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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你到底是谁? ...


  •   随着向淬灵阵中心的越来越近,周身的环境变得愈发阴冷,这种冷意,似乎并不是从冰廊中溢散而出,而是萦绕在众人心头的凉意。

      就像站在一口有人接连自杀的枯井旁,阴冷的氛围萦绕在众人的心头,直到有一声尖叫响起。

      “啊!”

      紧接着,更多人齐声尖叫起来。

      “死人!好多死人!有血,有血!”

      最先发出尖叫的女弟子跌跌撞撞地跑到队伍的末尾,扑倒在戚溟身前,凄惶道:“前辈,前面……不大对劲!我们要回去吗?”

      戚溟面色冷硬:“继续走。”

      这时人群中有人抗议道:“这里面明显情况不对,让我们就这么进去,不是送死吗?”

      人群一阵骚动,众人纷纷连声抱怨,视线不约而同地向燕知看过去,希望他能代表大家说句话。

      方才,燕知可以说是这群年轻人中间最为镇定的一个,看到尸山时甚至眼睛都未眨,此时,他面色古井无波,打量着戚溟。

      而戚溟也用震慑的眼神扫视着四周,最后,落在众人眼神的汇聚之所在。

      燕知开口道:“戚大人,他们可以暂时停留原地休息。我与你继续向内,看看情况。可好?”

      众人希冀而感激的眼神落在燕知身上,他处之泰然:“大家若不明不白死于半途,如何同尊者大人、以及清微山的长老们交代呢?”

      他这话其实一语双关,话语重音不经意地咬在“半途”二字之上。

      淬灵阵天翻地覆的原因,燕知在里头住了五年,并非不知道,但戚溟并不清楚,面对未知,让年轻修士们冲锋陷阵,对他而言是最优解。

      但如若,这群祭品真的死于半途呢?

      戚溟行事谨慎异常,燕知的主动邀约在他那儿十足不可信,两人久久对视僵持。

      燕知等了片刻,见戚溟毫无反应,笑着耸肩:“晚辈唐突了,戚大人修为深不可测,哪里用得上我。”

      说罢,他便打算靠墙坐下稍事休息。

      这时戚溟双眼微微眯起,眼神流露出命令之意:“你与我一同进去。其他人原地待命!”

      燕知缓缓起身,稍事安抚众人,便与戚溟一同继续往里走,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戚大人,这些人是怎么死在这里的?”

      他毫无禁忌,弯腰随手捡起一只断臂,苍青色的皮肤上抓痕清晰可见,狰狞的指节透过腐烂的皮肤,粗圆而异常弯曲。

      “戚大人。”燕知转身侧立,突然将断臂送到戚溟眼前,轻声道,“这里面,会有你的同门和师尊么?”

      气氛一瞬间紧绷。

      戚溟看着燕知浅棕色透亮清澈的瞳孔,却仿佛被一道钩子越钩越深,令他稍作恍惚,脑海里突然闪过乌棹那日的谩骂。

      “宋流那厮看着妖邪至极,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子必得找机会处理了他!”

      然而后来,乌棹非但没能找到机会碰宋流一根指头,反而被他一纸状书告下了马,让沈见苍渔翁得利。

      戚溟紧紧盯着他:“你是谁?”

      燕知柔声道:“索命的人。”

      话音刚落,澄蓝色灵流便抽条一般从他的指尖倾泻而出,磅礴而狂妄,尽数朝戚溟涌去。

      威压之下,戚溟顿觉巨雷轰入鼓膜,胸口猛地一震,差点吐血,他面色大骇,凌厉一掌拍向燕知。

      燕知并不畏惧,顺势倒退数步,跃至半空。

      戚溟眼睁睁看着燕知正在他即将触及、却无法真正接触到的位置,始终若即若离,他穷追不舍。

      燕知如驴前悬饼,不轻不重地将人步步引入阵中。

      不过眨眼功夫,两个接近化神境的人已经逐渐逼近阵眼,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戚溟顶风而行,眉毛上几乎挂上寒霜。

      他愈发焦躁,动作不可不快,身形突然化作一道残影,向着躲闪不及的燕知飞扑而上。

      眼看即将得手,谁道燕知竟突然消失在原地。

      疾影如锋,非到分身境不可为之。

      戚溟心头咯噔一声,心中冒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燕知这五年的消失,从一个废物变成了他都难以企及的高手。

      他一击不成,设法第二击时,忽觉浑身冰冷,下一秒被令人窒息的森然之气裹挟,后背猛然一震,鲜血阒然自口鼻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一块黑石从他身上掉出来,滚落几圈,最后被一双洁白无尘的锦靴轻轻踩中。

      戚溟猛地撑起身子,想要将东西夺回。

      黑石腾空而起,稳稳落在燕知掌心。黑石的颜色十足浓稠,不同于寻常的黑,反而愈发凝炼,石粒细微闪烁光芒,带着邪异的磁场。

      戚溟捂着胸口喘气,眼睁睁看着燕知将石头当做把件在手中上下抛掷,恨声道:“拿来!”

