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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迷雾中的真相 ...

  •   三天前的傍晚,乌云压得很低,仿佛要将整个城市碾碎。潮湿的空气裹着暴雨将至的闷雷,在沈厌校服领口凝成细密的水珠。他缩着肩膀往家走,校服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试卷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潮——数学58分,这是他这个月第三次没及格。鞋尖踢过路边的石子,他盯着地上自己歪斜的影子,不敢想象父亲看到试卷后的模样。酒精上头的父亲连呼吸都是暴躁的,上回摔碎的啤酒瓶碴子,此刻或许还嵌在客厅的水泥缝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转过巷口时,三个男人从废弃的报刊亭后闪出来。为首的刀疤脸嚼着口香糖,皮鞋碾过满地碎玻璃发出刺耳声响。
      “小杂种,让你爸明天把钱凑齐,不然......”
      话音未落,沈厌突然拔腿就跑,书包带在身后甩成失控的弧线。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身后的咒骂声和脚步声如影随形,他拐进错综复杂的老城区巷道,腐臭的垃圾在积水里泡得发胀,潮湿的霉味混着垃圾腐臭扑面而来,几乎让他作呕。雨水管顺着墙皮脱落的砖墙蜿蜒而下,在暮色里像极了扭曲的血管,又像是命运的枷锁,紧紧缠绕着他。
      然而一个踉跄,他被横在路中间的旧自行车绊倒。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仿佛骨头都要碎了。还没等爬起来,后腰就重重挨了一脚,整个人扑在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上。
      “跑啊?接着跑!”
      刀疤脸揪住他的头发往铁栅栏上撞,金属撞击声混着闷哼在巷道里回荡。沈厌感觉鼻腔涌出温热的液体,顺着口罩渗进衣领,咸腥的味道呛得他直咳嗽。铁锈混着血沫沾在齿间,他数着头顶生锈的铁刺,像数着父亲每次醉酒回家的脚步,每一根铁刺都仿佛是扎在他心里的刺。
      “上个月说宽限,上上个月也说宽限!
      ”另一个染黄头发的男人踹向他的侧腹,军靴鞋头的钢钉硌得骨头生疼,仿佛要将他的内脏都碾碎。
      “今天不把你打死,你爸还当我们是要饭的!”
      沈厌蜷缩成虾米,手臂死死护住头,却防不住突然塞进嘴里的烟头。滚烫的灼痛从舌尖炸开,他本能地挣扎,换来更凶狠的拳打脚踢。打火机“咔嗒”的脆响在耳畔炸开,刀疤脸扯过他的手,将还在燃烧的烟头按在虎口。
      “让你爸明天带着钱,到城西破仓库找我。再不带钱的话,我们天天去学校堵你,就在学校门口打。要是敢躲的话,我连你弟一起打”
      沈厌疼得眼前发黑,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当沈厌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摸回家时,铁门的锈锁发出刺耳的呻吟。沈倦正在用蜡笔在墙上画画,五岁的孩子转身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
      “哥哥,我画了超人!”
      话音戛然而止,蜡笔“啪嗒”掉在地上。沈厌赶紧去卫生间,扯过毛巾捂住脸,镜子里的人左眼肿成一条缝,嘴角裂开的伤口还在渗血,校服袖口下的淤青像腐烂的紫葡萄。舌根处的烫伤让他每吞咽一次都如吞火炭,可更疼的是弟弟颤抖着摸他手背的温度,那温度仿佛一把火,灼烧着他的心。
      “哥哥,你怎么了?”
      沈倦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摔......摔了一跤。”
      沈厌的声音含混不清,舌尖的烫伤让每个字都像吞了碎玻璃。他把自己锁进房间,蜷缩在发潮的床垫上,听着弟弟在门外抽抽搭搭的哭声,和随后父亲回家摔门的巨响。
      “哐当——”酒瓶碎裂声混着咒骂穿透薄薄的门板
      “养你们两个废物有什么用!”
      沈厌猛地从床上爬起来,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冲出门挡在弟弟身前。父亲浑身酒气,手里还攥着半截啤酒瓶,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戾气。
      “让开!都怪你们这些拖油瓶,老子才会过成这样!”
