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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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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经很累了,但盛丘依旧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说白了就是没有赢的快感。余灿的填词过于潦草,有不尊重比赛的嫌疑,尽管林凡事后帮他解释了用意,但那是比赛,不能仅凭一时兴致胡来。而且他竟然一点不甘心都没有,下了课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不过他的音准、技巧、情绪处理都在整个出道组之上,就算拿来和盛丘比,也是平分秋色的。
余灿的助教身份是公司安排下来的,没办法取消,但为了服众,“国王游戏”继续,接下来的一个月中余灿将成为盛丘的追随者,不得违抗命令,如果坚持不下的话期限将无限延长,直至盛丘满意为止。
其实这游戏挺无聊的,找一个跟屁虫端茶倒水、捏肩捶腿,也只有游乐泽那种弱智才会喜欢这么玩。
余灿会生气吗?就盛丘这一天的观察,他至少已经说了三十几句“谢谢”了,跑腿买水也说“谢谢”,让位置给别人也说“谢谢”,衣服被故意晾在教室外面也说“谢谢”……说不定他早就在心里把他们几个骂得狗血喷头也不一定。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让盛丘百思不得其解。
“盛丘,你的音乐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具体来说就是唱歌技巧太多,填词也没什么创意,像是在答题考试,全都是模板答案。”下课后,两位老师专门把他留下来,说是想要谈谈他现在的瓶颈,“还有一点是我的个人感受,最近这几个月,你太着急展现自己了。不要把音乐当作你的武器,要试着去享受它,感受它,再把这些东西自然而然传递给观众。”
盛丘有很多话想辩解,但都被老师皱眉的表情堵了回去。
“先不要急着否定我的说法,可以先问问自己,刚才唱歌的时候感受到快乐了吗?”
那么,这又回到了盛丘一开始纠结的问题。
为什么会赢得不爽?
随着练习生越来越多,出道时间越来越紧迫,盛丘差不多都快忘了上次安稳睡觉是什么时候。深夜的他在愤怒,在忧郁,在懊悔,总是反思白天的自己,但是一到了白天,他依旧犯错。
久而久之,“音乐”变成了罪魁祸首,他无法理解“快乐”这件事,每当得到老师们的夸奖,他只想着其他人有多痛苦,有多不堪一击。就拿今天这件事来说,让他感觉不爽的事情不在于余灿,而在于余灿眼中的他好像跟那些混日子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真正能令盛丘快乐或者痛苦的,是别人眼中的他自己。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那就是重新认识你自己。”老师摸了摸他的头,“不要那么在意目的,去享受过程吧。你才十七岁,还有大把的时间呢。”
但是他已经熬了十年了,在任何一家公司来说,如果十年了还没出道,基本上就是放弃的意思。
老师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拉着他说了很多话。那双手温柔得像是全世界最柔软的棉花,却又坚定地足以抵御严寒冬日的所有风雪。盛丘一直很好奇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矛盾的东西,其实不然,只是那份记忆在他生命里已经消逝太多年了,久到他根本想不起来曾经抱着他安抚他的人到底在长什么样。
正当盛丘昏昏沉沉地放空思绪时,房间里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
猫都不叫的凌晨三点,白连杉又在收拾他那该死的行李箱。
他们练习生的宿舍不大,隔音不好,那声音就像是猫舌头上的倒刺,挠得人口干舌燥。看他接连打包了三四件衣服、一整套洗护,以及一瓶偷偷藏在床底的红酒,盛丘终于忍无可忍,一下子坐下来,问道:“都这么晚了,你又要去谁家过夜?”
“我朋友,他失恋了。抱歉吵到你啦?”
“哪个朋友?”
“你不认识,一个剧组朋友。”
“跟公司报备过吗?”
“当然啦,不信你明天可以去问问。” 白连杉笑了笑,专门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对了,你的门禁卡呢,借我用用。”
“你不是可以翻墙出去的吗……”
“有备无患嘛,求求你啦阿丘。”
实英文化对旗下练习生实行封闭式管理,他们的门禁卡相当于身份证,不可转借,一经发现直接按照违规处理,取消排名,甚至还可能被辞退。为此盛丘维持了六年全 A 的不败记录,出道在即,他有些犹豫。
而且白连杉身上有股浓烈刺鼻的香水味,他很少把自己搞得像一只花孔雀一样招摇,再仔细一闻,其实都是为了掩盖香烟的味道。另外,实英文化严禁练习生私联行程,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允许的,但大胆猜测,肯定不是一般程序。
“白连杉,”盛丘忽然厉色,“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面对质问,白连杉的笑意不减,彷佛此时他们是在上演技课,盛丘表演的是抓到丈夫晚归的妻子,而他则是那个糊里糊涂的混蛋丈夫。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抚摸着盛丘的手,熟练得好像排练过多次。
“首先排除你的生日,其次情人节还有三个月呢,难道是……妈妈的祭日吧?”这么说是因为他偷偷瞥见了盛丘手机上的弹窗,面子比天大,瞎猜一个总比答不出来要强。
盛丘摇了摇头,“跟我没关系,再好好想想。”
“我明白了,你肯定是舍不得我走才故意这么问的,对吧?”白连杉张开手臂,就势埋在盛丘的肩窝里蹭了蹭,“阿丘乖,我保证明天肯定回来,行不行?”
