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起 ...
-
吴谨和不太习惯东北的风。
风有点冷，不像南方家乡那种带着咸湿气的风，是干的，直愣愣地从校道那头刮到这头，像在皮肤上抹了一层无形的冰水，蹭一下就让人发怵。
他站在男寝楼下等人。天色刚擦上傍晚的边，太阳还挂着，球场上还有人在打篮球。球砸地的声音“咚咚咚”，远处有人在笑，风吹着落叶在路面上打转，吴谨和把手插进外套口袋，鞋尖在地上轻轻蹭来蹭去。
风轻轻的，像是擦过肩膀的那一眼，又被时间吹散了。
傍晚的风还不凉，校园西南角的篮球场上人声鼎沸，汗水和笑声随着球拍声飘得很远。吴谨和站在男寝门口，侧头看着远处的天。
蓝得通透的天空像是刚洗净的画布，有些热的风扫过额前细碎的刘海，他伸手把头发捋回耳后，眼神仍旧停留在校园路那一头。
“诶，走啊，愣什么？”闫沧拎着校门通行证扭头叫他。
吴谨和没答话，只是忽然有些出神。
对面，那个拖着银灰色行李箱的男生走过来，步子不快，却带着点风。他的头发是短的，黑得纯粹，没戴帽子。阳光照在他脖颈上，能看出肤色偏深，像是刚从哪儿晒回来。
他没什么表情，眼睛盯着前方，不管不顾地拉着箱子，轮子在地砖上“咔哒咔哒”响，有一瞬间甚至被道牙卡住了，猛地一拽，箱子险些翻了。
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烦躁，仿佛这些都跟他没关系。
吴谨和看着他，心跳突然有点乱。
他不是第一次看人走路。但这个男生——不一样。他走得直，很沉，又倔。那种无所谓的样子，反而让人更想看清他在想什么。
韩骁然。
这是闫沧叫出名字后的第一反应。
吴谨和没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经过。他注意到他的耳垂上挂着一枚银色的单耳钉，在傍晚的阳光下闪了下。他没戴帽子，脸颊略显削瘦，鼻梁很挺，嘴角自然地下垂，看起来不是好相处的类型。
“刚从家回来啊？”闫沧笑着打招呼。
韩骁然点了点头，只说了句：“嗯。”声音低得像是刚醒。
“行李还挺沉的？”
“有点。”他说完就继续往宿舍楼方向走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注意吴谨和一眼。
吴谨和站在原地，手指下意识地揉着衣角，掌心出了一点汗。
他突然觉得心口有点闷闷的——不是难受，是……那种没法说清的情绪，好像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又收回去，让人忍不住回味。
“你刚才说他叫什么？”他开口问闫沧，语气努力装得随意。
“谁？你说骁然啊？”
“嗯。”
“韩骁然，我们院的，摄影系。他拍照贼有感觉，不过人挺冷，挺难熟的。”闫沧啧了一声，“咋了你？对他感兴趣？”
吴谨和没说话，眼神还停留在刚才韩骁然经过的方向。
“我就是……挺特别的，想多了解一下。”
“你别惦记了，他刚分手，还挺伤的。”闫沧低声说，“他原来谈了个男朋友，后来对方老劈腿，闹得挺难看的。”
“哦……”吴谨和低头应了一声。
“你要联系方式我可不给啊，人家也不一定乐意，我这人不随便给别人微信。”
“没事，我就随口问问。”他低笑了一声，掩饰着点什么。
“哦……”吴谨和轻轻应了一声，眼神垂下来，像是盯着自己鞋带。
他低着头点了点脚跟，指尖在口袋里蜷了一下，嘴角抿得更紧了。
风一阵阵地往衣领里钻，可他心里却热热的，像刚被什么小火苗蹭了一下，又迅速压下去，不让人发现。
-------------------------------
晚风将夏天最后一点余热吹散了。风经过树梢，吹乱了吴谨和的头发，也让那个拖着行李箱、目光锋利的男生，在他脑海里停留得久了点。
