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恭送仙君回去 ...
-
暮色渐沉,汴河的水波映着最后一缕霞光,碎成千万片跃动的金鳞。我揉了揉被吵得发胀的太阳穴,看着那两位仙君还在河堤上拉扯——司命的长辫不知何时缠住了文昌哥哥的玉箫,两人正像凡间稚童般互相瞪眼。
"小祖宗,等我批完命簿就......"司命回头喊我,话未说完就被文昌哥哥拽着领子往后一扯:"批什么批!你那本《霸道仙君爱上我》的命簿当我不知道?"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凝聚仙力在空中画了个圆满的弧。霎时间,万千萤火从河岸草丛升起,在两位仙君周围织成个流光溢彩的茧。
"恭送仙君——"我故意拖长声调,袖中飞出的云锦缎带顺势一推,将他们打包送上了九重天。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晚风拂过柳梢,带来远处瓦舍的琵琶声。我踢掉绣鞋,赤足踩在微凉的青石板上,每一步都惊起几只萤火虫。
岸边卖冰酥酪的老妪正要收摊,我摸出司命偷偷塞给我的金瓜子,换来碗淋了桂花蜜的乳酪。
正小口啜着,河面突然飘来盏莲花灯。这灯做得精巧,花瓣上还题着瘦金体小诗。
我捞起一看,灯芯竟是用仙术凝成的长明火,灯座下压着张字条:「酉时三刻,虹桥相见。——司命」墨迹未干处还画了个哭唧唧的狐狸脸。
我噗嗤笑出声,随手将字条折成纸船放回河中。船行至河心时,突然被尾锦鲤顶起,鱼尾甩出的水珠在空中凝成行小字:「你哥被我灌醉了」。
汴京的灯火次第亮起,茶坊飘来的香气里混着墨香与琴音。我伸了个懒腰,发间的珠翠叮咚作响。
这人间烟火,果然还是要独自品味才最妙——当然,若稍后虹桥上"偶遇"某个辫子缠着玉箫的星君,那便又是另一番趣味了。
汴河的水面倒映着两岸灯笼,像是把星河揉碎了洒在波浪间。我正倚在虹桥边的茶摊慢饮一盏碧螺春,忽觉身侧清风拂过,带着熟悉的松墨香——司命不知何时已坐在身旁,发梢还沾着未散的云气。
"可算逃出来了。"他长舒一口气,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热腾腾的蟹黄汤包,薄皮透亮如绢,里头金黄的蟹油还在微微晃动。"刚去江南取的,"他得意地挑眉,"比你哥藏的那坛百年花雕还鲜。"
茶摊老翁送来新沏的龙团胜雪,司命接过茶壶时,指尖在壶身轻轻一磕。
霎时茶香暴涨,盏中浮起的白雾竟凝成只展翅的鹤,引得邻座几个书生连连称奇。
我笑着拍他手背,却摸到他腕间那串琉璃珠子——每颗里头都封着点星芒,是专门用来寻我的法器。
河中央忽然飘来阵清越的歌声。采莲女驾着小舟穿过桥洞,船头堆满新摘的莲蓬。
司命变出枚银角子掷过去,那姑娘灵巧地接住,回赠我们两枝并蒂莲。花苞在他掌心绽放的刹那,我分明看到莲心坐着个拇指大的花仙,正冲我们眨眼睛。
"走,带你看个新鲜的。"司命突然拉起我,踩着浮萍就跃到对岸。原来今夜是乞巧节,姑娘们正往水盆里投针验巧。
他变出根七孔金针递给我,针眼穿着的不是丝线,而是月华凝成的光缕。
我的针影在水底化作鸾鸟,他的却变成条小龙,两相缠绕间惹得围观少女们惊呼连连。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我们终于挤到放灯的人群前。司命买的并蒂莲灯比旁人的大了一圈,灯壁薄得能看见里头跳动的火焰。
"许个愿?"他递来毛笔,笔杆上缠着红线。我写下"山河无恙"四字,他却突然捂住我眼睛:"偷看可就不灵了。"
掌心温度撤离时,我们的花灯已漂远。奇怪的是,那灯竟分出两簇火苗,一簇青如碧空,一簇金若朝阳,在暗沉的水面上格外醒目。
