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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相见 ...

  •   夏明桥的晕机症状比之前好太多,起码耳朵不会痛了,不过偶尔还是会恶心呕吐。落地时间是凌晨五点半,黎明前的晨昏线如熔岩流淌,切割天地。

      赵麒泽来接机,心疼地给他捂热双手,“吐了吗?”

      夏明桥面色苍白,疲惫地靠在他肩上,“没吐。”

      “真棒。在飞机上没吃什么东西吧?肚子饿不饿?要不先吃两口早餐再回去休息。”

      “没胃口,睡醒再吃。”

      “好,我让Kevin给你做鲫鱼豆腐汤。”

      赵麒泽和卫栩莹都是厨房杀手,平时吃学校食堂,短假在外面吃,长假请厨师来做饭。

      这座城市前两天刚经历了一场大雪,到处银装素裹,道路结冰湿滑,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延长到两个多小时。

      夏明桥在车上睡不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赵麒泽闲聊。

      他在这边落脚一天,次日一早前往符琢的学校,简短地见上一面,傍晚又要启程回国。

      赵麒泽吐槽道:“来回几十个小时,见面才半个钟,未免也太辛苦了。”

      夏明桥说:“你以前比这辛苦更多。”

      “那不一样,我又不晕机。”赵麒泽提起就发愁,“说真的,你俩要是在一起了,能受得了的异国恋吗?”

      夏明桥说:“没想那么远,八字都还没一撇。”

      赵麒泽深知他是什么性子,不满道:“糊弄我?”

      夏明桥无奈地笑,坦诚相告:“我受不了。如果真在一起了,我明年准备申请交换生,如果他硕士毕业后打算留在美国发展,我也会考虑过来这边留学。”

      夏明桥现在终于能理解符琢当年的选择,这不是在迁就对方,而是为了满足一己之私,且有选择也代表有退路,只不过符琢比他更加勇敢率真,明知希望渺茫却仍要一往无前。

      当然,理解并不意味着支持,假若时光倒流,自己以如今的心态面对符琢,恐怕也会说一些不怎么好听的话来规劝他放弃。

      赵麒泽轻哼,语气泛着酸味,“我当初建议你过来读书,你还不乐意。”

      “我舍不得爸妈和爷爷奶奶。”

      “对,你就舍得我。”

      “哥哥。你忘了我们每次通电话,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赵麒泽目视前方,“忘了。”

      夏明桥的表情有些难过:“是吗,既然你不在乎,那我以后也没必要说。”

      赵麒泽咬牙切齿,“夏明桥,你存心气我是不是……还笑!”

      “你别激动,好好开车。”夏明桥嘴角上扬,眼里的狡黠之色敛尽,只剩下真诚,“我每天都很想你,怎么会舍得气你。”

      赵麒泽轻哼,“这还差不多。”

      夏明桥没睡几个小时就被饿醒,睡眼惺忪地起床吃早午饭,赵麒泽已经吃过,在阳台旁的开放工作区处理资料。卫栩莹出门拍摄,订了一堆食材送到家里,晚上一起吃火锅。

      夏明桥吃饱喝足,陷在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上晒太阳,跟夏宛澄打视频,低声说:“妈妈,晚上好。”

      夏宛澄也学他压低音量,“宝贝睡醒啦,怎么说话声音这么小?”

      “哥哥在工作。”夏明桥抬高手机,让镜头照到侧后方的赵麒泽。

      赵麒泽余光瞥见,提醒道:“小桥,手机别抬那么高,小心砸脸。”

      “好。”夏明桥扬声答应。

      赵麒泽又说:“不要在太阳底下玩太久的手机,伤眼睛。”

      夏明桥说:“我跟妈妈打视频,就一会儿。”

      赵麒泽走过来跟夏宛澄聊了几句,让他们不用这么小声说话。

      国内时间很晚了,夏明桥没聊太久,挂断后又给符琢发消息,问他那里有没有下雪。

      这些天他们经常联络。夏明桥每天早晚问安,偶尔分享一些零碎的日常给符琢,时差导致符琢回复的间隔很长,但一直没有中断。

      符琢:[没下,不过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会有小雪]

      符琢:[你多穿点保暖的衣服]

      符琢:[你到美国了?]

