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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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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
哗——
一双白皙笔直的的长腿迈入浴缸,水花向外层层推出,在灰色大理石瓷砖上形成了如同海水随着潮汐变化,流水拍打上岸的效果。
梁觉青慢慢坐进浴缸里,他穿了一件黑色的丝质睡袍,发型不难看出也是精心整理过一番,若不是手里握着一把锋利无比的水果刀,脸上跟抹了层墙灰一样的丧气,更像要是在浴缸里搞什么行为艺术。
浴缸里放的是偏热的水,梁觉青皮肤接触到水的那一刻浑身仍不自觉一抖,也许是心中对死亡自然的恐惧带来的颤栗,他斜着眼看着刀尖,像一个被抽走神智的傀儡一样,喃喃自语着:“宁濯怀,你爱我吗……”
今晚宁濯怀去城西参加拍卖会,据梁觉青从被他收买的司机那打听来的情报,宁濯怀现在已经买到自己心仪的东西,正准备上车回来了。
夜间高架桥一路畅通无阻,不出三十分钟他一定会赶回来。梁觉青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心中反复盘算着。
思考半天,梁觉青还是觉得不够保险,毕竟他是要闹假自杀,只是想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宁濯怀,可不能把自己坑着了。
那简直传出去能笑掉人大牙的作死新闻。
梁觉青自认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自从喜欢上宁濯怀后,出格的事情他干了不计其数,甚至有一种原来撒谎骗得人团团转是这么爽的感觉。
梁觉青四肢放松,胳膊伸长搭在浴缸边,两腿分开呈现“大”字,解锁手机后给宁濯怀打了过去。
所有的计划在脑子里实施了好几百遍,可终究是纸上谈兵,临到头了梁觉青开始退缩,他盯着挂断键,迟疑着。
不巧的是对面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迅速接起后开口询问:“抱歉……喂?我马上回去,出什么事情了吗?”
电话那头的宁濯怀接起电话先是说了声抱歉,应该是和谁面对面正在聊天,聊得正起兴却被电话打断了。
梁觉青听到手机传来的柔声,心里警铃大作,最后一根吊着心脏的丝线也彻底断掉。宁濯怀对他一向温柔绅士,很少有如此含情缠绵的声音,感觉绵绵情意都要顺着网线绕过来了。
宁濯怀在和谁说话呢?是他新找的情人吗?
自己这么快就要被抛弃了?
梁觉青心知肚明这段感情关系是他用累累谎言织就成的,也清楚宁濯怀是个风流成性的伪君子,可他就是喜欢宁濯怀,享受自从跟他在一起后受到的所有的羡慕和嫉妒!
他还没享受到甜头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宁濯怀再找上别人!
梁觉青默不作声,指甲紧扣手机边缘,指尖因为用力变得没有血色,像下一秒就会折断的塑料假人。
他梁觉青不会允许,哪怕有一天要分离,他也要在宁濯怀心头剜下一刀肉,让他生不如死日日记挂着他!