那天晚上，吴谨和回寝室后，就一直心不在焉。
寝室里闫沧已经瘫在床上戴着耳机刷视频，嘴里咬着吸管，吸奶茶的声音偶尔“哧哧”响起。吴谨和坐在书桌前，翻开了《新概念英语》，却一页没读进去。
他的笔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涂鸦，不知不觉竟画出了一个侧脸的轮廓，眉骨很高，眼尾稍翘，是那个傍晚阳光下没有说话的韩骁然。
他低头盯着那张纸看了半晌，自己都有点不太敢相信：他怎么就记住了那个人的脸。
“喂，你刚才问我韩骁然干嘛啊？”闫沧突然摘下耳机，抬头问他。
吴谨和有点被吓到，手一抖，笔尖划出一道歪线。
“啊？”他装作镇定，“没什么，就是……挺特别的一个人。”
“哈，那当然特别，咱们院好多女生喜欢他呢，可惜人家不搭理。”
“他……不是学摄影的吗？”
“嗯，艺术学院的。拍照很厉害，他上学期得了个校级摄影展一等奖，还在市里展过。”闫沧一边说，一边在床上翻身，“你要真想认识他，去他们摄影协会蹭个活动啥的呗。”
吴谨和咬着笔头，没吭声。
他想认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是觉得……想靠近那个人，再多看他几眼。
但他知道，自己不擅长主动，尤其是面对那种带着锋利气场的人。
而韩骁然——他是那种走在人群里不说话就能让人注意到的人。他身上有种冷感，不带攻击性，却有一种明确的“别靠近”。
----------------------------
晚上回到寝室，吴谨和从行李袋里翻出一支蓝黑墨水笔，在自己的笔记本第一页角落写下一行字：
“今日晚风有点凉。”
然后又悄悄在边上画了一个小人轮廓，单耳钉，短发，嘴角下垂的样子。
他对着那个涂鸦看了半天，最后在一旁小小地写了一句：“我见过你。”
他不是个容易被人吸引的人。但韩骁然，让他第一眼就觉得熟。
不是曾经见过的那种“熟”，而是……像是心里某个地方一直空着，突然一下被人填了进去。
那晚，吴谨和梦到他了。
梦里，篮球场上人都散了，晚风还是那样轻，他站在宿舍门口，看着韩骁然一个人坐在行李箱上，抬头望着天，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不冷，是悲伤。
他想走过去，想说点什么，但怎么都张不开口。
醒来时天还没亮，吴谨和翻身抱着枕头发了会儿呆，直到寝室窗外的天空一点点泛白。
之后几天，吴谨和没主动打听韩骁然。
但他开始注意时间点。
比如摄影系上下课的钟点，他会故意绕到那栋楼附近的食堂吃饭；图书馆三楼东边窗户外能看到篮球场，他偶尔在那里学习，也忍不住时不时地抬头张望。
那种行为，说起来像是偷窥。但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想看见。
哪怕不说话，不接触，只是知道他在那里，就很安心。
有一次，在学生会宣传部例会结束后，他下楼看见对面草坪边站着一个人，穿着简单的T恤，背着相机包，正在拍夕阳下的一棵梧桐。
阳光洒在韩骁然脸侧的那一瞬间，吴谨和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人，仅凭这点细节，就觉得呼吸都要慢下来。
他靠在楼梯间栏杆边，看了很久。
直到韩骁然转身，他才吓得低头，心跳得飞快。
他知道这份情绪有些不太正常。
但他也知道，他不是冲动的人。
他不会打扰、不会贸然靠近、不会问别人联系方式。
他只是安静地喜欢着——从远处，看着。
也许哪天，风会把那个人吹到自己身边。
也许不会。
但没关系，吴谨和想，他可以等。他一直是个耐心很好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