      夏明桥:[早上刚到,在我哥这里。]

      符琢回了个雪人点头的表情包,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晚上的火锅是用猪骨熬的清汤锅底,加一些滋补的中药材。夏明桥这几年调养身体习惯了清淡饮食,吃不了一点辣,蘸料也简单,固定搭配酱油、蒜酥和香菜。

      卫栩莹说他很好养活,不挑食,只给白米饭和水煮菜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赵麒泽掌着烫肉的漏勺,瞥一眼细嚼慢咽吃肉的夏明桥,目光扫过脖颈,“他一点也不好养。”

      前几年差点养不活,厌食症最严重的时候喝水都会吐,眼泪混着胃里的酸水,几乎要将瘦骨嶙峋的躯体瓦解。

      翌日一早,赵麒泽送夏明桥去机场,临别前千叮万嘱,好像夏明桥不是去见心上人,而是即将奔赴战场。

      “总之,希望你一切顺利。”

      “谢谢哥哥,我下次再来看你。”

      “行,跨国追爱的时候顺便来看看我。”

      “不是顺便。”夏明桥抱住他,眷恋地蹭了蹭肩膀,“是想你。”

      “知道了知道了,肉麻。”赵麒泽用力地回抱他,明知他已经成长到能独当一面,却依旧不放心他一个人出行,“去吧,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云层之上晴空万里,飞机平缓下行,落地又是阴天。时间尚早,夏明桥先去符琢的学校逛了一圈,又在校外的中餐厅吃饭,随后慢吞吞地散步前往约定地点。

      寒风刺骨,来往行人步履匆匆,咖啡馆斜对面有街头艺人在演奏手风琴,琴声悠扬动听,引人驻足。拎着花篮的小姑娘穿梭于围观听众之间,推销篮子里鲜艳欲滴的洋水仙和郁金香。

      夏明桥买了一束洋水仙,见嫩黄色的花瓣上忽然落了一点白。他抬起头,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空中飞舞,无声地缀上人们的发梢、帽檐和肩头。

      有几片落到眼皮和睫毛上,夏明桥抬手擦了擦,再睁开眼时发现有一把黑色的伞罩在头顶,帮他遮风挡雪。

      耳边传来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夏明转过头,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睛,不由得笑起来,“符琢,好久不见。”

      符琢现在才知道他有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咖啡馆内温度适宜,空气中弥漫着略带苦味的醇香,钢琴曲舒缓如流泉,顾客们低声交谈,刀叉、瓷器碰撞发出轻响,气氛宁静温馨。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相对而坐,各自选好咖啡,夏明桥喝经典拿铁,符琢要了一杯热手冲。

      夏明桥问:“要来一份甜品吗?”

      符琢摇头:“不了,我控糖。”

      “好。”夏明桥喊来店员点单。

      符琢问:“你在美国呆过?口语很好。”

      夏明桥说:“每年暑假都会过来。”

      “你也在读硕士吗?”

      “没有,我今年刚上大一。”

      符琢眸光微凝,不解道:“为什么?”

      他的卷发长了也没剪短,而是打理成狼尾,历经一个冬季,肤色也白回来几分,又是另外一种性感。夏明桥将连续震动的手表取下来,脸上神色如常,轻描淡写地说:“身体不好,休养了几年。”

      符琢看向他的手,指尖微微泛着红,不知道是不是和过去一样总是冰冷,“现在呢?”

      夏明桥说:“现在很健康。”

      符琢欲言又止,似乎还想多问些什么,最终却只是说:“那就好。”

      夏明桥将一路拎过来的白色牛皮纸袋递给他,连带刚才买的洋水仙,“给你的见面礼。”

      “谢谢。”符琢也有准备,橘红色的盒子打着花结。

      他们互换了礼物,四目相对又错开。符琢的脸有点红,夏明桥不能确定是不是被寒风冻的。

      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夏明桥取下围巾放在一旁,扯了扯高领毛衣的领口,“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符琢说:“挺好的。”

      他的态度比手机里要冷淡许多,交谈时防备心较重,笑容明显是出于礼貌,眼神带着探究,夏明桥猜测自己在他眼里可能是一个居心叵测的老同学。

      店员把咖啡端上桌,年轻的女孩貌似和符琢相识,口气熟稔地打招呼。

      夏明桥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跳跃,等女孩离开,问:“她是你朋友吗?”