      沈倦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沈厌张开双臂将弟弟护在身后,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
      “爸,要钱的人今天又堵我了,您能不能别再赌了......”
      话没说完,父亲已经一巴掌扇了过来,沈厌被打得偏过头,嘴角裂开的伤口再次渗出血珠。
      “还敢教训老子?”
      父亲举起酒瓶就要砸下来,沈厌条件反射地用手臂去挡,尖锐的玻璃碴刺进皮肉,火辣辣的疼。但他咬着牙不吭声,只是死死护着身后的弟弟。沈倦在他怀里哭着喊哥哥,声音里充满恐惧和无助,这让沈厌心里又酸又疼,却也更加坚定了要保护弟弟的决心。
      父亲又踹了他几脚,沈厌感觉肋骨像是要断了,眼前一阵阵发黑。但他始终没有松开护着弟弟的手,直到父亲打累了,骂骂咧咧地摔门离开,他才瘫坐在地上。沈倦哭着给他擦脸上的血,沈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别怕,哥哥在呢,哥哥没事,刚刚碎玻璃有没有扎到你?”
      晚上沈厌把脸埋进枕头,铁锈味、血腥味、父亲身上的酒气,在黑暗里凝成浓稠的雾,将他紧紧包裹,让他无法呼吸,怀里的沈倦还在哭哭啼啼。
      而此时的顾予安,正对着沈厌空荡荡的座位发怔。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像隔着毛玻璃,粉笔灰在阳光下起舞,却怎么也驱散不了他心里的不安。昨天看到了沈倦(沈倦其实是出来给哥哥拿点吃的),问沈倦时,小家伙攥着衣角支支吾吾,只说哥哥“感冒了”。可感冒会连电话都不接?小家伙衣服上还有点血迹。他盯着沈厌课桌上未收的作业本,边角被揉得发皱,最后一页写着密密麻麻的“对不起”,墨迹被水晕开,像干涸的泪痕。那些字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沈厌的痛苦与绝望,让顾予安的心揪成一团。
      “你知道沈厌为什么总被欺负吗?”
      课间操时,顾予安拦住同班的体育委员。对方正往嘴里塞辣条,油渍沾在嘴角。
      “就他那穷酸样,谁不想踩一脚?他妈前几年早跳楼了,听说他爸是个赌鬼,前阵子还在学校门口被追债的堵过......”
      话音未落,顾予安已经攥紧了拳头,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红痕。记忆突然闪回上周,他在巷口撞见沈厌被几个男生推搡,对方嬉笑着把他的书包扔进垃圾桶,自己只是跟那几个人说了几句,不要再欺负沈厌了。
      午休时,他又蹲在女生扎堆的树荫下“偶遇”。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飘进耳朵
      “上周我看见他在校服上补补丁,都什么年代了还穿打补丁的衣服......”
      “而且他特别孤僻,借他橡皮都不说话,好像谁欠他似的......”
      “对对对,听说前几天有人还在学校门口堵他,找他要债呢。”
      顾予安突然从树后站出来,惊飞了停在梧桐叶上的麻雀。女生们尖叫着散开,他盯着飘落的枯叶,第一次意识到那些自己以为的“不合群”,原来都是沈厌无声的求救信号。
      班里窗户开着,风卷起地上的纸团,他弯腰捡起,是沈厌的草稿纸,背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句子。
      “要是能消失就好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放学后,顾予安在校门口拦住经常霸凌沈厌的小混混。对方见他孤身一人,立刻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怎么?想给你那穷鬼朋友出头?”