“嗯,怎么不说话?”对面很有耐心再度开口问道。
“濯怀哥,我好难受,我好像要死了,你可以快点回来吗?”梁觉青演技一向很好,最拿手的就是装病,他想象着自己脖子上被一只手大力掐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每次梁觉青装病,宁濯怀都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照顾他,哪怕在开会或者出差,一个电话便可以让宁濯怀都会当机立断将事情暂停。
因而梁觉青三天一头疼五天一胃疼,一直折腾着宁濯怀伺候在他身边。只有在卧室这个亲密的空间照顾着他的这个时候,宁濯怀的心里眼里只有他。
因而梁觉青坚信,宁濯怀是喜欢自己的。如果不是喜欢,一个正常男人谁会愿意天天陪他玩这种无病呻吟的把戏。
“乖,我马上回去,不舒服的话,你现在先打120好吗?”宁濯怀安慰道。
听到电话那头变得急切的声音,梁觉青很满意这个反应,嘴角不受控制地一扬。为了让宁濯怀赶紧回来远离那个狐狸精,他选择直接挂掉电话,让宁濯怀不明情况成为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一不做二不休,梁觉青将手机直接关机,一手扔在地上。他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象着宁濯怀发现自己躺在浴缸里奄奄一息,顾不上常年一丝不苟的白衬衫被血水浸透,疯了似的抱起他,在无尽的悔恨面前跪在地上祈求神明,立下永不背叛自己的虔诚诺言。
梁觉青左手持刀,刀锋反射着浴室寒光射入他深沉的眼中。当刀尖一刀一刀划过右手手腕,喷射奔涌的血液伴随着大脑此起彼伏的高潮情节将梁觉青带入无休止的梦幻。
“怎么了,是家里有人等着急了,叫你回去?”一双宽厚的手随着声音覆上宁濯怀的右肩,宁濯怀左掌很自然的贴上那双手,手指关节弯曲回握住,顺势转过身去看着面前的人。
尽管两人都穿着板正的西装,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却还是展现出了不一样的暧昧氛围。
宁濯怀推了推眼镜,眼镜下的眼中完全没有一丝扯谎带来的痕迹,无奈叹了口气,斯文一笑解释道:“家里养了一只有点金贵的小猫生病了,不打紧,已经让保姆带去宠物医院了。”
今晚的艳遇十分符合他的胃口,家里的那位平时闹一闹就当培养感情了他也就陪着玩玩了,适当的情趣可以让他觉得能感受到恋爱的乐趣,但是玩多了总会让人倒胃口。
最重要的是,整个人实在是无趣得很。
“我还以为宁总家里还有一位呢,那我可要知难而退了。”对面的男人轻笑一声,盯着宁濯怀那张人畜无害的含情脸,无可奈何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放哥,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你,怎么舍得让你当情人呢?”宁濯怀有侵略性地将桌子旁的酒红酒杯递到那人唇边,歪着头,眼神逐渐下移从脸上转移到锁骨处。
常放大方一笑:“哈哈哈哈哈哈。”没有对刚才的表白做出同样肉麻的回应,而是伸出手托住宁濯怀握着酒杯的右手,将酒杯抬高后将酒一饮而尽。
常放岁数也不小了,谈过的没有几百个也有几十个,男男女女也都有,刚认识就打着一见钟情的幌子,随口胡说还脸不红心不跳的感情骗子往往带来的暧昧感是最强的。
就像杯子里赤红的酒液,只要不喝多就不会反后劲,反而能带给人醉仙梦死般奇妙享受。
同样都是男人粗粝的皮肤,两两相叠的时候也不免激发出最原始的荷尔蒙冲动。
宁濯怀见人如此上道,心情大好,原本被打扰约会的烦躁心情一扫而空,也顾不得梁觉青的电话。是时候冷落他一下,要不总是不懂事让他烦心。
拍卖会人多眼杂,宁濯怀作为宁氏集团独子在Y城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少想着拍卖结束,上前来刷个脸熟介绍自己的,看到此情此景也别过脸装作若无其事灰溜溜走开了。
宁濯怀注意到了这些斜着眼看他的好奇目光,让他后背跟被针扎了一样不舒服。他拍了拍常放的后背:“走吧放哥,我朋友有个酒吧环境不错,咱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坐着喝点酒?”
常放自然知道猎艳的每一个的步骤,毕竟自己也没少干过。
常放点点头,跟在宁濯怀后面上了车,黑色的轿车一股脑窜了出去,迅速并入车流中,只留下发动引擎的轰鸣声。
在酒吧里两人相谈甚欢,宁濯怀本来是想将常放灌醉,没成想自己今晚表现不佳竟然早早败下阵来。
常放看着眼睛已经迷蒙起来的宁濯怀,脸上红扑扑的,领带和领口也沾上了几滴酒渍,和今晚在拍卖场上的精英模样丝毫不沾边。
常放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过他一向对喝多的人没什么兴趣,但俗话说贼不走空,今晚都到这个氛围了不做点什么又可惜。
他俯下身狠狠亲了一口仰倒在沙发上的人。
……
等宁濯怀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酒吧包厢里,常放见他醒了,赶忙上前递给他一直在疯狂震动的手机:“从一早你的手机就一直在响,我看来电显示好像是你们家保姆找你,应该是挺要紧的事,一直在打。”
一听是家里打来的,宁濯怀快裂开的头感觉更大的,梁觉青能不能别这么不识趣,总是来烦他,今天回去就跟他提分手!
