒向水里，他呛了水，一瞬间有点慌张，肌肉记忆令他收起脚稳定身体，再抬头时，他吸了一口气，蹬脚向前划，水流迅速托住他──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游霜伸直手去追逐游先礼的浮板，游先礼一直往后划，等游霜适应水感后，他加快划水的速度，和游霜保持半米的距离，让他始终够不到板子。
“叔叔……！”游霜换气时喊。
游先礼凝神去听。
游霜在水里吐泡泡：“我……咕噜咕噜……”
“累了吗？”嘴上这么说，游先礼却拐弯不停歇地往回游。
游霜被迫跟着回游，抬头再换气：“我恨……咕噜咕噜……”
飘了几秒，抬头把话说完：“恨你……咕噜咕噜……”
一个来回复建完，游先礼先碰到池壁，等游霜靠岸。
他准备好充气垫，等游霜站稳，露出脑袋要破口大骂时，游先礼将他抱上气垫说：“休息吧，游得很好。”
游霜瞬间从河豚变回海星，轻哼一声，躺在气垫上喘气。
游先礼推着气垫船，带他在泳池里漫无目的地漂荡。
“腿疼吗？”
“嗯。”
“休息一会还能游吗？”
游霜不答了，他闭起眼睛，任太阳晒干脸上的水珠。
夏天真的要到了，阳光烘着脸庞，令他好想融化在这片小小的海洋里。这片泳池上空的阳光永远是温暖的，并不毒辣，每回在这游泳时，池水被晒得暖暖的，仿佛沐浴在太阳雨里。
他觉得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游泳池了，他在这里游得最自在，最开心，不计较输赢，不计较时间，他小时候能在这里泡一下午，泡到手脚发皱。
这些只要稍一回想就鼻头发酸的日子，幸福到难以忘却的日子，往后还会有吗？
有些泪珠从眼角滑落，与水珠混在一起。游霜竭力克制住汹涌的情绪，他翻身趴在浮板上，感觉到游先礼在水里牵住他的手，勾了勾他的手指，带他越漂越远。
游霜情不自禁地流泪，自从他开始游泳，就把游先礼的夸赞当作进步的目标，游得好不好，不由数据判定，他最在意的是游先礼如何评价，这真是孤注一掷得可笑，但他就是这样长大了，依靠一点小小的甜头活着，到目前为止还无法戒掉，曾经的远离和挣扎称得上彻底失败，可他竟然平静地接受了这种失败。
难道叔叔就不能一直关注他，看他游一辈子吗，这一辈子就好。
但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像当初那样毫无顾忌地游泳了。
游霜被自己的想法惊出更多眼泪，他翻下气垫，游到池边，慌不择路地跑回屋里。
晚上洗漱完，游先礼看见游霜靠在床头看书，表情冷冷淡淡。
仔细一瞧，看似在阅读，却很久都不翻一页，眼神也是空洞的，思绪游离到太空之外了。
自早上游完泳，游霜就是这副状态，好像突然间有了很多心事。
游先礼坐过去，替他翻了一页书，游霜眨眨眼睛回神。
游先礼问：“怎么了。”
游霜专心看书，一言不发。游先礼观察他五分钟，收走他的书。游霜蹙眉，不悦地背对游先礼躺下，双目紧闭。
游先礼撑着下巴打量他侧脸，有点琢磨不出他在烦恼什么。
他摸了摸游霜耳朵：“蛋蛋。”
游霜被他摸得好痒，随口说：“产后抑郁。”
游先礼挑眉，手钻进睡衣摸到游霜平坦的小腹，他顺时针揉了揉，心想怎么这么难养，营养已经跟上了，也没让他干重活，就是不长肉。
游先礼到书房拿了一个听诊器，一本正经地听游霜肚子，表情很认真。游霜反而被他弄得不好意思，推拒了几下，忽然听见游先礼说：“还在里面吧。”
游霜弯眼调侃：“男孩还是女孩？”
沉默数秒，游先礼说：“羊屎蛋。”
游霜愣住，收了笑容抬脚蹬他：“叔叔！”
“开玩笑的。”游先礼同他道歉，游霜还是小宝宝的时候常常要人提醒才喝水，所以排便形态不太健康。
“一点都不好笑！”幸好没旁人，说出来都有损他美男子的形象，游霜继续侧卧不理他。
“好的。”
游先礼沉思片刻，在靠窗那张面向游霜的小圆桌坐下，往桌面摆国际象棋，游霜神情恹恹的，半耷着眼皮看他自顾自地下棋，看了一会儿又闭上眼睛，拉高被子遮住半张脸。
有点油盐不进的意思了。
游先礼拨转着手里的棋子，低头看了眼棋局，问他：“开局西西里防御，黑兵e5，进入阿根廷变例，白方下一步怎么走？”
“不知道。”游霜闷声说。
“过来跟我下一局。”