      符琢说:“我经常来这里,就认识了。”

      “这样啊。”夏明桥点点头,“我记得你以前也是,人缘很好。”

      符琢的垂眸盯着面前的咖啡,“一般,当时年纪小不成熟,把有些关系闹得很难看。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他好像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没有延续这个话题,“这家的拿铁很好喝,你尝尝,可能会有点烫。”

      夏明桥依言抿了一口,笑着说:“嗯,很好喝。”

      符琢神色复杂,“你真的……变化很大。”

      以前不会这么笑的,细看长相,仍然是过去那张脸,性格和气质却判若两人。

      夏明桥说:“你也是,我遇见你的时候,几乎没认出来。”

      符琢挑眉,眼里多里几分疑惑和审视,“但你刚才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

      毫不犹豫,仿佛早就见过。

      夏明桥解释道:“不是刚才,是去年夏天,在纽约的街头。我在人群中听到有人叫你,然后你从我身边跑过去,跟朋友们汇合。”

      符琢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难掩急躁地问:“什么时候?哪条街?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叫住你。”夏明桥帮他补全未尽之言,“因为太突然了,我没反应过来,而且我们这么久没见,如果我冒然搭话,大概率会打扰到你。”

      “我回去之后,翻出来高中时用过的手机,相册里有一些你的照片,让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符琢捕捉到关键词,“你的微信号,那之后就不用了吗?”

      “嗯,前段时间加你的时候才解冻不久。”

      “难怪,难怪。”符琢懊恼地皱起眉头,“我……”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提示是设定好的闹钟。

      时间到了。半个小时竟然这么短,咖啡都没喝完。

      “你先去忙。”夏明桥笑着说,“你下次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吃火锅吗?”

      室外漫天飞雪,符琢执意把伞留给夏明桥。他走出咖啡店,又在外面敲夏明桥位置的玻璃,弯腰凑得很近,露出今天最真实的一个笑容,漂亮的眼睛明亮如星。

      夏明桥听不见他的声音,但能通过口型辨认。

      ——下、次、见。

      这天晚上,符琢的社交账号发布了一条新动态,是一组记录日常生活的照片,夏明桥在其中发现了自己送给他的深蓝色羊绒围巾。

      夏明桥收到的见面礼是一只马克杯,底色纯白,釉彩绘图案是两颗渐变色的小星球。

      “星星。”他爱不释手,收起来前戴着手套擦了又擦,没留下任何指纹。

      夏明桥上大学的城市离萑嘉不远,高铁往返四个小时。他基本每个周末都要回家,如果学校里有事,家里人也会过来看望他,哪怕只是一起吃一顿饭。

      夏宛澄前几年损耗得太厉害,精气神甚至不如年近九十的赵定北和温瑾,幸而这半年来心病好转,偶尔跟着温瑾拉伸筋骨,身体恢复也更快。她爱上了侍弄花草,在后院栽种出一处花园,夏明桥每次回家都会在花园里给她画一幅肖像。

      她时刻放心不下夏明桥,必须每天联络,确认他安好,否则就不受控制地焦虑。夏明桥也牵挂着她,日日问安,有事没事就发消息冒个泡。

      赵庭榕重新开始健身锻炼,最近长出了黑发,身体的浮肿也慢慢消除。他少了许多应酬,时常和夏宛澄去散心约会。

      赵麒风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以往,平日里更多地陪在夏宛澄身侧。夏小满则生龙活虎,把负责遛狗的赵定北折腾得够呛,家里的草坪都被它刨秃了一块。福宝每天蹲在扫地机器人上面巡视领地,夏小满有段时间盲目模仿它,把扫地机器人压坏了一批又一批,监控破案后挨了一顿教训。

      每逢冬季和阴雨天,夏明桥的手脚还是会疼,需要持续理疗,他的皮肤容易留印,每次治疗完的痕迹要很久才能消。

      窗外的春雨淅淅沥沥,夏明桥坐在阳台上给福宝修剪指甲,一边和夏宛澄闲聊,“妈妈,我下周不回家。”

      夏宛澄正在看他带回来的珠宝画册,闻言抬起头,“好。是学校里有活动吗?”