宁濯怀抬起来灌铅似的胳膊,不经意接过手机,事到如今他还是故意触碰了一下常放的手。
看着手机的来电显示,宁濯怀揉了揉眉心,深舒一口气后接起,还没等他发泄怒火,保姆就急急忙忙开口:“不好了宁总,梁先生他自杀了!”
手机没开免提,常放看着宁濯怀半张着说不出一个字的嘴,脸上肌肉瞬间僵硬,直至完全失去血色。他猜出宁濯怀遇到了什么事,很识趣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死了?”宁家从小家教森严,一言一行被严格要求,要不是他不怎么会说粗口,现在他能骂个十分钟。
“现在人还在抢救,我…今早在浴室发现的梁先生,一直联系不上您,我只能找了宁先生……”
宁濯怀现在真的想骂街,因为自己谈个恋爱闹出人命,回家必然会被他爸骂个狗血淋头。
“妈的!”宁濯怀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两个字,他赶紧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西装,也顾不得有些落枕的脖子,跟常放周旋了一下赶紧打了个车去到医院。
——
“你好,请问抢救室在几楼?”宁濯怀没怎么来过医院,现在他宿醉后头晕眼花也看不清指示,索性直接拽了个护士问路。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也遮盖不住他身上的酒气,护士给他指完后,见他走路摇摇晃晃,差点撞上了一个刚下救护车的病人。
宁濯怀一个急转身,蹭上了担架上的一个血迹斑斑的手,在他白衬衣上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对不起……”他以为碰到了谁,下意识摆手道歉。
一侧身发现碰到的是担架上躺着一个血迹斑斑的男人,上半身血肉模糊,脸被混着泥沙的血液附着在头发遮得七七八八,已经半干了糊在脸上。
这样极具冲击的画面让他心中骇然一紧,血腥味混着消毒液钻进鼻腔,嗓子眼一紧,差点呕出来昨晚喝的酒。
这人……是要死了吗……
宁濯怀就那么浑浑噩噩跑到抢救室门口,他爸和几个保镖站在门口,附近已经被清开,没有别的人在。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条走廊。
宁先生怒目圆睁,粗重的呼吸声伴随着起伏的胸腔宣告着风雨欲来的前奏:“平日你花天酒地我从不管你,现在你哥刚在那站稳脚,你就让宁家背上人命吗?你是有多盼不得你哥好!”
伴随话音的结束,是又一声巴掌声。
“我告诉你宁濯怀,他现在还没死,你最好是给我把人哄好了,要是他出去闹再引发什么舆论话题,那份股份你想都别想!”
宁濯怀左右两边各是两个红肿的巴掌印,眼镜也被打得飞到地上,他扯了扯吃痛的嘴角,低头道:“不是说我帮你们解决了那个人,你就把股份给我吗?现在办完事了,你们要反悔?”
“你那件事先办好再说!别再给我整出什么幺饿子最好,要不然别说我这份股份,就连你现在所有的我都给你收回!”
“呵……”宁濯怀自嘲一笑,他摸了摸红肿的脸颊,想开口说什么又憋了回去。
凭什么稳坐高台的是他哥,干这些卑鄙下流的就是他!
在这个节骨眼上,梁觉青还惹出这样的事情,他还不如死了!
抢救室的大门打开,医生推出来带着氧气面罩的梁觉青,他紧闭着双眼,那张脸煞白煞白的,乍一看和停尸间那些尸体没什么区别。
宁濯怀深吸一口气,他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打起点精神,面上带着说不出来的厌恶和不悦,转身跟着进了病房。
经过落在地上的眼镜时,他一脚将眼镜踩碎。
等梁觉青醒过来,已经是半天以后的事了。
让宁濯怀松一口气的是,梁觉青失忆了,他忘记了所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