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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 98 章 ...

  •   在医院分不清时间,值班室里日夜颠倒,唯一感觉自己活着的那一刻,可能是在出医院的时候看到的晴天雨天下雪天,又或者在黑暗里闪烁的万家灯火。
      徐闻钦在医院门口等车来,身后是安静的医院大楼,只有他们知道,里面经历着怎样的生死时速和惊心动魄,平静底下的汹涌,至今仍在喧嚣。
      两束光刺破黑暗,是过来接他的车来了,灯光太刺眼,徐闻钦看过去的时候自然的眯起眼睛,等到车停在面前,他才看清了主驾上的人。
      “凌佑...你怎么过来了?”
      徐闻钦站在那里没动,凌佑笑看着他,见他没有要上车的意思,解开安全带下车。
      徐闻钦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动作迅速的从包里掏出消毒酒精先给自己喷了一遍。
      凌佑看到他的动作,心一下子疼了,他走过去,不管不顾的抱住了徐闻钦,“我来接你。”
      徐闻钦挣了一下,要推开他,“我刚从医院出来,不安全......”
      “没事,”凌佑搂的更紧,“别动,我抱抱你。”
      徐闻钦愣住了,靠在他怀里慢慢的放松下身体,他把头埋在凌佑肩头,抬手紧紧的回抱住他。
      两人平时只能抽空开个视频,这么久没见到人,这会儿在医院门口,没有旁人的目光,不顾残酷的病毒,两人紧紧相拥,都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身体里融为一体,再也不要分开。
      回去路上凌佑一直看着徐闻钦,徐闻钦让他好好看路,凌佑笑着说,“现在路上可就只有我们一辆车,没事儿,我的车技还不至于开湖里去。”
      徐闻钦问他,“你今天怎么过来这边了,不是都封路了嘛。”
      “我本来也是送人去医院的,群里一哥们说,他车坏路上了,有没有能帮忙来这边接个人的,我看到是你们医院,就问了一下情况。”
      徐闻钦说,“你知道接的是我吗?”
      凌佑摸摸他的头发,已经不那么扎手了,“你自己发了证件给他的,你忘了吗?”
      这也是管控的一种方法,哪个司机接的人,接的哪个医院的医生,送到哪里,都有记录,也方便万一后续出现感染情况,能更好的做排查工作。
      徐闻钦是真的忙忘了,愣了半天回过神来,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凌佑把车开上桥,桥上只有路灯开着,偶尔有车经过,尾气甚至来不及停留,就被微风卷走了,未留痕迹。
      徐闻钦眨了眨眼睛,像是从入定状态活了过来,“停一下车吧,我想下去走走。”
      “好。”
      远处的江面依旧雾蒙蒙的,二月没剩下几天了,空气中刺骨的寒在慢慢消散,徐闻钦摘下口罩,深吸了一口气,这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一股清冽的凉。
      凌佑走过来揽住他,问冷不冷。
      徐闻钦说不冷,“我感觉好久都没有这样安静的看过武汉的夜了。”
      “今天我陪你,想看多久看多久,反正也没人管我们。”
      徐闻钦笑了笑,看着远处的高楼,一家一口灯,一片连着一片,看着温暖,却是盛大的寂寞,“这么久不让出门,大家估计都关自闭了。”
      “可能吧,到处都封着,挺磨人的,不过好在基本生活物资都能保证,一开始的恐慌过后,现在应该都慢慢习惯了吧。”
      “未知才最可怕,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我看报道,新增确诊的病例降到千人以下了,会慢慢好起来的。”凌佑捏了捏他的脸,“你每天已经很累了,别想这么多,而且我看网上有人说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看看吃播玩玩游戏,也挺爽,好久没有过过这么理直气壮摆烂的日子了,以前一直奔波,这次也算是难得的休息。”
