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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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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雪的早晨，天还不怎么爽朗，边边角角的位置总是压着一片密不透光的云层，雾气在其下，有风时就向上抛去，无风时又落下来，来回徘徊。柏宙正看着远处屋顶上的鸽群发呆，突然的敲门声让他吓了一跳，直接一个重心不稳从纸箱子床摔下来。
这些天他也练就了一身本领，犹如条件反射一般，拉着还睡眠不足两眼惺忪的严惊羽躲进卫生间。
为了整治拖欠房租的流氓租客，收房租的老太干脆把楼下大门锁了，搞得这两天他俩必须要在外墙架梯子才能爬进房间。按理说她已经回老家过年了，不应该提前回来才是。严惊羽对付这种事情一向很有经验，隔着薄薄一层的木板门，问道：“……七七四十九？”
“天天都喝酒！”
“大麟子！”
“小羽！”
一打开门就看见大麟子那种红彤彤、胖乎乎的脸，跟财神爷一样喜庆。
“想我没啊你们两个臭小子！好几天都不联系我！是把我忘记了吗！”
严惊羽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这几天找你你都不在，连着好几天在江湖茶馆演出，肯定在成丰年那边赚了不少钱吧？”
一说这话大麟子脸都歪了，眼疾手快给了他一拐子，“那不还是为了你！小白眼狼！为了你那点破事我又是请客吃饭又是彻夜长谈的！可是你也知道那老头的脾气，倔驴一样……这件事儿事情不大，主要是你居然瞒着他你和柏老爷子是师徒，哎哟嗬，一听这话，那眉毛都飞起来了！”
还得是相声演员，聊天聊到一般开始手舞足蹈起来，还不忘模仿成丰年的样子吹胡子瞪眼。柏宙一时没憋住笑了出来，结果矛头一转，直冲冲地又对准了他。
“小少爷，你也别笑！你麻烦可大了！现在半个泰江都知道你离家出走了！而且还上台给说相声的伴奏！我敢说，你爷现在肯定被气得在家里活跳！”
严惊羽添油加醋，“是不是这么走路的？”两个人一左一右，一个拎着胯，一个叉着腰，犹如《猫和老鼠》里汤姆猫和杰瑞鼠，然后轰然笑作一团，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独自站在一旁的柏宙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左手搭右手，半天才试探着“呵呵”笑了一声。要搁以前严惊羽绝对会笑他少爷架子不合群，如今长大了心态变了，也确实觉得这么低俗浅显的捉弄一点也不好玩，随即给大麟子使了个眼色。
言归正传，大麟子咳了咳，“就你们这个事情吧，我昨晚也好好想过了，其实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的。”
“少卖关子快点说！”
“你想，那老BK原话怎么说的来着，‘只要我成丰年在的地方就不允许你严惊羽出现’。听着怪吓人的哈，但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咱们啊直接找个他绝对不会出现的地方不就成了？”
严惊羽颇为怀疑地瞥了他一眼，“哪里？”
“林原巷啊！”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看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大麟子拉了他一下，“你别光摇头，道理总是没错的吧？”
“有道理有个屁用啊！”
林原巷是他们二人回不去的彼岸，而且自从被丰年赶出来后，严惊羽自知自己没什么精神，想着事后再找那人好好聊聊这件事，可一看见他也跟着瘦了一大圈，说实话还是有些愧疚的。
“除了林原巷还有别的选择吗？”他问大麟子。
“有啊，天桥剧院，老头嫌那里一股子钱袋子味，滂臭，但你也去不了吧。”
“搁这儿埋汰谁呢？我去不了难道你就去得了？”
“我去不了但我有钱啊。”
话音刚落，大麟子从宽大的袖管里掏出一张房屋租金合同，彷佛是什么皇榜一样捧在手里。
自十三年前那场大火后林原巷几乎销声匿迹，这几年才被重新规划进开发项目中。这条巷子东起和三顺府，西至行延路大街，由大大小小的八个胡同纵横交错组成，堪称现存最古老、最复杂，也是最完整的“活迷宫”。早起元朝，这里还被叫做“伶园巷”，野花柳絮烂漫之地易燃烟花爆竹，斜街暗巷阑珊之处许闻琴瑟辐辏，顾名思义，是享乐的地方，所以在开发之初还是决定沿用其本质的“娱乐”作用，比如网红一条街。
听上去俗气得很，完全把巷子本身的历史价值拉下马，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要想在物欲横流的当今社会活下去，最好的方法就是随波逐流、韬光养晦。
大麟子的语气听上去很兴奋，说道：“现在林原巷租金跳水价，我已经租好店面了，一楼开超市，二楼开剧场，这几年哥几个被赶来赶去，是该有个落脚的地方了。”然后满脸骄傲地冲严惊羽挑了挑眉毛，“你要是看不上，有的是人在后面排队呢——哎？哎？！”