盛丘欲言又止,说到底白连杉能这么毫无底线地耍赖也是因为自己太惯着他了。包括这次,又破又小的宿舍除了一张上下铺以外根本没有多余的位置,推不开他,就只能仍由温暖的鼻息舔舐、抚平身上的炸毛。
他们用如此变扭的姿势接了半分钟的吻,努力想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直到感觉凉飕飕的风钻进来,盛丘这才推开了他。
白连衫尴尬一笑,“阿丘,还是不行吗?”
“不行。”盛丘迅速整理好衣服,“我不想这种事情会影响到我们的将来。”
“好吧,那你就好好守护那个‘将来’吧。” 白连杉耸了耸肩。
在门缝的挤压下,走廊的微光犹如一道黑白分明的界限。白连杉站在光的那一头,他侧着身子,碎发从毛线帽里翻出来,浮动的光斑在上面跃动,显得沉默的道别十分多余又匆忙。这属于他个人的礼节,片刻停驻之后,房间就陷入了完全的黑色。
盛丘开始了漫长的独自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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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林凡就准点到达了教室,开始点人。
“盛丘呢?”不用完全数清,光是看着这个班级群龙无首的样子就知道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这已经是盛丘第二次迟到了,谁都没想到素有“内卷之王”的盛丘也会如此怠慢训练。
但不管怎么样,天塌下来了课还得继续,这是实英文化所有人默认的事实。这二十几个人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几个小组,各自热身,只有余灿和昨天一样,在努力驯服自己不太听话的四肢。
“呵呵,臭关系户,有什么了不起的。”游知泽上下打量了一下余灿的身高,目测应该没有一米八,而且一直戴着帽子,没人能看得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瞧他长那样子,也好意思出道,不怕把粉丝们吓死。”
孟皖咳了一声,“先不说这个,联系上盛丘了吗?”
“小丘哥手机关机了。”
“又睡过了?麻烦了……等会儿你跟我一起去宿舍一趟吧。”
“我可不去,‘那谁’回来了,见到他晦气。”
“谁?”
“白连杉。”
一听到这个名字,孟皖本能地皱起眉毛。白连杉是F班的人,那里外号“垃圾场”,而此人更是垃圾中的垃圾,名声差到极点,极不尊重老师和同学,和盛丘这种拼了命要出道的人简直是形同水火,根本想象不出来两人待在同一空间的样子。
盛丘没按时来上课,该不会是跟白连杉打起来了吧?
孟皖一把拉住游知泽,小声说道:“这件事你先不要对外声张,等阿丘来了之后问清楚再说。”
五分钟后,散沙一般的出道组自动排成了四列六排的队伍。小队长孟皖清点着人数,暗暗为迟到的盛丘捏了把汗。不过很快走廊里传来疾速奔跑的声音,在众人无声但惊讶的注视礼中,盛丘俯身穿梭于队伍之中。他和孟皖对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对方心领神会,立刻挪到签到表那边帮他画上一个勾。
“小丘哥!小丘哥!”
游乐泽在队伍后排冲他疯狂招手,但由于动作太夸张,被刚进门的老师当场抓到,一身臭汗还没缓过来又含泪做了五十个波比跳。
话题再次重回盛丘身上。
周围的人打趣他背着所有人熬夜练习,今天算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只有孟皖默不作声,据他观察,盛丘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些晃悠悠的,反应也慢。而且平日里就算是练习课他也会好好打扮一番,可现在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了也不见戴个眼镜遮一下,实属不太正常。
还好没有打架,阿弥陀佛。
但他又不好直接问白连衫的事情,只能暗戳戳问盛丘迟到是不是因为今天是他妈妈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盛丘都会请半天假,可能是去扫墓祭拜,可能是想自己待着缅怀一下,谁都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咣”的一声,盛丘被突然撞开的门吓了一跳。
那个不小心撞在推拉门上的人是余灿,他整个人仰翻在地上,水啊包啊什么的撒落一地,狼藉得不堪入目。伴随着隐隐约约的笑声,游乐泽和他身后一众人物登场,他们像是没看到这个人似的,故意上去踩了一脚,然后踉跄两步转身骂道:“要死啊!挡在门口干嘛!”
不用想,肯定是他们先把人绊倒的,但受欺负的是这个人人唾弃的“关系户”余灿,谁要是出手相救那就是和全组为敌。实英文化是娱乐圈的缩影,只要是在呼吸的,多多少少都会成为今后人生中帮自己的或者害自己的因子,所以尽早站队才是最佳选择。
而且,明明看在眼中的盛丘并没有任何要发号施令的意思。
他们的“王”都默认了这场不人道但公平的欺凌,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余灿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是他无力抗议,脚腕被狠狠踩过后开始有些胀痛,希望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如今他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
“让开。”
不知什么时候,盛丘出现在他面前。
从上往下看的视角让他多了一丝高傲之感,光线从背面而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圈。
“听不见吗,让开。”盛丘又说了一遍。
<他不会是个聋子吧。>这种莫须有的猜测犹如蒸汽一般将余灿的脸熏得通红,正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才发现盛丘并不是在对他说话,而是在警告那群在门口打闹的人。
“呵呵……真把自己当成‘国王’了。”
随即,凌厉的眼神杀了过来。其中一个是游乐泽,他瘪了瘪嘴,识相地让出一条路来。
“谢谢。”余灿想,至少要和他打声招呼。但盛丘并不会在乎他这样的蝼蚁,没过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脚腕的痛感再次让余灿回归了现实。
“小丘哥居然会替你这种家伙说话。”游乐泽穿了一双硬皮面的运动鞋,笑着手起脚,“今天,你负责打扫舞蹈室,听见没?”
原来王的垂怜并不是结束,真正的生活才正式在余灿面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