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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谧垠天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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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夏明桥直接落地符琢的城市。时间不晚,还有酒店专车接机,但夏薇然正巧在这边参加晚宴,坚持要来接他。
夏薇然长期在国外生活,与亲朋见面习惯行贴面礼。她的装扮精致优雅,身上香气馥郁,“真的不跟我去晚宴吗?”
“我晕机不太舒服,想回酒店休息。下次有机会再去。”夏明桥直起身子,抬眼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符琢为什么会在这里?
夏明桥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符琢还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一束蓝色风信子,愣怔地看过来,皱眉抿唇,黯然的眼神里似乎还带一点委屈。
“符琢。”夏明桥大步走近,“你……在等朋友吗?”
符琢没应声,目光越过他,落在夏薇然身上。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姿态那么亲密,夏明桥的表情温和乖巧,很难不让人多想。
“她是我表姐。”夏明桥察觉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着重强调道:“我舅舅的女儿,亲的。”
符琢回魂似的眨了眨眼,目光闪烁不定,耳朵一点一点烧红,“我在等你。”
他们约定好见面后,符琢问起航班,夏明桥也就告诉他,谁都没提过接机的事,是符琢自作主张,不放心夏明桥在异国他乡独自一人。
符琢羞赧又窘迫的模样,让过去与现在的画面重叠,夏明桥陡然萌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想。这颗被伤害过的真心,忽视自身隐隐作痛的旧伤,再次为他激烈跳动。
他的视线压低又抬高,“这是给我的花吗?”
符琢连手都是红的,“嗯,给你。”
“谢谢。”夏明桥双手接过,缓慢又坚定地向前两步,松松地拥抱他,“你能来接我,我很开心。”
夏明桥沾了夏薇然身上浓烈的蔷薇香,符琢需要抱紧一些,才能闻到渴望的味道。可他仿佛被定了身,僵硬的手脚直到夏明桥后退也未能松懈下来。
夏薇然踩着高跟鞋走近,面带微笑和符琢打招呼,不动声色地打量一遍,又悄悄对夏明桥挑起一边眉毛,眼神意味深长。
夏明桥弯了弯嘴角,答案不言而喻。
符琢开了车过来,夏薇然有司机随行,她故作苦恼,“我们不太顺路,送你回去可能赶不上晚宴。Geoff,可以拜托你送小桥去酒店吗?”
符琢郑重保证,“Vivian姐放心,我一定把他安全送到。”
车载香薰气味清新,微凉的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夕阳在高楼大厦之间跳跃,光线越来越柔和,粉紫色的晚霞逐渐蔓延整片天空。
夏明桥低声打着电话,给家里报平安。他在飞机上仅喝了几口果汁,睡觉也是半梦半醒,现在又饿又累又困,原本计划随便啃两口面包就去睡觉,但此刻符琢在身边,却只想跟他多呆一会儿。
“你吃晚饭了吗?”夏明桥问。
“还没。”符琢瞥他一眼,“你呢?在飞机上吃过了吗?”
“没吃什么。你等会儿还有其他事情吗?我先回酒店放行李,然后我们一起吃晚饭怎么样?”
“好啊。你有没有想吃的菜?”
“我对这里不太熟悉,你来决定吧。我吃不了辣和生肉,其他都不挑。”
等候夏明桥办理入住手续期间,符琢预约了一家意大利餐厅。
夏明桥花十分钟简单洗漱,换了身干净衣服,请工作人员帮忙养护一下那束风信子,后天他要带上飞机。
四月份天气清凉,早晚会稍冷一些。迎面吹来一阵强风,夏明桥微眯起眼睛。
符琢斜倚着车门遥望晚霞,狼尾卷发被风吹得凌乱,挡住一半的视野,他偏过头整理,余光瞧见夏明桥的身影,立刻了站直身体。
街边人来人往,大家皆有各自即将要见的人,要去做的事,而在这一刻,他和符琢就只有彼此。
“我在等你。”
耳边倏地响起这句话,无论是抱着鲜花在机场等待的符琢,还是眼前沐浴于霞光之中安静等待的符琢,都在向夏明桥释放着某种信号,提醒他或许可以更大胆一些。
他加快脚步靠近,“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久。”符琢为他拉开副驾的车门,“我们走吧。”
夏明桥这次来也准备了礼物,是一款香水,名为谧垠天镜,掺杂少许细闪的浅蓝色液体,散发出淡雅又迷人的海洋香,他认为很适合符琢。
两人的距离仅隔一方餐桌,夏明桥目睹他脸上骤起的红晕快速蔓延到耳朵,再怎么努力抑制,本能反应也无所遁形。他似乎也能从夏明桥眼里看到自己是什么样子,视线飘忽不敢直视,“我的今天没带过来,明天、明天再给你。”
“好。”
夏明桥进一步印证了内心的猜想:他也喜欢我。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线上联络,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夏明桥感觉得到符琢正在慢慢卸下心防,也愿意说起自己的事。
“宝石及材料工艺学。”谈及校园生活,符琢对夏明桥选择的专业感到意外,“怎么会想要学这个?”