      燕知非但不给,却道:“摄魂晶。你随身携带此物,是要让那些小孩,心甘情愿为你天律司送命么?”

      戚溟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是谁?”

      燕知似笑非笑,“到现在都猜不出来,戚大人真是表里如一的愚蠢。”

      戚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是燕知。”

      燕知一出世,他就预料到此人必定有所进益,若于尚元徵联手,必然难以收场。却未曾想到,五年前他还能跟尚元徵勉强打个平手,如今,却被这个年轻人稳稳压制。

      燕知甚至都未曾乱了一片衣角。

      戚溟很清楚,他杀了人家的师尊,在这个人面前,他永远背负着杀师之罪。仙门子弟,修道之人,不说谁比谁命贱,燕知如若知道真相,必然不会放过自己,而他想要逃走,也是基本不可能的事。

      既然今日无法善终,也必然拼死一搏,将消息递给尊者,早做防范,来一出瓮中捉鳖。

      年轻人,你很快就会知道,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会是你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

      就在戚溟筹谋的刹那,冰宫突然猛烈震动,冰晶剔透的穹顶挤压聚拢,簌簌掉落冰碴。

      燕知扫视而去,那阵眼当中的冰棺通体发蓝,正当头悬挂一根极其锋利的冰刺,仿佛下一秒就会刺穿冰棺中人的心脏。

      ——早已无法跳动,仍旧维持着大阵脉搏。

      这是淬灵阵的机关。

      戚溟猛地大笑道:“天助我也!”

      他似乎再也顾不得一切,不要命地爬起身,燕知拍来的一掌,他看都不看,直面而去,目标直指那根摇摇欲坠的冰刺。

      刺下去!

      燕栖已经用了百年,此时,该换上燕知了。

      刺下去!

      还没等戚溟扑至半途,他的后背就仿佛被刺穿一般,整颗心脏重重地绞紧,像是即将被掏出一般。

      戚溟一声惨叫,扑倒在地,他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居然是清微山那帮年轻子弟跟了进来。

      燕知厉声道:“退开!”

      冰刺落地只在瞬息,如若真的刺穿燕栖,那么淬灵阵中此刻的平衡便会被立即打破,阵眼中狂放而出的无穷吸力,将会把他、戚溟,包括所有阵中的活人尽数吸入。

      届时摄魂晶也不必用,因为所有人都扛不住千年大阵自发维持的阴阳平衡。

      这些年轻子弟从未见过宋流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又见戚溟吐血倒地,心知其中凶险,纷纷后退。

      人一旦分神,便无法避免地露出破绽,燕知想要一边控制戚溟,一边将穹顶的冰刺挪开,必然分神乏术。

      戚溟就是看准了这一时机,陡然向燕知发难,他身负化神境的修为,拼死一搏,一时之间令燕知也无暇分神。

      冰棺危在旦夕,燕知疾色将戚溟一掌拍落,脚蹬其胸口借力而上,打算生生将冰刺轰成碎末。

      戚溟血齿森然,惊骇大喊道:“你若敢毁机关,整座大殿都会崩塌!届时你我一同陪葬!”

      燕知何惧生死,但他清楚,若真如同戚溟所说,那二十来个清微山弟子也活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燕知面色忽地一变!

      他察觉一股不属于同行中任何一人的生息,微微皱眉,四下环视,掷地有声道:“是谁?”

      总不可能是阵中的燕栖,他已死了百年。如若不是燕栖,又有谁,能悄然蛰伏于此阵之中?

      此人潜伏至此,意欲何为?

      燕知不再给此人隐匿其中的机会,向气息之所在重重扇出一掌,那人终究不敢再藏,从冰墙后绕出来。

      一身珈蓝深衣,玉冠书生模样,正是沈见苍,他说:“慢着!燕知,我并无恶念。”

      戚溟看着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不速之客,咬紧牙关:“沈府,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见苍并未答话,只定定地看着燕知:“实不相瞒,这道机关是我打开的。”

      燕知面无表情:“意欲何为?”

      沈见苍说:“那日赤宸的尸身被送出天律司时,跟在身后的人是你吧?”见燕知不答,他继续道,“他没有死,我留了他一口气。”

      燕知一怔,轻笑道:“那你必然也知,十亿灵铢根本便是不存在。淬灵阵于仙税下发之前,便已然无法炼出灵铢。所以,灵铢未有,何来失窃。”

      沈见苍确然知晓此事,顿了顿,才叹气道,“燕知,你与尚君,沉冤何昭……”

      如若淬灵阵早已无法炼出灵铢,那从仙门百家收来的如山如海的灵石去哪里了,为何还要收敛而来。如若此事天下皆知,天律司的千年权威,将阒然之间不复存在。

      因此,沈见苍此言不可谓不犯上,戚溟已然震怒,“沈见苍!你疯了不成?”

