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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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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郑允怀着“有本事弄死我”的无畏心态踏入学校。
黑名榜?那又怎样。
不过一群是学生而已,再过分又能到哪儿去?
这样想着,郑允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座位上。
他刚抬起头,就看见一个面目扭曲的男生像发了疯似地冲向了他……
旁边的叶乙浔。
瞬间,男生手中水杯里的透明液体兜头浇在藤多京脸上。
名牌上写着“宋尧”的男生,嘴角挂着一抹讥笑道:“诶哟我,真不好意啊真不好意思,手滑了!”
叶乙浔沉默地摘下眼镜,用卫生纸轻轻擦拭上面的水珠。
这情形,任谁都看得出怎么回事——简言之,叶乙浔替代郑允成了黑名榜第一。
“这待遇差点就轮到你了。”旁侧突然飘来一句低语。
郑允转头,见名牌“祁动夏”的男生转着笔耸肩继续解释:“啧啧,昨晚论坛爆了他打工的帖子,富家子嫌他有‘穷气’。”
“你哑巴了?说话啊!”宋尧指尖第三次戳上藤多京肩胛骨时,郑允终是忍不住拍案而起,却被身旁的人压下。
“坐下。”祁动夏掌心死死压住他的肩膀,"你前脚出头,他后脚就得去校医室缝针。”
郑允指尖都在发抖,也只能在心里默念:他们只是学生,只是学生......
可为什么这四个字在胸腔里震出的,全是虚浮的回音?
课后,郑允像个小尾巴,紧紧跟在叶乙浔身后。
“你不用这样的,万一你也受伤了怎么办?”叶乙浔忽然驻足转身,镜片后的眸光清透如冰,轻声劝‘小尾巴’。
“如果避免我受伤的代价,是让我的朋友替我受伤,那我绝对接受不了。”郑允低着头,脚尖在地上打转。
“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叶乙浔有点惊喜,眼眸中盛满了雀跃。
郑允点点头,“嗯,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他说完,眼神无意识地随意扫动,突然发现三楼窗口的反光刺得人眼眶发疼。
郑允看见某个模糊的轮廓在窗台举起东西,铁锈色的花盆边沿晃了晃,像悬崖边的一块松动的石头。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下一秒,那人松开手,他手里的东西迅速下落。
“闪开!”
郑允扑过去的瞬间,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撞在耳膜上。
他抱着叶乙浔在地面滚动了半米远,瓷片碎裂声如惊雷炸响。
郑允看见泥土混着釉彩溅在叶乙浔领口,像道新鲜的伤疤。
若刚刚慢半秒,这花盆便会砸在叶乙浔头顶!
后怕瞬间被愤怒吞噬。
郑允拉着叶乙浔站起身,气势汹汹地上楼向着刚刚那个窗口的教室冲了过去。
高三四班,郑允一脚踹开教室门,烟味混着嬉笑声扑面而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怒吼:“谁干的?出来!”
教室里的同学们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最后排角落的人。
那人满脸无所谓,嘴里叼着根烟,懒散地翘着椅子,腿大大咧咧地架在书桌上。
郑允了然,大步流星走向那人,拳头上带着少年的血气,砸向那张 Smirking的脸。
男人“砰”地倒在地上,郑允攥着对方染血的衣领,声音颤抖:“是你吧?”
男人胸牌上写着“秦巷”,刚刚挨了郑允一拳的左脸,此刻已经红肿了起来。
“什么啊?”秦巷嘴角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故意装傻。
“朝叶乙浔头顶扔花盆的,不是你?”郑允又一次愤怒地质问。
这时,叶乙浔也追了上来,他急忙拽住郑允的胳膊,同时劝解道:“郑允,够了,别再打他了。”
“哦~”秦巷拖长音调,吐着带血的唾沫,齿间泛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味,话语中满是无畏:“是我,那又怎样?他现在就是个活靶子,你护得了这次,下次呢?哈哈哈。”
“王八蛋!”
秦巷躺在地上,狂笑不止:“趁现在,快逃吧!”
叶乙浔不语,只是一味的把郑允往门外拽。
两人拉扯着来到一处人少的拐角,郑允甩开叶乙浔的手,心里的怒气还是没有消散:“你拦着我干什么?他都承认是他了!”
叶乙浔木讷地盯着被他甩开的那支胳膊,垂下眼眸,声音轻得像片即将破碎的玻璃:“就让你打他,然后呢?就像他说的那样,你不能一直守在我身边……”
“我能!”郑允情绪激动地打断他的话:“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逃?该逃的是那些仗势欺人的霸凌者!”
叶乙浔镜片后的瞳孔中闪射出兴奋:“你真是那样想的?”
郑允目光炯炯,回答的铿锵有力:“相信我,我会保护你,会找出陷害你的幕后主使,会找出这个狗屁黑名榜的创始人!”
“好。”叶乙浔静静看着他,轻笑。
笑他还是像儿时那样单纯。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两人面对面坐着。
郑允把筷子插进米饭里,抬起头问道:“那个作弊软件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起来的?”
