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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枯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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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叶里安开始大笑,笑得没完没了。
昨天当着小姐的面与兰兹交谈的时候,好几次她差点憋不住笑。
她高兴,她没有理由不高兴。
兰兹终于走了。
昨天早上莉婕费尔醒来喊的第一个名字竟然是兰兹,她竟然要兰兹推轮椅。
这怎么可以呢?米叶里安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姐应该时时刻刻想着她米叶里安才对,没有人做事会比她米叶里安更周全,没有人会比她米叶里安更知道怎么伺候莉婕费尔。
好在,兰兹终于走了。
米叶里安终于敛起了笑容,擦去了眼角笑出的泪水,将自己整理妥当。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漆黑的天上已经出现了一点亮光。
再过大概两个小时,莉婕费尔就会醒来了。
嚓——
火柴在柴盒上摩擦,明亮的火焰窜起。
从橱柜里拿出一套新的外衣,又在腰间系上围裙。
对着铜镜,她仔细地检查着自己,确认每一根发丝都服帖后,她拿着烛台离开了矮房。
米叶里安点燃烛台,她穿梭过静悄悄的回廊
拿出怀表,距离莉婕费尔醒来还有大概一个小时。
米叶里安却早早候在了莉婕费尔卧房门口。厚重的木制大门将米叶里安隔离在房外,但是米叶里安一直盯着这扇门,就好像她可以透过门看见酣睡中的莉婕费尔。
静谧的廊道内没有一丝声音,在另一个尽头的挂钟指针走过一格又一格,咔哒咔哒的声音在安静中是那么明显。
指针与刻度重合那一刻,莉婕费尔拉动了床边的铃铛。
米叶里安并不想让莉婕费尔发现自己早早站在了门口,她本打算等一会再进去。
“兰兹?兰兹?”莉婕费尔喊道,她的声音不大,但是米叶里安听得很清楚。
见无人应答,莉婕费尔执着地喊着。
呼唤兰兹的声音越来越大。
小姐就这么信任兰兹吗?
心中的火焰越来越旺,好似木匠锯木时候的木屑全都飘进了咽喉一般,她呼吸变得毛躁。
她再顾不得什么别的,她立马推开沉重的大门。
一进门,她就对上了莉婕费尔的目光。
莉婕费尔脸上刚睡醒的红晕在看到米叶里安的那一刻尽数褪去,她的脸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
“怎么是你?兰兹呢?”莉婕费尔恢复了平静,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傲慢。
米叶里安放下烛台,拿起一旁的毛巾,她扶起莉婕费尔,为莉婕费尔擦拭着身体。
莉婕费尔拍开米叶里安的手,她厉声问:“为什么是你?兰兹去哪里了?我要她,你不要过来!”
米叶里安愣了一下,她想起医生娜塔兰娜的嘱咐,随即她的脸上又挂上了得体的微笑。
米叶里安的眉毛拧了起来,她的声音似乎有些委屈:“小姐,您忘了,兰兹要五天后才回来。”
“是么?”莉婕费尔支着头。
“小姐,您是睡糊涂了。”米叶里安轻轻笑了一下,莉婕费尔像尖刃一样的目光让她很快就敛起了笑容。
“那别人呢?其余的人都是死了吗?偏要你来?”
“小姐,最近街上流行着疫病,不少人在外出的时候感染了,我担心她们把病气传给你,就让她们暂时住出去了。”米叶里安不紧不慢地说。
“你哪里来这么大权力?”
莉婕费尔的手指直指米叶里安的额头,即使她现在半躺着,她脸上的轻蔑与不屑也能展现出她作为贵族、作为上位者的强势来。
米叶里安笑了一下,她握住莉婕费尔的手,轻吻了莉婕费尔的手背。
她站直了身子,垂眼看着莉婕费尔,她说:“小姐,你忘了吗?我是这里的管家呀。”
米叶里安又吻了吻莉婕费尔的双手。
莉婕费尔又移开了眼睛,她的视线在房内胡乱转着,最终不知道落在哪里,反正没有落在米叶里安身上。
莉婕费尔真的有正眼看过谁吗?
