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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破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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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破产后的第七天,陆优鸣在法院门口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端着一张死人脸,比陆优鸣这个家里真死了人的看着还要晦气,陆优鸣撇了撇嘴,抬脚就要绕过对方往外走,偏偏被拦住。
陆优鸣看他一眼,那人不说话。
陆优鸣看他第二眼,那人说了句“好久不见”。
陆优鸣看他第三眼,没等人说话,抬脚就踹了过去。
哪儿来的好久不见啊,他家刚破产那天这人不就跟着催债的一起来了么,果然晦气!
陆优鸣一脚下去没留情,那人被踹在膝盖上没稳住身形晃了晃,偏还要语气故作淡定又装x地说:“欠了债总是要还的。”
“用你提醒?”陆优鸣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有本事谁欠的找谁还啊,陆盛林在地下呢,去呗。”
这话恶意满满,那人静默看了陆优鸣几秒,也学着陆优鸣的样子牵起嘴角笑了下,弧度都分毫不差,然后说:“是你欠我的,陆优鸣。”
“好笑,你谁啊我就欠你的了?我陆优鸣出来混从不欠人钱,少污蔑我!”陆优鸣嗤笑道,觉得这人真没意思。
哟,还变脸。
在陆优鸣眼前表演“变脸”的男人面色阴沉,片刻后,他冷声道:“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把人放在眼里。”
从前?
陆优鸣狐疑地看向西装革履、发型一丝不苟梳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浓黑剑眉的男人,过了一会儿,这才从那眼尾的细小疤痕提取出已经被淡忘许久的记忆。
好像是某位前男友?叫顾什么来着?
前任太多,陆优鸣记不太清了,依稀记得应该叫顾什么彦——还是晏?
总之应该是这个发音,因为陆优鸣叫人的时候不喜欢叫全名,而是叫叠词,比较上口。
陆优鸣挑眉,试探地叫了一声:“彦彦?”
话音刚落,陆优鸣就见男人呼吸一顿,咬了咬后槽牙。
“……”叫错了?
陆优鸣不在乎,倒是对方的律师轻咳一声上前为他介绍起来。
哦,他叫顾宴宁。
陆优鸣面无表情地听律师说明来由。
专业名词和废话一箩筐,陆优鸣简明扼要提取关键信息。
一:顾宴宁是陆家的债主,陆盛林死了,陆家的债由陆优鸣来背。
二:顾宴宁“大发慈悲”提出用签订包.养合约的方式让陆优鸣还债。
三:这神.经病欠揍。
陆优鸣圆润的杏眸微弯,笑得很甜,说出口的话却冰冷——“滚。”
法院门口提包.养,真是踏进富人圈子就不当人了哦。
陆优鸣冷嗤一声,撞开对方坐进即将被法拍的跑车里扬长而去。
法院外,律师看了看立在原地没有动作的顾宴宁,斟酌开口:“撞人这个行为可按寻衅——”
他的话没说完就闭嘴了,因为他看到这个据说白手起家行事狠辣的男人像是一台生锈的机器般动作僵硬地抬起手按在了被撞的地方,然后表情很奇怪地笑了一下。
“……”律师沉默。
算了,他多什么嘴。
陆优鸣没空理会法院外遇见的不知道第几任前男友,回家整理完了要卖掉的东西清单,他就去了工作的酒吧上岗。
“夜格”酒吧二楼,几个年约二十四、五,衣着光鲜的年轻男人一边玩牌一边观赏楼下舞台上的表演。
忽有一人久久没出牌,其他人抬头打趣,“舞台再好看也得先把牌出了。”
说着,就催人赶紧出牌。
那人摇了摇头,将展开的牌收拢,对同伴指了指楼下:“你们看,那是不是陆少?”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陆少就一位,此话一出,瞬间引人注意。
“什么?”几人纷纷放下牌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一身酒吧侍应生装束,端着托盘在某卡座替人送酒,还十分熟练又帅气地开酒的人,不正是那位陆少,陆优鸣么?