      沈见苍这番话,不仅承认了淬灵阵早有猫腻,而羊尺作为天律司的当权,不可能不清楚此中原委。

      从未存在的十亿灵铢失窃,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子虚乌有的骗局。

      “你杀我师尊是为灭口。”燕知的目光转向戚溟,缓缓走近,“他知道的太多了,所以……只能死?”

      戚溟跌倒在地上,不断往后退,勉强招架道:“事已至此,我也无需再隐瞒。玄应是我所杀,亦是贵掌门一手策划。他死,他必须死!”

      “玄俦?”燕知眉心陡然蹙起。

      是了,那日没有玄俦的默许,戚溟何曾能够入山。

      “怪就怪玄应一意孤行,执意查明此案的真相,我们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燕知,本来替罪羊有你一个就够了,”戚溟眼中涌现恶意的嘲弄,“玄应是被你拖下水的,他是为你而死。”

      “闭嘴!”燕知冷笑道,“我今日便将你手刃于此,向师尊谢罪。”

      沈见苍道:“慢着!”他拦在二人之间,横剑于身前。

      “让开。”

      沈见苍叹口气:“燕知,你不能杀他,他是天律司的人。”

      燕知眉梢轻挑:“沈见苍,你今日是何立场,一并挑明了吧。暗中潜入淬灵阵、私自藏匿死囚、攻讦同僚。桩桩件件,可见你也不是一心愚忠的主。”

      “不错,我非愚忠于天律司之人。”沈见苍道,“我忠天律,淬灵阵毁于一旦之事,如若天下皆知,则将天道大乱。所以,此阵必须修复如初。”
      “燕知,我知道你很冤枉,但是你在此殒命是最好的结果,你就安心死在这里吧!”

      瞬息之间情势大变。

      燕知腾身而起,面对以一抵二的局面,毫无惧色。三个化神期高阶修士争斗,双方皆是出势凌厉,无人退让。

      整座冰宫狂风大作,巨大的灵流阵中弥漫着一股山呼海啸的死气,阵眼静寂无声,冰棺中安静地躺着一具极为美丽的尸体,那是燕栖,他保留着生前的惊世姿容,双颊透着生机勃勃的白粉,浓密的睫毛乖顺地垂在眼下,仿佛只是沉入梦境。

      燕知被两人步步逼退至冰棺之前,他握住棺盖,触手是一片寒凉,隔着剔透的冰壁,燕知注视着那具尸体,眸底一片潋滟的光影,突然笑出声。

      戚溟浑身是伤,好在沈见苍及时出现,这才勉强压制燕知,此时虽占上风,却丝毫不敢松懈:“你笑什么?”

      燕知轻声说:“笑你们要完蛋了。”

      就在这时,冰宫外围一些探头探脑的小辈突然发出连片的惊叫,纵列玄甲卫从后方包抄而来,潮水般将整座冰宫围拢。

      尚元徵袖手执剑,踏风而来。

      “这是谁?”

      “尚、尚前辈!”

      “别这么叫他!小心受牵连……”

      “切,你刚刚没听见吗?尚前辈和小燕前辈都是被陷害的!要我说,戚沈两人才是坏蛋!”

      小辈年轻,爱憎分明,此时纷纷义愤填膺地看着戚沈二人。

      有人高声道:“放开他!”

      燕知倚在冰棺边,姿态姣好。

      沈见苍心知此时已错失良机,无奈退守机关。尚元徵立于燕知身侧,将他上下打量:“受伤了么?”

      燕知摇摇头,“你怎么进来的。

      “玄境山天牢。”尚元徵语调平静,“云亭倒戈,玄俦被逼交出灵钥。天律司大乱,乌棹重新执掌仙卫,此地是天律司腹地,不宜久留。”

      仿佛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实则,外面已然风云变幻。

      燕栖安静地躺在身侧,隔百年,与尚元徵得以见面。就在刹那之间,燕知心中体味到一种难言的嗡鸣,他强行挣脱,却无奈向更深的混沌中沉去。

      周身亮如白昼的一切,都仿佛一层幻影,高速旋转着,撕裂、重组,化作一排排炫光的白线将他缠绕其中。

      燕知听到尚元徵在叫他:“燕知!”

      过会儿他又听到遥远的:“绒绒、绒绒——”

      天旋地转的呼唤,来自四面八方,将他裹挟其中,仿佛永远无法挣脱,也找不到声音的来处。

      最后,是一声柔和的轻叹,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冥冥之中,燕知确认了,这就是冰棺中发出的。

      那道声音叹气之后,又缓缓地道:“来吧。”

      燕知说:“你要我进入棺椁吗?”

      那道声音说:“不,是我要离开了。取走你的最后一魄吧,有你在,天律守正,无人需再无辜牺牲了。”

      燕知:“你是谁?”

      “我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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