      顾予安没有回答,而是猛地挥出一拳。这一拳带着积攒多日的愤怒,结结实实砸在对方鼻梁上。看着鼻血横流的小混混,他冷冷道。
      “以后再敢碰沈厌,我让你后悔出生。”
      可当小混混骂骂咧咧离开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校服袖口也蹭上了血迹,心跳快得像擂鼓,分不清是害怕还是不甘。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
      深夜,顾予安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泛着冷光。他鬼使神差地打开社交软件,翻看起几年前的自杀新闻。跳出的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条照片——一张老旧的全家福,上的女人和沈厌兄弟长得十分相似,照片里的女人温柔地搂着两个孩子,父亲的笑容还没被酒精腐蚀。配的文字却是。
      “男人家暴女人忍不了跳楼自杀,只留下了两个孩子,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评论区最新一条是去年
      “晦气,早死早超生。”
      顾予安攥紧手机,指甲几乎要戳碎屏幕。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床头,他突然想起沈厌总爱坐在教室角落,阳光永远照不到他的课桌。那个角落仿佛是沈厌的避风港,却也是他孤独的牢笼。他开始在网上搜索沈厌家附近的新闻,试图找到更多关于沈厌家庭的蛛丝马迹。可是什么也没有了。
      第四天清晨,顾予安再也坐不住了。他向老师请了假,带着沈倦偷偷溜出学校。又在沈厌家门口碰到了沈倦,小家伙的手心里全是汗,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松开。也不愿意透露哥哥在哪。直到顾予安说出自己能帮助沈厌时,小家伙才开始动摇。两人穿过弥漫着馊味的菜市场,拐进杂草丛生的拆迁区。生锈的铁门虚掩着,顾予安推开门的瞬间,腐木和血腥味扑面而来。老鼠在废墟里乱窜,地上全是酒瓶子和饼干的袋子,碎砖上散落着沈厌的学生证,照片上的少年还带着腼腆的笑。那笑容与现在的沈厌判若两人。
      沈厌蜷缩在角落的破沙发上,听到动静本能地瑟缩。当看清来人时,他别过脸想藏起脸上的伤,却被顾予安一把抓住手腕。手电筒的光束扫过他结痂的额头、缠着布条的手臂,还有始终不敢张开的嘴。沈倦“哇”地哭出声,扑进哥哥怀里。沈厌的身体像惊弓之鸟般颤抖,直到顾予安脱下校服裹住他,体温透过布料传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在剧烈地发抖。
      “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予安的声音发颤,喉结上下滚动。
      “是觉得我会像其他人一样笑话你?还是觉得说了也没用?”
      沈厌沉默许久,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破碎的声音。
      “因为......我习惯了。”
      这四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得顾予安眼眶发热。窗外突然落下第一滴雨,打在生锈的铁皮屋顶上。他想起这些年沈厌沉默的模样,想起他永远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的校服,原来那些刻意的疏离,都是在为千疮百孔的生活遮羞。顾予安紧紧抱住沈厌,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让他知道,他不再是一个人。
      暮色渐浓时,顾予安带着兄弟俩走出仓库。天边的火烧云像被打翻的调色盘,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倦紧紧攥着顾予安的衣角,而沈厌垂在身侧的手,终于试探性地搭上了好友的肩膀。破楼的外面传来商贩的叫卖声,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沈厌藏在袖中的手,正死死掐着掌心那道被烟头烫出的疤,仿佛只有疼痛,才能证明此刻的温暖不是幻觉。
      今天太晚了,回到家后,顾予安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断浮现沈厌满身伤痕的样子,辗转难眠。他深知沈厌身上的伤如果不及时处理,可能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可沈厌家里一穷二白,根本拿不出钱去医院。
      第二天一早,顾予安瞒着父母,偷偷取出了自己攒了许久的压岁钱,那是他准备买心仪已久的自行车的钱。他带着沈厌和沈倦来到医院,挂号、问诊,忙得团团转。医生检查时,沈厌始终低着头,不敢与医生对视,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走进医院,更没想到会有顾予安这样的朋友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
      “多处软组织挫伤,还有轻微脑震荡,肋骨断了两根根,再加上舌头的烫伤处理不及时,已经有些感染了。”
      医生看着检查报告,语气严肃。
      “以后可不能这么不当回事,伤口感染严重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顾予安认真地点头,一旁的沈倦睁着大眼睛,满是担忧地看着哥哥。
      “哥哥,你疼不疼?”
      沈厌只是轻轻的把他搂到怀里。
      在等待拿药时,沈厌小声地对顾予安说。
      “别浪费钱了,我没事的。”
      顾予安却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什么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又不是没钱。”
      简单的一句话,让沈厌眼眶泛红,这么多年来,除了妈妈,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从医院出来后,顾予安又带着兄弟俩去吃了顿热乎的饭菜。沈倦吃得狼吞虎咽,沈厌则吃得很慢,他一边吃,一边偷偷看着顾予安,心里默默想着,或许以后的日子,真的会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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