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小雪 ...
-
多年后。
吴谨和到长春的那天，天格外冷。空气像冻得发脆的玻璃，一踩就碎。
他住在南湖附近的一家酒店。选这家，只因为靠近以前他们常去的那家商场。那时还叫欧亚，现在换了招牌，楼上多了家电影院。韩骁然发消息来得很克制：“听说你回长春了，要不要见一面？”
他犹豫了一夜，还是回复了一个字：“好。”
下楼的时候，天色将暗未暗。街灯刚亮，灰白色的云层像快坠下来的棉絮，没什么动静。可吴谨和刚走出旋转门，天空就飘起了雪，细小、稀薄，像谁悄悄叹了口气，吹落尘埃。
他在酒店门口站了一会儿，右手插在羽绒服兜里，左手攥着手机，不停亮屏又按灭。天还没黑透，但风已经很冷了，刮得他脸颊发麻，鼻尖泛红。
突然一束车灯扫过街口，慢慢地，熟悉的银灰色SUV缓缓停在了酒店门口。
他心里突然有种细细的颤意，像是多年前初见时手心里的汗。
车窗降下来的一瞬，韩骁然的侧脸被灯光映得分外清晰。他剪了短发，眉眼没什么变化，但整个人像沉稳了很多，眼神也沉了些。
韩骁然看着他，先笑了笑，语气轻得像怕惊动空气：“来了？”
吴谨和点点头，有点僵硬地笑：“嗯。”
他走过去，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车里暖气开得不高，但比外面温暖太多。他一坐下就把口罩摘了，往下拨了拨围巾。
两人之间沉默了三秒钟，韩骁然抬起手，像是想拍拍他肩膀，又临时改了方向，只是调整了一下吴谨和斜搭着的安全带，说了句：“你瘦了。”
吴谨和怔了一下，“是吗？”
吴谨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回道：“你也是。”
两人对视了一下，又同时错开了目光。车里安静到只剩风吹在车窗上的声音，还有仪表盘的滴答。
韩骁然问：“想吃什么？”
“嗯……你决定吧，我都行。”吴谨和低头扣安全带。
“你还是这么说。”他语气里有笑意，却又不全是调侃。
车子缓缓驶入暮色中，车灯下飘着越来越密的小雪，一如多年以前的冬天。
日式定食店的服务员把菜单递上来，两人先后低头翻着。韩骁然率先打破沉默：“你还记得以前你每次都点照烧鸡腿饭，还要加味增汤吗？”
吴谨和抬眼看他一下，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被突然勾起的记忆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像是。”
“我记得你有一次点了两碗汤，结果喝到一半睡着了。”韩骁然轻笑了一下，“脑袋靠在我肩上，一边打盹一边还说‘汤太咸’。”
“……你还记得这些啊。”吴谨和终于笑了一下，带点不好意思，又似乎是真的被打动，“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服务员走过来，他们草草地点了菜。菜刚上桌的时候，两人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吃。吴谨和先动了筷，夹了一块煎豆腐到碗里。
“工作怎么样？”韩骁然问。
“还行吧，也就那样。你呢，还在拍片子？”
“早就不拍了，没那心思了。”韩骁然盯着手腕上的手表。
话题开始慢慢延展开来，不再那么硬邦邦地只谈近况。吴谨和吃着饭，说话的语气渐渐自然了。他问：“你还记得那年冬天我们一起拍雪景的事吗？”
韩骁然点头，眼里有光：“记得，你冻得直跺脚，还让我把你围巾拆下来给你裹耳朵。”
“我那时候真是太怕冷了。”吴谨和低笑，笑声里带着点真实的轻松，“你那时候特别凶，骂我‘不穿秋裤活该’。”
“现在还是怕冷吗？”
“怕啊。只不过没人管了。”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两秒。但这次不是那种尴尬的冷场，而像是默契地给过去一个空间。
“其实……你答应见我，我挺意外的。”韩骁然轻声说。
“我也挺意外的。”吴谨和说，“意外我居然来了。”
“还好吗？”
吴谨和看着窗外飘下来的雪，轻声笑了，“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你呢？”
韩骁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搅着汤，“也还行吧。挺多事，但都过去了。”
韩骁然低头喝了口汤，声音也低，“我一直在关注你。”
“我知道。”吴谨和看着他，“我能感觉到。”
他们没有再说更多，但眼神和语气都柔和下来，好像岁月绕了一个远道，又悄悄把他们送回那个最熟悉的位置。
饭吃到最后，两人都不约而同放慢了速度。外面雪下得更大了，落在玻璃窗上，是一种旧时光的静音滤镜。
“吃完了？”
吴谨和点头，“嗯。”
韩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压下了什么没说出口的话。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
他们起身，拿起各自的围巾和外套，动作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僵硬。
出门的时候，吴谨和回头看了眼那张桌子。灯光照着桌上未喝完的汤，像是有什么没彻底结束的故事，还在缓慢地温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