“嚯!”不知是谁惊异地叫了一声,随后,纷纷噤声看向坐在主位沙发没和他们一块儿玩牌的人。
时野。
要说他们这群人里现在谁和陆优鸣关联最深,不是和陆优鸣一起长大的林声,也不是和陆优鸣算半个远亲的陈盟,而是和陆优鸣认识最晚的时野。
原因便是那位生性肆意,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陆优鸣,追了时野好几年。
而这也并非是一个单相思的故事。
陆优鸣追人追得惊天动地,时野再冷心也没经得住陆优鸣数年如一日的爱意追逐,曾信誓旦旦说不喜欢男人的人,最终和陆优鸣定下婚约。
又在陆家破产时,单方面悔婚。
时野长了一张偏向硬朗锋利的脸,其实并不在陆优鸣的审美范围,历数那位花.花公子的多位前任,无一不是俊美或精致的长相,时野这种野性俊朗的,是头一个。
A城富二代圈子里和陆优鸣相熟的这些人至今不明白,陆优鸣为什么会喜欢时野。
论家世,时家不高不低,也是在和陆家有了关联后才更上一层楼,如今更是……
几乎是踩着陆家上的位。
几个富二代目光交接,随即继续玩牌,没去和时野说话,也不再去看楼下那曾经是在卡座和贵宾包厢里被服务、如今却端着沉重的托盘四处穿行服务别人的人。
*
陆优鸣几乎把开酒和倒酒的方式玩出花来,他从前就是酒吧常客,一摸杯子就知道该放几块冰,适合原浆还是起泡酒,他觉得调酒师那个位置该他去站。
当然,他就是随便想想而已,术业有专攻,真去调酒的话他没那么多花.活。
从高高在上受人追捧的天之骄子坠落到酒吧当服务员,陆优鸣适应还算良好,他从前就过得肆意,万事随心,身份的变化并没有给他内心带来多少波澜,相反,他觉得他怎么都能活,还挺厉害。
就是好像有人见不得他活得顺意。
前路被堵住,陆优鸣稳稳托住手上的酒,扬起一个经过短暂培训后十分标准的微笑,就像对待任何一位客人那样,对挡在面前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人说:
“这位客人如果需要酒,可以在座位上扫码点单,我还要给其他客人送酒,烦请让一让。”
“哟,这不是鸿鹄集团的陆少吗?脾气这么好了?”
“啧,忘了鸿鹄破产清算了,就说陆少怎么当起服务员了呢,这么困难的话,要不哥几个帮帮陆少?”
二楼的林声将不远处发生的事尽收眼底,他眉头紧皱,和陈盟对视一眼。
陈盟同样表情难看,但还是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管闲事。
林声面色阴沉,余光瞥了时野一眼,说了声“去下洗手间”便离开。
对付闹事的人,陆优鸣其实还挺有经验的,在过去,他的方式是用钱砸到人说不出话来。
到了现在,是砸到人用钱用到说不出话来。
“叮呤咣啷”一连串玻璃脆响,陆优鸣在起身的时候又“不小心”一副被推倒的姿势碰倒一柜好酒。
看着对面二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陆优鸣随便计算了下,今天的业务超额完成。
在以往,对面那俩小企业家的儿子从来不在陆优鸣的交友范围内,陆优鸣自己也清楚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无意间树敌不少。
不过他看人的眼光还是可以的,这种欺软怕硬的怂货,本来就不值得相交,不坑他们一笔,陆优鸣岂不白表演了。
以为见陆优鸣势微就可以随意欺辱他,想不到吧,陆优鸣会碰瓷。
不过是随口说几句话激一下对方,对面就忍不住动起手来,刚好陆优鸣可以顺势“卖”点酒。
怎么,不想赔?监控可拍得清清楚楚呢,在酒吧动手打人,造成店内财产损失,宣扬出去可不是什么见得了人的事。
在酒吧负责人找过来之前,陆优鸣先见到了一个人,一个熟人。
他歪了歪头,朝面色难看,神情复杂,算是发小的林声笑了一下。
陆优鸣生了一张极有欺骗性的脸,眉形修长而清晰,眉峰微挑,带着一丝不驯的锐气。
可他又偏生长了一双圆润的杏眼,弱化了眼部的锐利,睫毛根根分明,在冷白调的皮肤上投下一片阴影,瞳孔颜色偏浅,像是被阳光漂洗过的琥珀。
这样一双眼若是笑起来看人,倒显出几分甜蜜的深情。
鼻梁高且直,线条干净利落,鼻尖微微下收,带着一点克制的精致感。嘴唇偏薄,唇线清晰,嘴角自然微扬时,会泄出几分不经意的冷淡与疏离。
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双眼,戴上无框眼镜垂眸睨着下位的人时,既有一种危险的吸引力,又能激起他人的破坏欲。
林声认得陆优鸣面前那两人,不长眼的东西曾以为陆优鸣是谁家的小情.人就试图勾搭,殊不知那只不过是陆优鸣在追时野,面对时野那样有些大男子主义的“直男”,便刻意嘴甜卖乖哄人而已。
哄人,不代表伏低做小,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排不上位的小企业家的儿子觊觎。
即使现在陆优鸣真的落魄了,也由不得人欺侮。