至少在米叶里安认识的人里没有,莉婕费尔的眼里没有她们。
也许是她们这些下等人根本不配得到小姐的注视,小姐永远鄙视着她们。
莉婕费尔就是这样,她的莉婕费尔就是这样,身上总是有一股贵族的傲气。
米叶里安应该憎恨她的。
米叶里安半跪在床前,低着头,她仔细地为莉婕费尔绑靴子上的系带,她的手指轻巧地在棕黄色的鞋带间穿梭,她很熟练地打好了结。
她打算起身,莉婕费尔却死死按住了她的头顶,一时间竟然让米叶里安动弹不得。
头顶的压力还在增大,米叶里安的头几乎要贴在地上。
米叶里安一声不吭。
“你要害我,是吗?”莉婕费尔很平静的问。
莉婕费尔的拇指上还戴着一枚戒指,戒指抵在米叶里安的脑袋上,一阵阵钝痛就从头顶向四周传开。
米叶里安不会忘记那枚戒指的。
“你要害我,是吗?”莉婕费尔又问了一遍,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
米叶里安叹了口气,她垂下眼眸,身体微微颤抖。鸦羽一般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笑着说:
“小姐,怎么会呢?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要害你,我也不会害你的,我会想尽办法救你。请不要怀疑我对您的爱,因为这比世界上的一切都厚重。”
莉婕费尔松开了手,她喃喃低语:“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她的声音很轻,也许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米叶里安将沉思中的莉婕费尔抱上轮椅。
“小姐,饭食已经备好。”
“算了,倒了吧,没什么胃口,待会吃些点心就行。”
莉婕费尔摆了摆手。
“好的,小姐。”米叶里安一边倒着茶水,一边说。
她手上的动作非常细致熟练。
莉婕费尔对茶水挑剔至极,她讨厌苦味,所以茶水里总要放些糖,但又不能被她尝出甜味来。
米叶里安被刁难惯了,她现在自然是非常熟练。
陶瓷茶具在桌上碰撞。
“小姐,喝茶。”
米叶里安笑眯眯地站在莉婕费尔身旁。
她看着莉婕费尔一口口抿着茶水。
“米叶里安。”莉婕费尔轻声开口,她放下了茶杯。
“是不合口味吗,小姐?”米叶里安弯腰,她凑得很近,她能感受到小姐的一呼一吸。
“米叶里安,你在我茶水里又下了什么药?”
米叶里安听见莉婕费尔这么问。
药?
米叶里安的手法很好,她严格控制着剂量,况且茶水中的糖一定能很好掩盖药的怪味。
莉婕费尔不可能尝出来的。
米叶里安有些慌乱,但是她的脸上还是那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她说:“小姐,是您尝错了。”
“是么?”茶匙与白瓷盘碰撞。
“小姐,是您太紧绷了。”米叶里安将腰弯得更低。
银质餐刀的刀柄一下一下敲击在她的头上,钝痛从后脑勺传来。
米叶里安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只是用余光偷偷看着莉婕费尔。
她看见莉婕费尔慢悠悠地喝完茶水,一如往日般的傲慢。
贵族的骄傲与恶劣在她的小姐身上总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去花圃。”
莉婕费尔若无其事地说。
“好的,小姐。”
早晨的空气总是那么潮湿,植物叶片上都带着些露水。
米叶里安的裤腿被这些露水沾湿,冰冷粘腻地紧贴在她的小腿上。
她却像浑然不觉,继续往前走着。
“小姐,到了。”米叶里安将轮椅停在花圃小径上。
她向小姐微微弯腰,她说:“最近勿忘我长得很好,别的花卉也是同样长势喜人,不多久这里就会变成一片花海了。只是……”
“只是什么?”
莉婕费尔平静地问。
“只是那些郁金香就是长不好,郁金香是从城里最好的花农那里买的,每一株都由我精心挑选,可是这些花就是长不好,当时那么粗壮的茎秆现在又枯萎发黄……小姐,我感到非常惭愧,我辜负了您的信任,请您狠狠责罚我……”
莉婕费尔没有生气,她只是皱着眉。她扶起米叶里安,对方的蓝色眼睛在清晨的薄雾中格外明亮。
莉婕费尔问:“米叶里安,你确定一开始的花没有问题吗?”
“小姐,我敢确定,每一株都是健康的。”
“那就是土的问题了。”
莉婕费尔叩响扶手,米叶里安立刻会意,将莉婕费尔推到郁金香花田。
郁金香果然都病恹恹的,每一朵花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没有一点生机。
莉婕费尔拢起一朵花,仔细抚摸着残破的花苞,拇指在花瓣上摩擦。
她叹了口气,终于把花放下了。她捧起一抔土,仔细嗅着泥土的味道。
“土有问题。”
莉婕费尔说得很肯定。
“这也是你干的吗,米叶里安?”
米叶里安刚要开口,莉婕费尔就摆了摆手。
“罢了,我分辨不出你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干脆还是别说了。”
米叶里安愣在原地。
“滚吧。”莉婕费尔开口。
“小姐,我说过我不会走的,您离不开我。”
莉婕费尔揉着额头,她的神情很疲惫:“那请你现在从我的眼前消失,至少现在我不想再看到你。”
“好的,小姐。”
米叶里安躬身后退,她沿着小径渐渐离开了花圃。
在最后一个拐角处,米叶里安回头。
莉捷费尔低着头,看着枯萎的郁金香沉思。
莉捷费尔眯起了眼。
远处的米叶里安同样眯起了眼睛。
一阵风吹过,米叶里安吐出一口气,她这才转身离开。
米叶里安回到了矮房,她坐在桌边,看着外面的一切。
她看着天空,痛苦地皱着眉毛。
一切似乎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米叶里安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米叶里安叹了口气。
低头的时候她才发现,窗口的植物枯萎了,像花圃里的郁金香那样失去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