      “不是,我要去美国。”

      “去找哥哥?我也想他了,陪你一块去吧。”

      指甲修剪完毕,夏明桥抱着舒服得直打呼噜的福宝挨近夏宛澄,“不找哥哥。妈妈,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夏宛澄合上画册,温柔又专注地看着他,“嗯,什么事?”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正准备追求他。他在美国读书,我这段时间可能会经常去见他。”

      虽然也可以拿赵麒泽做掩护,可夏明桥不习惯对家里人撒谎。他的目光坦荡、沉稳,含着对爱情的期许,“妈妈,他和我一样,也是男生。你先帮我保守秘密好不好?尤其是爷爷那边,他好像不太能接受这个。”

      夏宛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心里既有惊也有喜,还有难言的畏惧。她总是怕夏明桥受到伤害,无论身体还是精神。他们千辛万苦才养回来的小孩,咳嗽两声都要兴师动众地请医生来诊察,唯恐哪里呵护不周。

      可夏明桥终究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不会永远躲在保护伞之下,他总有羽翼丰满的一天,终将展翅高飞,独自去看这个世界,体验人生百味。长辈们也不可能陪着他走完一生,夏明桥聪慧又多情,这一天迟早都会来,夏宛澄既希望他能遇到相互扶持、白头偕老的爱人,又怕他在爱情中摔跟头。

      何况夏明桥喜欢的还是男孩,这条路注定会更加坎坷一些。

      夏宛澄定了定神,态度依旧温和:“我会帮你保守秘密,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谢谢妈妈。”夏明桥抓住她的手,“你问。”

      “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男生的?”

      “遇见他的时候。”

      “你们年龄相仿吗?”

      “嗯,他只大我三个月零十天。”

      想起符琢的生日,夏明桥又感到遗憾。十七岁的自己把符琢的生日记在了那本重要的账本里,到头来却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对他说过。

      “他性格怎么样?可以稍微透露一点给我吗?”

      “性格特别好,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他。”

      夏宛澄忍俊不禁,“宝贝喜欢我就喜欢,我相信你的眼光。”

      她轻捋夏明桥的刘海,“但你要答应我,别让自己受委屈,比起爱他,要更爱自己。”

      “我明白的。”

      “话又说回来,你怎么知道爷爷不太能接受?”

      “我套他的话了。”

      “你呀。”夏宛澄轻点他的额头,“越来越像爸爸。”

      说曹操曹操到,午觉刚睡醒的赵庭榕端着水杯走过来,听力敏锐捕捉到后面的话,“像我什么?”

      他顺手把福宝的指甲钳收进工具盒里。

      “妈妈夸我像你一样聪明。”夏明桥拉过地毯上的软垫让他坐,开场白和刚才别无二致,“爸爸,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像跟你说。”

      赵庭榕青少年时期受西方文化熏陶,观念开明,短暂地惊诧过后便接受了夏明桥喜欢男生的事实。

      他没多说什么,只教导夏明桥追求对方的时候要诚心实意、拿捏好分寸,“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保护好自己。”

      “嗯,我会的。”

      腕部的手表震了震,夏明桥看一眼,把福宝塞进赵庭榕怀里,“程霖来了,我去接他。”

      夏宛澄看着他的背影提醒,“穿件外套,走慢点,下雨路很滑的。”

      “好!”

      福宝当年生的五个孩子,一只给了夏薇然,一只带回国内给了程霖,另外三只在当地找了可靠的家庭领养。

      程霖本科毕业后回萑嘉创业,因与夏明桥交好,事业上得了许多助益。他隔三差五就登门拜访,夏明桥回家的时候,还会带上猫咪过来。

      他的猫叫团子,外貌与福宝简直就是复制粘贴,性格也相似,防备生人、脾气好、不顽皮,以及喜欢把扫地机器人当成座驾。

      程霖单身,但不在美国读书,夏宛澄率先排除了他的可能性。如果是他,夏宛澄倒也能放心一些。

      程霖对养花颇有研究,每次过来都会陪夏宛澄打理花圃。他上大学的时候,在宿舍里养了一株昙花,半夜开花专门守着给病床上的夏明桥打远洋视频,让他赏“昙花一现”。

      “不用太担心。”赵庭榕捏了捏夏宛澄的手,“小桥长大了,有分寸的。”

      夏宛澄叹了口气,眉头松开,“这孩子,还是对人家一见钟情呢。”

      赵庭榕笑着点头,“嗯,这点也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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