陆优鸣看人眼光确实准,那两个欺软怕硬的家伙见林声出来摆明了是在维护陆优鸣,便赔笑着道了歉,又一脸肉痛地和赶来的酒吧负责人核对赔偿事宜。
解决了一件小事,陆优鸣去更衣室换衣服,对跟过来守在门口的林声说:“虽然你不来我也能解决,不过还是谢了,你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吧,去陪你朋友吧。”
更衣室隔间不大,林声能很清晰地听出陆优鸣语气里表达的情绪——没有情绪。
他似乎一直是这样的,从不为外物所裹挟,得意也好,落魄也好,他都能随心肆意地活着。
陆优鸣这辈子唯一吃过的苦,大概就是追时野的那三年吧,然而,却捧出了一个白眼狼。
林声沉沉呼出一口气,说,“我的朋友只有你。”
跟小孩儿过家家似的表态,陆优鸣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真要是只把他一个人当朋友,陆家出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人来问几句,帮帮忙。
没什么意思。
陆优鸣快速换完衣服,态度如常地对林声说:“嗯,那你慢慢玩,我还要继续上班。”
见陆优鸣绕过自己就要走,林声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腕,指腹接触到工作服衬衫袖口聚酯纤维的触感,林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前陆优鸣哪儿穿过这种衣服,他身上就算不是每一件都由纯手工高定,至少也是奢牌顶级面料制作的成衣,哪像现在,穿着不合身的工作服,把人也衬得瘦削单薄。
手被拽住,陆优鸣垂眸看了一眼,轻轻甩了甩,没甩开,他轻笑:“怎么,骚.扰清纯员工?”
他稍微靠近林声,狭窄.逼.仄的更衣室门口,两具成年男性的呼吸渐近,他说:“林少,那是另外的价钱。”
陆优鸣今晚一直工作,应该有一段时间没喝水了,他的嗓音有些暗哑,像是藏了一把小刷子,挠得人心酥痒坠胀。
林声呼吸一窒,仿佛被灼烧般放开陆优鸣的手,微微偏开头说:“还有心情开玩笑,那我就放心了。”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手被放开了,陆优鸣也回到原位,不甚在意道。
他是真要上班,懒得再跟林声多说,他转身就要走。
“时野——”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名字,陆优鸣扯了扯嘴角,再次回头看向林声,“你想说什么?”
“我……”林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名字,可又不得不承认的是,的确是这个名字留下了陆优鸣。
他表情有些不自然,“时野,他也来了,你想见他吗?”
陆优鸣对时野的追逐人尽皆知,订婚哪天这位小少爷别提多高兴了,跟个散财童子一样四处撒钱就为了分享他的喜悦。
林声越想越难受,不知是见不得陆优鸣的心意被人糟践,还是为了别的,于是他又补充:“时大少今非昔比,你给人做嫁衣,不得让他感谢你一下吗。”
“你听着好像是在为我鸣不平。”陆优鸣看了林声半晌,笑道:“谈恋爱而已,合则来不合则去,既然已经分手悔婚,有什么好见的。至于你说的什么替人做嫁衣……时家有那个本事乘风而起,随他们去。”
多么豁达的心态,被未婚夫背叛,踩着肩头往上爬都不在意。
林声几乎要忍不住怀疑陆优鸣是不是绑定了什么系统,就为了捧所谓的男主时野上位。
林声摇了摇头,把这个神经的想法挥散。
见林声一个人在那儿不知道想什么,陆优鸣没再开口,自顾自转身离开。
林声不知道,陆优鸣说的话是真的,对恋爱的态度是真的,对时家上位的心态也是真的。
不是他多么豁达隐忍,对于前者——陆优鸣一向如此,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很喜欢,为了把人追到手,会费尽心思去攻略对方。
但失去兴趣以后,不管曾经多么喜欢的人,对他来说也只是过去而已。
不过对于时野,他确实有一点不舒服的地方,毕竟是时家先悔婚,还是在他狼狈的时候,看起来挺没良心的。
于是陆优鸣也小小的报复了一下,他在当天就往时家公司的发财树上浇了开水,当着时野的面浇的,不然他还进不去时家的公司。
陆优鸣到现在都记得对方的表情,很震惊,像是不明白陆优鸣的报复为什么会这么朴实无华,又像是以为陆优鸣真的崩溃到极致只能用这种方式泄愤。
陆优鸣对此不置一词,浇完开水就去.操持他.爹.的殡.葬事宜去了。
死了好几天,再不管就不行了。
对于后者——陆家是上位者游戏里的一颗弃子,时家是新的棋子,陆优鸣孤身一人无力反抗,暂且只能如此。
否则,他就会是第二个陆盛林。
陆优鸣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