      “但也很打击人啊,这一下子都停摆了,好多人日子肯定不好过,房贷车贷的。”
      凌佑在他耳边含了一下,“少操心了。”
      徐闻钦觉得痒,缩了缩脖子,“我是看的多,一开始没有说免费治疗的时候,好多人直接放弃了,不想治了。”
      眼看着又要聊到伤心事,凌佑止住了话题,两人就这么抱着,在深夜空旷的天地间,看了一会儿这座寂静的城市,凌佑时不时蹭一蹭徐闻钦的脸颊,直到冷风浸透了皮肤,两人才上车往回走。
      “你现在还是住在我们那边吗?”徐闻钦在车上问凌佑。
      凌佑说,“对啊,刚开始做志愿者,每天都在外面跑,怕带病毒,有时候就直接车里睡。”
      徐闻钦一听就皱眉了,“本来到处跑就危险,还不好好休息,免疫力低更容易感染,你真的是没把我的话放心上。”
      凌佑说我错了,态度非常诚恳又爽快。
      他揉了揉徐闻钦的手腕,路上没人,车开的也慢,凌佑想尽可能的和他多待一会儿。
      导航显示还有一公里就要到酒店,凌佑开的更慢,车几乎是以龟速在缓慢的前行着,徐闻钦也有些赖着他,一直牵着他的手,摸他带着戒指的指节。
      途径一处公园,林木错杂,没有一丝光亮,透出一股阴森的气息,这里太安静了,凌佑突然猛打方向盘把车开了进去,随后踩下刹车,关掉车灯,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亲上了徐闻钦,太久没见到人了,一亲就收不住。
      徐闻钦这段时间瘦了一些,凌佑的手搭上他的腰就能明显的感觉出来,徐闻钦回应的有些急,凌佑摸着他的喉结,薄唇随后而至,沿着他纤细白皙的脖颈一路咬至耳后,又含住耳垂在嘴里□□,徐闻钦哼叫出声,在深夜里好像格外刺耳,他下意识的咬住嘴唇,只剩鼻腔里的喘息。
      “没事儿,不用怕,”凌佑亲他,舌头撬开他的牙关,把他的声音释放出来,他说,“不怕,只有我听得到。”
      徐闻钦像是做了一场梦,梦见他在一片翠绿的山林间,泉水顺势而下,拍在岩石上,是清脆的哗啦脆响,他站在池中央,任凭流水冲刷着疲累的身体。
      清池中旋涡流转,越积越满,看似表面清透润泽,内里却翻江倒海,徐闻钦被一股急流带的不稳,脚下一软,随着水流浮沉飘荡,更多的时候,是暗流淹没头顶,是要窒息般的眩晕,一波接着一浪翻涌而来,难以逃离,徐闻钦觉得好累了,不想再挣扎对抗,便就此沉溺。
      凌佑倾身吻掉徐闻钦的眼泪,哪怕一身热汗,徐闻钦也感受到了低落在脸上的那滴温润的触感,他看进凌佑的眼里,这人一直冷静强大,却总在他身上失控,看他孤身入险境会哭,抱他再次入怀依旧在流泪。
      “别怕,我在,”徐闻钦抱住他,像被他哄着的那样去回吻凌佑的眼睛,像是一场身在末日里的狂舞,两人都竭尽所能的在发泄,在互慰,在爱里获得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
      如今的情况开学复课是不可能的,各地学校开始让学生们上网课,为人师表,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当一回主播,需要开始研究这线上教学要怎么玩,怎么说话才不会被封。
      徐薇宁这段时间监督诺一上课,感觉人都老了好几岁。这孩子注意力不太集中,听一会儿就会走神,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凌佑的成绩没让凌展铭操过心,徐薇宁更是没管过徐闻钦学习上的事儿,这会儿年近半百的两口子面对诺一,一时竟然有些无从下手,徐薇宁抓着头发,“我让你快乐学习也不是这么快乐的,你这么快乐我很痛苦。”
      “哎呀,你别痛苦啦,”诺一冲她笑,答非所问,“昨天哥哥开视频的时候说了,我们要放宽心,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你哥说的是疫情,不是说你的学习,”徐薇宁有些暴走,“下个月你就八岁了,能不能上点心,你当这事儿一直不会完的,你学校的考试你打算就这么混啊?”
      “我没混,我都听懂了,”诺一努努嘴,“只是这样上课真的很无聊,对着电脑我只想睡觉。”
      徐薇宁扬眉,“都听懂啦?”
      “听懂了啊!”