仗着自己个高胳膊长，严惊羽很快就把那张纸抢过来。但那么多字他实在没心思看，就把东西全都丢给柏宙，“那是你们家的地盘，看看地段怎么样，我看这老小子准是上当了吧。”
“地段考前，四通八达，交通便利……”柏宙翻了两下，感觉自己被一道死亡视线锁定，预感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你很想回家？”
“没有。”
那意思是让自己闭嘴。这回柏宙听懂了，乖乖坐回原来的位置。
看他们犹疑不决的样子大麟子终于着急了，“哎哟我的两位哥啊！我真是服了！还真顾头不顾腚的啊！我就问问您两位午饭打算怎么解决？还有这屋子，屁大点地方就要三千块钱一个月，要不是我补交上的，早晚都得被赶出来！”
严惊羽属于那种掉进湖里一定是嘴皮子先淹死的人，嘴硬得和龟壳一样，就算如此还是高高昂着头抱起手臂，说道：“去也可以，但我还是老规矩，钱要当天结，不能赖账。”
“小兔崽子，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吧！”
骂归骂，但大麟子心里十分欣喜，恨不得现在就长翅膀飞去林原巷。他们这帮人经历过无人理解、兵荒马乱的年代，如今好不容易迎来平和安详的时期，有难都能同当，没道理有福不能同享。
不过，他们好像忘记了一个人。
“对了，小少爷之前不是说过想当‘掌穴’么？妈呀！正合适！”大麟子一拍手，心里美滋滋的不得了，“像成丰年那样的土大款早就该被淘汰了！咱们说相声的，图的就是一个与时俱进与光同尘与民同乐……”
“我看是与你方便吧！”严惊羽白了他一眼，“他除了是个大学生以外还能干嘛？算算术？把掌穴这么重要的工作给他，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别这么说，人家好歹是并梅戏园的少班主，肯定有什么真本事的。”
大麟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傻站在一旁的柏宙，想和对方来一个“我懂你”的眼神。可柏宙不领情，默默移动到严惊羽身边，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真的没什么本事，可能还会拖后腿，上次在江湖茶馆就是我……”
这时，严惊羽把他肩膀一揽，叉腰说道：“不过就你那点场子也不需要什么专业的掌穴，倒是需要一个靠谱的场务、经纪人、人力资源经理和会计。”
“啊？”
大麟子和柏宙同时张大了嘴。
“咱家小少爷可是正儿八经双一流出来的大学生，五险一金、车补饭补、带薪休假，这些东西一样都不能少，税后工资起码六个点以上，每月十号结付……哦对了，还得签劳动合同，不然就去仲裁告你！”
大麟子张大了嘴半天没吭声，本以为这是在商量，结果那人真的手抄了一张合同出来。从前平分演出费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认真，这回拖家带口来打劫，也只好含泪签下自己的名字。
墨水没干，严惊羽在空中扬了扬，犹如胜利的旗帜。
三人一辆车，中午就近找了个洗浴中心，既然是新开始，就要从头到脚好好收拾一下。等着拿号的时候，柏宙忽然从人群后面蹿了出来，一路跳跃着来到严惊羽面前，厚实的羽绒服里有两瓶冰镇的北冰洋，橘红色的小气泡贴紧瓶壁上下翻动，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严惊羽正靠在柜台上，聚精会神地研究宣传单上的优惠券怎么用，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着实被吓了一跳，骂道：“我去你是鬼吗怎么走路没声的！”
“这个，给你。”
“北冰洋？干什么？”
“就是想谢谢你。”
严惊羽立刻摆起架子，“要想做就好好做，到时候赔钱了我就把你卖给你爷爷赚赎金！”
“我、我、我会加油的！”
“加油这句话不应该对我说，要对你自己说。还有，不要对我笑得那么恶心，会被人误会的懂不懂，白痴！”
柏宙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大麟子带着七八个澡牌从柜台里面出来了，一招手，前几天在火锅店见过的一帮人呼啦一下子全都围过来，管严惊羽叫“严哥”，管“柏宙”叫“柏哥”，只见了一面而已，已经自来熟到可以跟他们勾肩搭背了。
他们当中有个小平头叫苗阳，估摸着才十五六岁，应该是上课的时间却和这帮人出来瞎逛。因为年纪太小，他自然而然被隔绝在队伍之外，和同样有些格格不入的柏宙站在一起。
他还背着黑色的书包，校牌被随意地塞在网兜里，显得好像很无所谓的样子，但那上面还是老老实实地包裹了一层塑料卡套，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看上去就是那种被家里照顾得很好的样子，又要故意学叛逆小孩双手插兜抬下巴看人。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十分尴尬地看往别处。
严惊羽换好衣服从里面探头出来，刚想问他俩是什么情况，就看见苗阳雀跃的一声“严哥哥”就扑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