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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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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聊到LITOO的将来时,林凡总是会给那群十七八岁的孩子们加上一个暧昧的限定词。
“还不太成熟”。
不止是不成熟,还有点幼稚。他们会因为没抢到食堂的包子吵架,会因为谁最后一个到教室没关门吵架,会因为月末考核谁比谁多一分吵架……类似的理由实在太多,每天都有新花样。林凡也是人,也是从那个年纪挣扎、嘶吼着过来的,完全明白无厘头的青春期是一个人成长的必经之站,有的人会就此下站,也有的人会弯道超车。
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不可以。那就是他们。
林凡想,如果现在自己是一所中学的班主任,为了处理同学矛盾而把全班留下来开会,事后一人一张五千字检讨,再在周一开晨会的时候公开道歉就行。不然就请家长带回家反省,什么时候能冷静下来什么时候再回来。
可是他们不可以。经过一轮一轮残酷的比赛、一场一场严苛的考试,泱泱几百人,赌上自己一生的人犹如牛毛,而对于整个娱乐圈更是如此,有时候就算是拼上自己最后一口气最后也可能就是个小配角、小糊团;而且理论上来说偶像比歌手、演员还要难,是公司花钱设计,粉丝用爱浇灌的傀儡娃娃,是其他人欲望的产物,因此更要克制自己的欲望,所以摆在他们面前的早已不是选择题,而是一张车票,除了上车别无选择。
实英文化闻名业界的“斯巴达”规定对十七八岁的孩子们来说是在湮灭人性,但但现在想来,若不是坚实的地砖,哪来本事建成宏伟的大厦。
雨声吵杂,噼里啪啦得犹如落在盘子里的豌豆,根本没有办法全都接住,接不住的就会滚落到阴暗潮湿的角落、臭味熏天的下水道,就此腐烂。之前洪英子,也就是唐准的经纪人,二人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就聊过,现在的市场到底是需要AI一般完美又听话的偶像,还是张扬不羁、突破标准的,谁都无法精准地衡量两者之间的平衡。
所以林凡觉得,自己这几巴掌打得一点都不轻松。既有气愤,也有无奈。
他有气无力地坐在长凳上,脚边散落一地资料。那是公司要他带来给出道组参考的LITOO概念设计,里面包括了五名成员的定位、人设、出道形象的初稿,等等,三天之内要给反馈,时间紧任务重,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情,简直是火上浇油。
“谁来说说怎么会……没人愿意开口?以为不开口就没事了?……孟皖,你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提到名字的孟皖有些不知所措地揪着衣角,“就是……他先打了他,他又打了他,他从地上爬起来骂人,然后……”
“什么‘他他他’的,打哑谜?”
“就是……就是……”
林凡不耐烦地举手按下暂停,刚想说话就听到隐隐约约的笑声从人群中传来。
之前他就对练习生中存在的小型“食物链”有所感触,但今天这个氛围好像不太对,那个享受着顶端荣耀的盛丘看上去黯淡非常,不动喜怒的人居然挂上了彩。
这在林凡的学生时代是常有的事情,每个人的班里总有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成为中心的人,随之集结一群没什么大脑的墙头草,但是那种事情也跟花季一样来去无踪影,什么都留不下来。为度过无聊又寂寞的高中,他也曾是那种小团体的一员,后来发现里面的人实在是太傻,就不了了之了。但还是会有人喜欢这种追随焦点本身的感觉,不为别的只为了自己不被欺负。现在看来,他们属于后者。
中心悄然从盛丘那里移到游乐泽身上,这倒让盛丘增添了几分“亲切感”。林凡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又是怎么搞的?”
“打架。”
“大点声。”
“打架!”
“为什么?”
“因为……”
<为了包庇小偷。>有人先替盛丘解释了。
小偷?林凡是不信的,但还是抬头张望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地上好像有食物的残渣,加以一些听上去就有偏私的辩护,好不容易才理清楚事情始落。
是余灿偷了盛丘的饭盒,被游乐泽抓到后不愿道歉,两方因此争执起来,而盛丘却因为这件事突然打了游乐泽。再后来就是白连杉气不过,带着一整个班加入混战。
参与这起事件的人主要分成两派,一派是盛丘这边的,一派是游乐泽这边的,后者吵得比较凶,认为盛丘打人是有所偏袒,更何况偷的还是他的东西,一定是和余灿有什么不正当的交易;前者主要是孟皖在解释,但他的声音已然承受不住那么强烈的攻势,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无言。
林凡大叫一声让他们全都闭嘴,问道:“那谁能告诉我,余灿为什么好好的要偷饭盒?就为了吃一口甜甜圈?”