      “行,”徐薇宁点点头,“明天给你出一套试卷,我看你的结果。”
      诺一也是没再怕的,仰着小下巴,“可以,做完了我要吃小蛋糕。”
      徐薇宁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直觉自己上当了。
      又是一个晴天,小区里黄色和粉色相间的腊梅树已是全盛的景象,树根旁有零散掉落的花瓣。
      今年的隆冬似乎格外寒冷又漫长,百花绝迹的时刻人也封闭在家里,可这腊梅破寒盛开,似乎又比往年的每一次都要繁茂。
      诺一的语文试卷作文便写了腊梅,以腊梅比喻在这次疫情中奋战的医生和志愿者们,歌颂他们迎难而上,不畏艰难,为了人民,为了这座城市拼搏,坚毅而勇敢的精神,徐薇宁看着她,没想到小小年纪心思这样细腻,又联想到还在医院一直没回过家的徐闻钦,心里一时怆然,几乎快要落泪。
      她想儿子,想他的乖仔仔了。
      “大家好,我是大喜,又见面了,今天是我来方舱的第15天,我的身体状况目前已经好了很多,就是咳嗽还没好转,现在医护人员正在给我们派发中药,每天一副,强身健体.....”徐薇宁躺在床上刷手机,看的都是网上关于疫情的视频和帖子。
      大喜的妈妈是社区卫生院的医生,也是最先出现症状的人,随后一家人被隔离,哥哥和爸爸也相继出现感染,根据症状的轻重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医院,大喜被收进来的时候情况还算好,她便每天都在网上发视频,记录自己在方舱的每一天。
      这样的记录在网上还有很多,有欢乐的,也有沉痛的,徐薇宁每天忙完诺一,总要窝在房间看看这些,一家子老小挂心着徐闻钦,只能趁他休息时间开视频多讲一会儿,注意防护小心身体之类的话早就说烂了。
      凌展铭端着牛奶进来,看她坐在床头发呆,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肩头,“想什么呢?”
      徐薇宁接过他递过来的牛奶捧在手心,叹道,“也不知道还要关多久。”
      凌展铭坐在她旁边,手顺势搭在她膝盖上,像是安抚,“前两天和朋友们聊过,有了解剖病理,治疗就会更有针对性,重症能大幅度的提高生存率,轻症的也能缩短病程,我相信很快会有转机的,不会一直这样。”
      “展铭,这段时间静下来,我一直在想,很多事情仿佛是冥冥之中的,你说万一当初我们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的话,现在会是如何?”
      凌展铭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徐薇宁把手机里凌佑的朋友圈给他看,刚才偶尔刷到了,凌佑发的朋友圈不多,可这样静静的看完,仿佛又看到了他和徐闻钦从十六岁相识,到如今十来年的光阴,也许成长路途中跌跌撞撞的不止他们,还有一直在身后看着护着的两个大人。
      凌展铭欣慰道,“两个孩子都是有自己主见的人,他们当初年少轻狂说的话,现在都在一一的实现,怎么过怎么活从来没让我们操心,他们很棒,很优秀。”
      “嗯,”徐薇宁喝完了牛奶,靠在凌展铭肩头,两人看着窗外的夜色,这样的沉静很难得。
      三月初春暖,阳光正好。
      走廊里有几个护士带着患者在做操,徐闻钦从边上经过,被拉进了队伍里,万颖和山西来的两个医生解放天性,解锁了好多奇葩的舞姿。
      其中一个问道,“张阿姨,您这拍了又要传到网上是不是?”
      “是的撒,给大家分享一下我们在医院复健的快乐时刻。”张阿姨笑着,“我的抖音现在涨了好多粉丝呢。”
      万颖说,“那这弄的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张阿姨乐呵呵的,凑过去怼着她们的脸,“包成这样看不到的,来来来,你们辛苦,我拍一下你们衣服上的名字,让大家认识认识你们!”
      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压抑,看过了太多无能为力的死别,这样的时刻无疑是快乐的,是久违的希望,看着患者能够从病床上起来,自由下地活动,虽然还是圈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可终归是踩在泥潭里的脚有望拔出来,重见明媚的天日了。
      徐闻钦拍了一张医院外的照片发了朋友圈——冬天已经过去,春天不会远了!
      “武汉市卫健委发布消息,截至三月十日,武汉市十四家方舱医院已经全部休舱,这是本次疫情取得的逆转性胜利.....”
      “观众朋友晚上好,欢迎收看实时新闻,让我们来关注一下武汉的疫情情况。三月十二日,距离武汉“封城”已有五十天,武汉新增确诊病例首次降至个位数。国家卫健委宣布,我国本轮疫情流行高峰已经过去.....”
      “三月十六日,湖北省新增新冠肺炎确诊病例1例,其中:武汉市1例,其他16个市州均为0例,无境外输入性病例.....”
      伴随着花香和春天而来的,是一则又一则的好消息,随着最后一个病人转到普通病房,呼吸科重症区今天正式清零,徐闻钦和一开始就入驻病区的医护相拥在一起,庆祝着这场久违的胜利。
      无论如何,终于、终于,迎来了希望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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