司命假装没看见我疑惑的眼神,只变出包松子糖塞给我:"你哥醒了准要闹,且让他找会儿。"
回望河面,千万盏花灯已汇成光的河流。有盏特别亮的飘在最前头,隐约可见灯罩上画着幅小像——穿仙君服的司命和着云锦裙的我,中间还夹着个气鼓鼓的文昌哥哥。
夜风送来远处瓦舍的《霓裳》曲,司命的手指悄悄勾住我的袖角,在无人看见处系了根红线。那红线转眼隐入虚空,只在月下偶尔闪出细碎的金光,像他眼底藏不住的笑意。
汴京的灯火次第亮起,将整座城池映照得如同天上的街市。司命引着我穿过熙攘的人群,拐进一条飘着酒香的巷子。
巷子深处,一座三层的酒楼巍然矗立,朱漆大门上悬着“清风楼”的鎏金匾额,檐角挂着的青铜铃铛在晚风中叮当作响。他微微俯身,在我耳边低语:“这家的‘玉液春’是汴京一绝,连宫里的贵人都常差人来买。”
踏入酒楼的刹那,温热的气息裹挟着酒香扑面而来。一楼厅堂里,穿短打的脚夫们围坐在榆木桌旁,捧着粗瓷碗豪饮,谈笑声震得梁上的灯笼微微摇晃。
司命护着我穿过人群,沿着雕花木梯登上二楼。这里陈设雅致许多,屏风隔出的小间里,文人们正执杯吟诗,酒保端着鎏银托盘穿梭其间,盘中酒盏晶莹如露。
“瞧见那些旗幌了吗?”司命指向窗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汴河两岸的酒肆门前悬挂着各式招牌:素绸上绣金线的“醉仙”,檀木雕刻的“杏花村”,还有竹篾编织的“绿蚁新醅”。
他指尖轻点,一一解释:“绣金的专供达官贵人,木雕的招待文人墨客,竹编的便是寻常百姓的消遣处。”
说着,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块象牙牌,递给迎上来的酒保。那酒保一见牌子,立刻躬身将我们引至临河的雅座。
雕花窗棂外,汴河上的画舫灯火通明,歌女的琵琶声随波荡漾。酒保捧来一只青玉壶,壶嘴袅袅升起白雾。
司命执壶斟酒,琥珀色的酒液落入白瓷盏中,竟浮起一层细密的金屑,在烛光下如星河倾泻。“这是‘金波玉液’,需用终南山雪水酿制。”
他捧盏与我轻碰,盏沿相触时,一缕松墨香从他袖口飘来,与酒香交织成醉人的气息。
酒过三巡,窗外夜市已热闹如沸。
司命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盒中躺着支白玉簪子——簪头雕成含苞的栀子,花蕊处嵌着颗米粒大的南海珠,月光下泛着柔和的晕彩。“方才路过珍宝铺,见它素净,倒衬你今日的衫子。”
他声音很轻,手指拂过我散落的发丝时,指尖有微微的颤。我低头任他挽发,感受那玉簪缓缓插入鬓间的凉意,河风拂来,珠光在发间若隐若现,宛如捉不住的流萤。
夜市的人潮中,他始终虚扶着我的后背,广袖隔开了摩肩接踵的喧嚣。
卖胭脂的货郎摇着拨浪鼓经过,司命停下挑了盒“蔷薇露”,拧开珐琅盖子让我闻香,自己却沾了点儿点在袖口的云纹上,说“这样走到哪儿都带着你的香气”。
路过吹糖人的摊子,他学着凡人后生模样,非要老师傅捏对交颈鸳鸯,结果仙气扰得糖稀总化,最后得了两只胖墩墩的鸭子,倒让我们笑作一团。
子时的更鼓传来时,我们站在虹桥最高处。河风掀起司命的袍角,露出腰间挂着的那支判官笔——此刻它安静如寻常毛笔,笔杆上却映着万家灯火,像把整座汴京的繁华都收进了墨竹般的纹理中。
他忽然指向远方:“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无数盏祈福的莲花灯正顺流而下,烛光点点,仿佛银河坠入了人间。我的玉簪不知何时被他施了仙术,竟也泛起莹莹微光,与满河灯火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