〈谁知道他啊,怪胎,每天饿得好像没吃饭一样。〉
〈就是啊,我还看到他在卫生间偷偷摸摸的,这几天一直有人丢东西,估计是惯犯。〉
〈丁姨最近学了烘焙,是想给我们加餐的,他每天早上也不吃早饭,当然没有他的份儿。〉
“等会儿,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余灿经常挨饿?”
林凡突然精神一振。实英文化给每个人都发了卡,伙食全免,早中晚三餐按次数发放,按理说不存在会有谁饿肚子的情况。但是,这时他又联想到前几天发生在游乐泽和盛丘之间的事情,一个眼刀杀过去,“是你对余灿做了什么吧?”
“林组长你也不能因为他是顾实英的人就如此偏心吧?”游乐泽两只鼻孔塞了纸,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而且那天是他揍我,我又做错了什么?有证据吗?”
“有。我们都看见了,有一次余灿来食堂吃饭的时候,是你带着人欺负他的,后来也是因为你他才被罚跑步,所以你被揍属于活该!”孟皖气愤地说道。
这话听得游乐泽笑了出来,“也就是说,你也承认他是为了报复我才在卫生间里揍我的?”他指了指自己鼻子上的一块小结痂,“他把我揍成这样,我妈说了没一两年这疤消不下去,没找实英文化赔偿就已经是在做慈善了。而且你要搞清楚,那天是他先不礼貌我才把粥弄到他身上的!事后我还专门帮他买了一件新的,到底谁更过分?!”
那件新衣服指的是游乐泽在童装店买的猪猪侠短袖,孟皖亲眼看到他在卫生间逼余灿穿上,还拍照留念,说等他哪天出道的时候就让娱记当作笑料发出去。他很想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说出来,但由于刚才那番话自己的诚信已经大打折扣,再说下只会帮倒忙。
游乐泽见自己势头正好,嘴角一歪,说道:“我还有一件事要说,就在前几个月,有两个人公然违反公司门禁规定偷偷跑出去了。”
这话吓得林凡忽然一抖。
他看向游乐泽,而那兔崽子居然跟他摆起了谱,只用暧昧的字眼来描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是不肯说这个“人”的身份。难道他偷偷带唐冶出去的事情暴露了?还是唐准那个大嘴巴说漏了什么?虽然事后什么都没发生,但如果被实英文化知道自己提前暴露了未公布练习生,难保他日后还能不能继续在这行待下去了。
追究下去必然会引火上身,不继续下去这帮兔崽子肯定闹个没完,不管是哪个选项都得惊动公司上层。
气氛些许尴尬起来。
这时,他看到了唐冶背后那双凶狠的、具有威胁意味的眼睛。
是盛丘。他一直沉默,却用这样的眼睛在警告他,或者可以说,是在……求救?
<我知道你全部的秘密,救救他,不然我就会拉你陪葬。>
好像是这个意思。
林凡整个人陷入一种被锁定的紧迫,倒不是说盛丘真的会对他怎么样,而是那种强大的信念感、压迫感促使他不得不向着盛丘要的目标前进。
原来这就是“国王”的命令。不可无视,不可背叛,不可抗拒。
“我需要……再整理一下思绪。”自己居然被一个十七岁的兔崽子威胁,林凡紧急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但身上却燥热无比,让他不得不站起来来回走动,“首先余灿偷东西这件事根源在于他经常饿肚子,没办法去食堂吃早饭,而他最后一次去食堂是你游乐泽欺负他的那天,所以我是否可以理解从那天开始余灿的门禁卡就丢了?”
就在游乐泽想强词夺理的那一刻,林凡抬手让他闭嘴,又接着说道:“而且你刚才说的那‘两个人’,我可以理解其中一个人就是余灿吧,那没有门禁卡的他又是怎么出去的呢?”
<那自然是有一个人带他出去的。>有人回答道。
“好答案,那这个人会是谁?”林凡问道。
游乐泽冷哼一声,毫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
“既然没有人承认的话,那就看看监控吧。”林凡顺势打了个电话出去,“我相信这个人一定很熟悉园区的地形了,出去很容易,但回来的时候必定会经过保安值班的后门。所以我觉得——”
“不用那么麻烦,直接调门禁卡的刷卡记录就行。”盛丘突然发话,并一步一步走到游乐泽面前,“到底是谁捣的鬼,一目了然,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