游霜躺着不动。
“我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半分钟后，游霜坐起身伸懒腰，“唔”了几声，挪到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执起白子。
两人重新摆棋。
白方开局，游霜想尽快结束棋局，选择了更为激进的苏格兰开局，一开始便用小兵挑衅黑方，主动弃兵打开中心线路，让后方的主要子力走出来，一“象”一“后”声东击西，直奔杀王而去。
他有先手优势，又来势汹汹，游先礼暂时不能攻，便只有守，甚至接受对方的弃兵。他要拉长战局思考更多的变例，重新排兵布阵，让子力安全易位，才有可能转变对局。
连吃游先礼两个兵之后，游霜不经意地问：“叔叔，你去外援能不能带上我。”
游先礼一听，皱紧眉头，语气坚决地回答他：“绝对不行。”他严肃地瞥一眼游霜，让他想都不要想，“很危险。”
“那你为什么要去。”游霜小声嘀咕。
“我不会去很久，你好好待在这里，”游先礼觉得他有这个念头很危险，要马上打消才安心，“你今天一直在想这个？”
游霜咬住舌头，他已经不能再游泳了，留在这里，到底能做些什么，“反正我在这里无事可做。”
“很多事需要你做。”
“比如呢？”
“我需要你留在这里。”
游霜不高兴地乱杀他的黑兵，“自己什么都能做，到我这里就什么都不让做。”
“你如果这么多想法，我就安排你回美国读书。”
“好啊，我本来就愿意去！”
“Check──”游先礼发出将军警告，“我会找人监督你，你在那边只能吃饭睡觉读书，每天做了什么给我报备，别想着什么派对娱乐。”
游霜不可思议地低头检查棋局，他的走棋多么激进，几乎把游先礼逼上死路，怎么可能输。
但错就错在太贪心，想把对方的棋子一股脑儿地吃完，不知不觉踩入游先礼布置的陷阱，现在他的“王”走哪个方向都是死路，除非对方肯心软让步。
游霜双手托腮，烦恼地望着棋谱，说：“叔叔，我想撤回一步。”
“不行。”落子无悔，游先礼从小就教他不能耍赖。
游霜在桌下蹭蹭他的小腿，“就撤回一步。”
既然要谈判，就拿出诚意，游先礼抱臂靠着椅背，好整以暇道：“拿条件说服我。”
游霜强硬地说：“我今天心情不好，让让我。”
游先礼无动于衷。
游霜只好扮可怜：“我答应你乖乖留在这，等你回来。”
口头承诺不可信，尤其出自游霜之口，游先礼依旧不买账。
见他软硬不吃，游霜只好打感情牌：“你以前明明都会让着我的，好叔叔。”
好叔叔摸着自己的黑棋，迫不及待把他“将死”。
没辙了，游霜身子往前倾，撑着棋盘定定地望他：“如果你撤回一步，我就让你亲五分钟。”
游先礼盯着他含笑的眼睛，看他越来越近，他闻到游霜身上沐浴乳的清香，明明自己洗澡时也用了，但他现在只闻得到游霜的气味，太刺鼻的香味会令他不适，太淡的会被他忽略，现在萦绕在鼻间的气味刚刚好。
刚刚好挑起他的兴趣，刚刚好令他动恻隐之心。
游先礼坐直了身，挨近棋盘，不动声色地把手中的黑棋撤退两步，收兵。
然后他按下棋钟，行兵权交还游霜，游先礼擒住他下巴享受谈判成功的乐趣。
胜利是可以让渡的，只要条件足够诱人，得到的快乐不比赢下比赛少。
游霜被他压在棋盘上吻，其实对局已经混乱了，脑袋也混乱了，游先礼隔着睡裤顶他，他的棋子，他的身体，全被他打乱了。
神思迷乱中，游霜听到游先礼警告他──“乖乖待着这，哪都不能去，每天给我发信息，写日记，你的首要任务是健康地活着，被我知道你因什么事再入院就取消奖励。”
游霜轻笑：“什么奖励？”
游先礼在他耳边低声讲了什么。
游霜的脸变得红红的，他低哼一声：“我才不稀罕！”说完，夹紧游先礼的腰，由对方把自己抱到床上。
游先礼熄了灯，覆在游霜身上开始动作时，手机突然响了。
不止他的，游霜的手机也在强烈震动。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不祥的预感。
游先礼接到科室的电话，那边口吻紧急，要他马上回医院一趟。
而游霜，接通电话后，听到母亲带着哽咽的催促──“快来医院，你爸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