夏明桥切一块特意煎成全熟的牛排,“养病期间看了一些相关的书,发现自己很喜欢各种各样漂亮的石头。”
符琢抿了抿唇,没深究下去,转移了话题。
夏明桥语气平常地问他有没有谈过恋爱。
符琢眸光微凝,防备与锐气一闪即逝,不答反问:“你呢?”
夏明桥坦诚道:“有一个喜欢的人。”
符琢蓦然回别开视线,皱起眉头又快速松开,笑容变得不太真实,“我谈过一段,感觉不合适就分开了。”
“哪里不合适?”
“他……太黏人,总是患得患失,什么都想知道,让我没有私人空间。”
夏明桥若有所思,原来符琢不喜欢黏人的类型,那自己每天发那么多消息,可能会让他不舒服。
符琢喝一口柠檬气泡水,嗓子酸涩得发紧,“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夏明桥说:“我还不太了解他。”
再探究下去会显得没有分寸,这个话题便不了了之,符琢的情绪难掩低落,话也少了。
吃完饭,夏明桥提议沿着河边散步消食,看看夜景,竟偶遇另一个意料之外的人——Maggie。
Maggie来这边参加心理讲座,晚上才得空出来透透气。她张开双臂和夏明拥抱,神色欣慰:“看到你这么健康,真是太好了。”
夏明桥是她治疗时间最长的一个病人,双方严格避免双重关系,并未深交。治疗彻底结束之后,夏明桥和家人每逢节日会给她发信祝贺,还谨记着康复的日子来拜访她,一再表达感谢。
夏明桥说:“是您费尽心力替我医治,我才得以重获新生。”
他们交谈的音量不高,几步之外的符琢听不太清,但他对这位在业界颇负盛名的心理医生略有耳闻,学校也曾邀请她来开设讲座,科普心理学知识,当时自己忙于课业,没有去听。
夏明桥为什么会认识她?还十分熟稔的模样,是在国外的远房亲戚吗?
“来见一个朋友。”夏明桥提到他,转头看一眼。
符琢抬步走近,礼貌颔首:“您好。”
Maggie非常随和,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你好。”
她明天一早飞往加拿大,准备早些回去休息。下榻的酒店就在附近,夏明桥和符琢顺路送她到门口。
夏明桥说:“这次见面仓促,夜深了不方便打扰,等您改日有空,我再去拜访。”
“好,人来就行,不用每次都带那些贵重的礼物。”
“只是一点心意。”
Maggie无奈轻叹,“说多少次你也不会听。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尽早回去休息。”
“她是我的心理医生。”夏明桥不打算隐瞒什么,“这件事说来话长,也不是愉快的经历,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说。”
这是他的个人隐私,符琢再怎么想知道也没有理由逼问,“嗯。”
符琢这周末有空,一整天的时间都可以给夏明桥。近日天气晴朗,春意盎然,他们相约上午去农场骑马。
清风徐徐,夏明桥闻到符琢身上冷感的海盐气味,来源于自己送他的香水。
夏明桥笑起来,“果然很适合你。”
符琢干咳一声,耳根发烫,“你挑的好,我……很喜欢。”
他送给夏明桥的礼物还是杯子,但这次是保温杯,容量不大,方便随身携带。夏明桥舍不得用,准备带回去摆在马克杯旁边珍藏。
敞篷车驶向郊区,沿途风光越来越清净开阔,绿野如幕,延伸的边际与蔚蓝天空连接。
符琢来过这座农场,熟悉各项流程。他帮夏明桥调整头盔,视线落在颈部,看见两条细长的疤痕交错着从喉结旁斜拉至颈侧,颜色浅淡,乍一看会误以为是颈纹。
“好了吗?”
被夏明桥的询问唤回思绪,符琢不自在地快速眨眼,“好了。这样还会卡到耳蜗吗?”
夏明桥冲他笑,“不会,谢谢。”
他们在和煦的阳光中沿着环绕密林的山路漫步,草木泥土的气息充斥着肺腑。
穿过静谧的森林,大片空旷的草原在眼前铺开,平缓的山坡连绵起伏,犹如绿色海浪。目之所及的尽头插着一面旗帜,夏明桥安抚稍显躁动的马匹,转头看向符琢,“场地这么好,我们来比赛怎么样?”
夏明桥在国外疗养期间学过三个月的马术,出发前行云流水的上马动作还被工作人员称赞。
比起赛马,面前夏明桥生动的模样更让符琢心旌摇曳,“好啊。”
他们与随行引路的三位工作人员沟通。时常会有来客提出这样的请求,工作人员确认他们不会尝试危险动作,牵来两匹具备经验的骏马,并让两人换上更专业的防护装备。
“终点就定那面旗子。”夏明桥薅了几把青草喂马,“既然是比赛,是不是也该有个彩头?”
符琢扎起了狼尾,扬眉道:“你发起的比赛,彩头也由你来定。”
夏明桥想了想,“败方要陪胜方去一个地方,行吗?”