“嗯……好像是从两年前开始的,起初大家没人相信这个软件,一道题最低也要一千。但就是有千金少爷不差那点钱,第一个买了答案,发现是真的,越传越广,直到全校学生手机里都有那个软件。”叶乙浔回忆着道。
“最开始,那个软件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又是谁最开始尝试购买答案的?”郑允下巴抵在筷子上追问。
“最开始软件是在班级群里传出来的,具体哪个班不知道。第一个带头购买答案的,是陆殃。”叶乙浔回答。
像是受到召唤,陆殃瞬间出现了。
红发少年手如铁钳,扣住叶乙浔的手腕。他转头看去,陆殃的眉峰压得极低,耳钉在日光下折射出冷芒:“老师找你,现在。”
叶乙浔点点头,依旧保持一贯的温声温气:“好的。”
得到他的回应,陆殃撒开手。
叶乙浔端着餐盘起身,郑允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跟着他干嘛?”陆殃叫住郑允,满脸不爽地问道。
郑允扫了他一眼,淡淡回答:“你管我。”
“呵呵。”某个炸毛的红色小兽死死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白眼快翻上天了,“哟~你管我~,切。”
叶乙浔找到老师,被告知校长找他,又匆匆跑到校长室。
郑允很自觉地等在门口。
叶乙浔走进校长室,关上门,自然地坐到沙发上。
林校长是个长相精明,身材高瘦的中年男人。
他的腰弯成虾米状,递文件夹的手悬在半空:“多京啊,这是新器材的采购单,您父亲那边......”
“自己签。”叶乙浔摘下眼镜揉眉心,指腹碾过鼻梁的动作带着不耐,轻蔑地笑笑:“我是真的很烦,没急事就别找我。连这种事都要我来,你这校长当得真是废物。”
林校长身体瞬间僵住,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丝难看的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我知道了。”
叶乙浔重新戴上眼镜,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又转过头,平静地说道:“以后别在我面前笑,丑得要死。”
走出校长室,郑允抬头问他:“怎么了吗?”
叶乙浔轻轻摇头:“没什么事,就是一些要我继续保持第一名的话。”
郑允“哦”了一声,又像想到什么一样道:“不过你确实是很聪明啊,全校学生有作弊软件,你都没用过还能考第一。”
“哈哈,那你放学要来我家改试卷吗?我一对一辅导一下你。”叶乙浔悠然自得地回答。
“好啊。”郑允想都没想,果断应下,心里还美滋滋的,感觉自己捡到了个大便宜。
傍晚七点,天色渐晚。
郑允跟在叶乙浔身后,走进了一个有些破旧的小区楼里。
不知道这栋楼有多少年头了,头顶上的灯年久失修昏黄且一直闪个不停。
整个楼梯道很窄,只够一个人行走的宽度,台阶也是歪歪扭扭的,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不知走了多少台阶,又走上一条不长的走廊,本来就不宽敞的走廊还堆着1998年产的凤凰牌自行车,和大大小小的箱子。
最终,叶乙浔在“712”门牌下的门前停下脚步,从口袋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钥匙,门便轻易推开了。
郑允跟在叶乙浔身后走进屋里,顺手关上门。
屋里都是最简单不过的陈设,每个物品都呆在合适的地方,整洁地不像话。
郑允还是第一次看见让人这么舒服的房间。
“喝饮料还是水?”叶乙浔站在冰箱前,扭头问。
郑允回过神来,随口回答:“水就行了。”
说完,他就走进屋里,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左边满墙奖状被岁月晒得发脆,玻璃茶几鱼缸里的红鱼突然撞向玻璃,发出"咚"的闷响,惊飞了天花板上挂着的一串串千纸鹤。
郑允坐在沙发上,指尖蹭过上面的向日葵刺绣——这是他第一次在同龄人的家中,触碰到带着感情的柔软。
这时,叶乙浔端来一盘草莓和一杯水,放在茶几上。
“你自己一个人住吗?”郑允看着他的身影问。
叶乙浔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卷子,铺在茶几上,平淡地回答:“嗯,母亲去世了,我是被父亲带大的,他总是在外奔波,很少回家。”
郑允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他,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向来不擅长说这些安慰人的话。
最后还是叶乙浔主动指了指卷子,轻声说道:“好了,看看这张开学那天的卷子,你哪些题做错了?”
……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讲了两个小时的题,中间郑允父母还打来了一个电话。
直到时钟划过九点,叶乙浔正看着最后一题,耐心讲解道:“这题很简单,只要换算……”他一抬头,却发现郑允已经趴在茶几上熟睡了。
叶乙浔闭上嘴,轻轻摘下眼镜,面无表情地趴在茶几的另一面,和郑允面对面。
叶乙浔看见,此刻,灯光柔和地洒在少年的脸上。
他的侧脸贴着胳膊,眉尾自然舒展,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鼻尖因为长时间趴着,泛起了淡淡红晕,唇瓣微抿成柔和的弧。
整个世界安静极了,少年的俊脸沉浸在午夜的静谧中,仿佛一块冰上的美玉,清透温润。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叶乙浔从郑允身后的茶几上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陆殃”二字如血红烙印。
他不耐烦地点了接通,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对面震耳欲聋地叫嚷声传来——“郑允你居然敢放我鸽子!?”
叶乙浔把耳边的手机拿远了些,轻声道:
“他睡了。”
叶乙浔望着窗外的繁星。
千纸鹤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其中一只突然坠落,露出背面用铅笔写的“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