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精神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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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整座偏远小镇一片寂静。
机车轰鸣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宁静，随后渐渐减弱，最终停在了偏僻的巷子深处。
一个高大的身影跨下机车，接着一把抱起快要从自己肩膀上滑落的人，急匆匆地推开诊所后门。
“刘医生！刘医生！”
阿赫一边呼唤，一边轻手轻脚地将背上的人放到病床上。
随即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大叔，揉着眼睛从房间内踱步出来。
他见阿赫取来了毛巾，将唐真鸣脸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这是！……”
刘医生瞬间清醒了，连忙走过来观察。
“刘叔，我哥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治好他……”
他勉强扯出个礼貌的微笑，微颤的声音难掩心急如焚的担忧。
闻言，刘医生也一改刚刚的睡眼惺忪。他挽起袖子，轻轻拨开床上那人额前的碎发。
他一边打量着这个人的脸，一边感到惊讶——他从未见过阿赫露出如此慌乱的表情。
前些日子，他和家人正遭遇邪客抢劫时，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救下了他和他的家人。
他明显能感觉到他对能力的控制不够熟练，救人时自己也受了重伤。
刘医生曾想帮阿赫做精神疏导，却发现这个年轻人防备心很重。
作为经验丰富、隐藏在民间做医生的B级向导，他竟然无法进入阿赫的精神图景。
后来他才知道阿赫的来历并不简单。他只有在提到他的好兄弟时，神情才会稍微放松一些，但眼中又会多出一分悲伤。
此刻看着床上昏迷的年轻人，刘医生突然明白了——原来阿赫口中常提起要去解救的那个“好兄弟”，就是眼前这个孩子。
难怪一向冷静自持的阿赫会如此慌乱。
刘医生剪开唐真鸣的衣服，眼前遍体鳞伤的少年让他额头渗出冷汗。
隐姓埋名这些年，找来他这个小诊所的人不多。如此严重的伤势他竟在短时间内遇到两次——
第一次是几个月前的阿赫，第二次就是现在。
作为哨兵的阿赫他尚可治疗，向导对哨兵天生的治愈能力，加上他专精伤口愈合的向导能力，即使无法进入精神图景，仅靠基础链接也能顺利治疗。
但眼前这位……
刘医生的后背已被汗水浸透。
面对这个A级向导的伤势，他的B级治愈能力有些捉襟见肘。
以他的能力等级虽然可以强行治疗，但这会耗尽他的全部精神力，而且根本无法完成彻底治愈。
但无论如何，他都会竭尽全力完成救命恩人的委托。
刘医生正准备开始治疗，却发现一旁的阿赫仍一动不动地紧盯着自己。
刘医生叹气：“接下来我需要密闭的空间进行链接治疗。你现在浑身是血，先去洗个澡吧。”
“可是……”
见阿赫仍眉头紧皱，刘医生轻拍阿赫的肩膀。“放心吧，死不了。”
在刘医生的催促下，阿赫才终于攥起毛巾转身走向简易浴室。
刘医生转回身，想到阿赫临走时的眼神不免深吸一口气。
他咬紧牙关，将精神力凝聚成费洛蒙，随着唐真鸣的呼吸频率，缓缓导入他的体内……
梦境里，唐真鸣发现自己是一只小羊。
他的周围是暮色沉沉的森林，黑暗中逐渐亮起许多双虎视眈眈的野兽眼睛。
那些猛兽像是饥饿已久，亮出森白獠牙，突然朝他猛扑过来。
他惊叫一声，被迫开始逃命。
但生性温和的小羊，怎么可能跑得过这些为了一口血肉就能自相残杀的掠食者。
很快他就体力不支，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他惊恐回头，成群的猛兽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为首的豹子缓步上前，不顾他的挣扎一爪按住他柔软的腹部，随后血盆大口直接对准了他脆弱的脖颈。
他颈间突然一凉，尖锐的疼痛让他仰头发出一声惨叫。
就在他绝望闭眼之际，却感到压制自己的力道突然一松——
眼前一道黑影闪电般掠过兽群，将豹子狠狠撞飞出去。
那是匹通体漆黑的狼，油亮的皮毛沾着斑驳血迹。
其他野兽顿时骚动起来后退。被撞倒的豹子踉跄起身，甩甩头暴怒反击。
只见狼眼绿光骤闪，这匹狼身形利落地俯身躲过攻击，猛地伸爪插在豹腹中。
利爪猛然收紧——
“噗嗤！”
一团血肉模糊的内脏被生生扯出。
豹子的惨叫声中，黑狼突然转头看向小羊，绿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随即它发狂般撕咬起豹子的躯体，那狠劲不似捕食，倒像在宣泄刻骨仇恨。
小羊僵在原地。
当黑狼最终扔下血肉模糊的豹尸向他走来时，四周野兽早已逃窜无踪。
奇怪的是，面对这匹浑身是血的凶兽，他竟生不出一丝惧意。
脖颈处的伤口仍在汩汩流血，可他心底却莫名确信对方绝不会伤害自己。
当黑狼靠近时，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天性爱洁的小羊虚弱地咩了一声，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这份胆量。
突然，黑狼低头伸出粗糙的狼舌，轻轻帮他舔舐起侧颈的伤口。
他费力地抬眼，只看到一片被血染得发黑的狼毛，滚烫的鼻息喷在耳畔，带着倒刺的舌头刮得伤口火辣辣地疼。
那对近在咫尺的獠牙不时擦过皮肤，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颤抖立刻被黑狼察觉。它突然停下动作，獠牙缓缓收起，舌面上的倒刺竟奇迹般变得柔软。
带着几分笨拙的小心，它重新舔上小羊染血的伤口。
这一次，粗糙的狼舌变得异常轻柔，像是怕碰碎什么珍宝般，一点点拭去他脖颈上的血迹……
“真鸣，快醒醒……”
这道声音是？好熟悉……
“快醒来吧，别再留我一个人……”
男人低沉的嗓音渐渐传来，虽然微弱却格外温柔动听。
随着这句话，唐真鸣意识中的羊与狼形象开始模糊消散。
他缓缓睁开眼，昏暗的台灯下，视线逐渐聚焦。