“没问题。”
两名工作人员先去终点等候,一名留下来发射起跑信号枪。一声令下,两匹黑色骏马如离弦之箭飞奔出去,齐头并进跨越平地和山丘,耳畔风声呼啸,天与地都在倒退。
夏明桥分神看一眼符琢,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他扬鞭策马,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原野,“驾!”
符琢回望他,却不由自主地恍了神。瞬息之间,胜负已分。
“我赢了。”夏明桥在终点等他,递过去一枝方才在林间拾的樱花,“你没让着我吧?”
“没让,是你赢了。”符琢甘拜下风,夏明桥不再是过去那个弱不禁风的瘦削少年,即便没有那一瞬的恍惚,自己也未必有胜算,“你想去什么地方?”
“蕖影湿地公园。”夏明桥不假思索,直勾勾地盯着他,“符琢,我想和你再去一次蕖影湿地公园。”
再游一趟长曦湖,再过一回暮雨桥。虽说是痴男怨女的故事,但真挚的爱情不局限于性别。
第一次去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懂,符琢兀自喜悦的心情是否也曾有过失落?第二次他独自一人,后知后觉,姗姗来迟。再去一次并不是为了弥补往事的遗憾,而是想将之视作新的起始。过去之失如何能用如今之得来补全,遗憾永远是遗憾,但那些错过的光阴,会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要更珍惜当下,更珍惜符琢。
黯然神伤一整晚的难题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符琢却不敢轻信。
“怎么一直看我?”他仰躺在草地上,泛红的脸庞比樱花和阳光还要灿烂。他每次歪头都能与并排躺着的夏明桥对上视线,脸也越来越红。
夏明桥说:“你反感吗?反感我就少看两眼。”
符琢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会说这样的话,“你……真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我好像认识了一个新的你。”
“那你觉得是现在的我好,还是以前的我好?”
“当然是……不跟你说过吗?过去太久记不清你以前的样子了。”
前后矛盾的话语,夏明桥没有揭穿,“但我记得你。”
准确来说,应该是想起了你。
符琢胸膛上的樱花花瓣颤动,不知是因为风还是心跳。
“我有点饿了。“夏明桥坐起身,“我们去吃饭吧。”
午餐在农场吃了烤羊排、佛卡夏和蔬果沙拉。下午的行程是逛公园和市场,一路走走停停十分惬意,夏明桥买了一些当地特色的纪念品带给家人和朋友。
晚餐去唐人街吃火锅,店家生意兴隆,顾客多数是亚洲面孔,热热闹闹的氛围仿佛身处国内。
滚滚骨汤香气四溢,需要久煮的菜品先下锅。符琢记着他不吃生肉,确定肉完全熟透了才捞给他。
“谢谢。”夏明桥抬碗去接,掌缘被汤锅的蒸汽熏到,反射性地缩回。
“烫到了吗?哪只手?”符琢腾地起身,一把抓起他的手检查,眉头皱得更紧,“你怎么……”
手还是很凉,和以前一样。
“我没事。”夏明桥乖巧地任由他检查,又握着他的一根手指,去碰沾了些许水汽的皮肤,平和的语气传递出能令人心静的力量,“只是被蒸汽熏了一下,没事的。”
视野中的两双手亲密交缠,担忧消退之后,惊起的羞赧如烈火燎原。符琢同手同脚地挪回自己的位置,捏着筷子却夹不起菜来,恨不能把脸埋进碗里去。
夏明桥饶有兴致地观察他,明知故问:“你的脸好红,是店里太热了吗?”
“……”
“我让服务员开一下旁边的风扇吧。”
符琢满脸通红地抬头瞪他,毫无威慑力。
夏明桥见好就收,捞了几颗肉丸给他,“这个丸子很好吃,你尝尝。”
符琢脸上的红晕好久才消下去。
今天又是跑马又是逛街,两人都有些疲乏。夏明桥明天还要坐最早的一趟航班回国,吃完饭散了会儿步,符琢就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回酒店的路上两人格外沉默,到了门口,符琢说:“我明早送你去机场。”
夏明桥摇头拒绝:“太早了,你明天还有工作,多睡会儿吧,酒店的车会送我过去。”
符琢看着他,诸多情绪在眼里翻滚,有不舍,也有不安。
“我今天很开心。”夏明桥张开双手,微笑着站在原地。
一步,两步,符琢走上前抱住他,克制着不敢抱太紧,在耳边轻声说,“我也很开心,但……总感觉很不真实,像做梦一样。”
夏明桥问:“你有梦到过我吗?”
符琢闷闷道:“……不告诉你。”
“抱歉。”夏明桥的声音里沁着笑,念他的名字时又格外郑重,“符琢,我们下次去海边吧。”
“好啊。”符琢已经开始期待下次见面,“你想去哪里看海?马尔代夫?巴厘岛?塔希提岛?”
“你来定可以吗?我喜欢海,但比较怕水,水下项目都体验不了。”
“没问题,你放心交给我。”
蓝色风信子、香水、草原、骏马、樱花、美食……照片一张一张往后翻,全都是共同的记忆。符琢当天晚上又更新了社交账号动态,配文:更幸福的时刻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