刚转过头，他就对上阿赫布满血丝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疲惫与担忧。
“阿赫？”唐真鸣嘶哑地唤道。
阿赫明显一怔，眼中瞬间有了光彩。
他顾不上应答，先小心翼翼地扶起唐真鸣，将温水一点一点喂进他干裂的唇间。
直到确认唐真鸣喉咙湿润了，阿赫才轻声开口。
“真鸣，你终于醒了……”
他深深凝视着眼前人，目光灼热得仿佛要在唐真鸣脸上烙下印记。
“你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但医生说你体内有大量肌肉松弛剂残留……”
说到这里，阿赫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那个混蛋……”他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声音里翻涌着压抑的怒火。
“啊。”唐真鸣恍然大悟，无奈地笑了。“我其实大概猜到了不是什么正常的药，只是我没办法违抗命令……”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阿赫眼眶湿热，紧紧握住唐真鸣微微颤抖的手，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唐真鸣凝视着眼前的人，眼眶也跟着通红。
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阿赫脸上的泪水。
“当时你在哪里呢……”沙哑的声音话未说尽便停住了。
阿赫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从学校回到家时，现场已经一片狼藉。”
他的声音发紧，“我想去查清真相，但很快就被布莱特的手下抓住，关进了白塔里专门看管哨兵的监狱……”
“监狱里的镣铐会阻断哨兵的能力，我什么都做不了。”阿赫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后来得知你还活着，我就一直在谋划越狱。直到前阵子有人带头暴动，我才趁机逃了出来。”
他说着，主动将脸凑到唐真鸣的手心里，眼帘低垂，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那时候我能力不够……”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我救不了叔叔阿姨，也救不了你。”
阿赫能清晰感觉到唐真鸣的目光，那视线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烫伤。
“对不起……”他睫毛剧烈颤抖着。
“我对不起他们的养育之恩，也对不起你的信任……”
“不，不是你的错。”
唐真鸣摇摇头打断，手托起阿赫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他望着这张比三年前成熟了许多的脸上，依稀还带着熟悉的少年轮廓。
唐真鸣心脏抽痛——这几年，自己怎么就把他忘了个彻底？
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人。
阿赫见唐真鸣疲惫地闭上眼，神情凝重地握紧唐真鸣的手。
“天亮现场被发现后，白塔就会通缉我们。”
“不过别担心，南方边境有个三不管的中立地带，那里有家叫Reverse的事务所，是一群从白塔退出的哨兵建的。”
“我已经联系上他们了，只要去投靠他们，我们就能躲过追捕。”
听着阿赫已经有所计划，唐真鸣的心情也稍微安定了一点。
“好，只要和你一起，不管去哪里我都可以。”
这似乎是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阿赫见唐真鸣脖颈上的伤口又开始出血，拿起棉签为他轻轻擦拭。
当药碰到伤口时，刺痛让他睡意消散，突然一颤睁开眼——
他想起梦中被黑狼舔舐伤口的场景。
“是你……”
“你的精神体……是狼吗？”
阿赫困惑地看着突然脸红的小向导：“是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唐真鸣微侧过头闭上眼，耳尖泛红。
阿赫眼睛一亮：“怎么，你看到我的精神体了？这说明你的向导能力正在恢复。”
“嗯……”唐真鸣不好意思地开口。
“我还梦见，我自己是一只小羊……”
阿赫噗嗤笑了：“是吗？那应该是你的精神体。”
他开始好奇，凑近圈住床上的人：“和我链接试试？”
“什么？”唐真鸣不自觉地耳朵更红了一点。
“不是治疗，普通的链接就行。让我看看你的精神体，通过看精神体的状态，能判断了解你的能力情况。”
“不了吧。”他总觉得莫名地难为情。
“为什么？”阿赫很意外。
“不会耗费你精力的。你只要集中一会儿注意力，像做冥想那样，进入我浅层的精神图景就行。”
“还是不要了。”唐真鸣支支吾吾地拒绝。
“真的，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伤势。”
“哥，你就让我看一下吧，这样我才能安心。”
阿赫一再请求，同时还俯身去捉唐真鸣的手。身形比他高大许多的人撒娇起来，让他感觉像被一只大型狼犬纠缠……
最后他只好败下阵来，伸出了手。
“好吧。”
阿赫于是恢复认真的态度，轻轻握住比自己纤瘦许多的手。
当阿赫释放精神力时，整个房间温度骤然升高。
唐真鸣闭着眼，脑海中开始不断交替浮现黑狼与阿赫的身影。
噗通，噗通……
他听到自己和阿赫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跳动的节奏趋于一致。
刚才的梦境走马灯一样再次浮现……
“真鸣……”阿赫喉结微动，明显也通感感受到了梦中的情景。
脖颈上那些被狼舌触碰过的部位开始发烫，湿润的触感在黑暗中愈发清晰……
“阿赫？”
唐真鸣有些慌了起来，脸颊越发发烫……
就在两人越靠越近时，门外突然传来异响。
房间内的温度骤降。
阿赫猛地直起身子，右手瞬间按在枪套上，警惕地屏息凝神。
通过哨兵敏锐的感知力确认走廊已无动静，皱起的眉头才稍稍放松。
阿赫转头看向唐真鸣时，方才的温情已被凝重取代。
“抱歉，真鸣。我们恐怕等不到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