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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修复的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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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师,您......好了吗?情书......”
提醒的声音打断了宋续白脑中的思绪,“嗯。”说完,转回身来,继续手上的事情。
终于,在经过近五个小时极大消耗的修复工作,情书内容被完整地复原出来。
宋续白第一时间仔细查看了其中细节,确实是一封饱含爱意的情书。对应刚才心跳波形显示异常的地方,宋续白的视线聚焦在“我所有的财产”这几个字上。
再往下看,一时之间再找不到明显的线索。不由地,宋续白再次从头到尾逐字查看,不肯错漏一点有关信息。
“宋老师,有什么问题吗?我爱人给我写了什么?”女士急不可耐地问出声,身体向前探,无形之中给人一种逼问的架势。
这会儿,宋续白才抽回自己所有的思绪,“没有问题,情书已被修复,内容在这张纸上,这是你的原件,请收好。”
宋续白动作娴熟地将残破易碎的情书封存在一个透明盒子里,连带拓印稿一起,推到女士手边。
焦急万分的女士,此刻却没立即拿起那张白纸,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看,不敢有半点动作。
好半晌,女士才艰难地抬手,平整的拓印纸被捏出两个指印,仔细看去还被手汗润湿了地方。
紧张地不自觉吞咽,眼神这才真切地落到了黑色笔迹上。她眼睛移动地很缓慢,嘴里还模糊地发声,跟小孩子念课本一样,仿若这样她才能看清读懂那上面的内容。
看情书的中途,豆大的泪珠已然不受控制地滴落,砸在纸上、桌面上。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很是清晰。
宋续白没有打扰她感受恋人的关怀和情意,只是这种场景他早已司空见惯。
看完后,女士将拓印稿抱进怀里,低低地啜泣。
眼前是唯一与线索有关的人,宋续白压制冲动,等待对面人情绪缓和。
“宋老师,谢谢你,我爱人他......他......谢谢你。”女士不停道谢。
宋续白却是在此刻突兀地说:“你爱人可能涉嫌一起杀人案,我需要如实上报。”
冰冷的声音,残酷地敲醒了沉浸在爱人深情里的女人,很是无情。
“啊?宋老师,你在......说什么?”哭腔凝滞,表情空白,眼神一片茫然。
宋续白继续道:“为了避免我弄错情况,我能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吗?”
闻言,女士呆愣地点头:“可、可以。”
征得对方同意,宋续白又给她斟了一杯茶,压压惊。
“你爱人名叫李执?”
“是。”
“哪里人?”
“Q市的。”
“失踪几年了?”
“......七年前。”
七年前!父母遇害也是那一年!警方也曾调查过那个名单上的人员,而李执的情况,跟眼前这个女人所说的基本信息是一致的。
“七年前,我爱人突然失踪,我报过警,警察也找我问过话,但并没有提到什么杀人案。宋老师,你、你是不是......弄错了。”女士急忙解释。
父母的案子在当时闹得很大,但又被快速掩盖了下去,明显是不想继续传播,所以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警方不会透露相关信息。
宋续白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李执在情书里提到的财产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女士被问得明显一愣,后悲伤地说:“他曾承诺过,不会让我跟着他吃苦,会让我过上好日子。他每天都拼命赚钱,不怕苦不怕累。他离开我七年,如今在信里说,他赚够了钱,终于能让我衣食无忧了。”
幸福甜蜜的笑容,跟泡在了蜜罐子里一样,宋续白不忍再打破。
“那你知道他赚钱的途径是什么吗?”
“不知道。”
“他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为了不让我操心,从来不跟我说这些。”
“离开前,他给你留了话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没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宋续白沉默下来,依照这封情书的内容,以及蕴含的情感浓度来看,李执应该不会做出毫无留恋抛弃爱人的行为。
除非,他不是抛弃,而是远离!只有远离才不会让爱人受到伤害!
所以,尽管父亲留下的情书里,莫名其妙列举了一份毫无关系的人员名单,除却被烧毁的关键部分,没有任何信息可以让人知道名单的含义。
但从今天的对话里可知,那些人要么是受害人,要么是加害者!
“我会将情况告知警方,你爱人出走多年,不可能在外面躲一辈子,你也不希望你们俩再无重逢之日吧。”
宋续白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也看懂了她心里的惶恐不安。
女士沉着头,满脸纠结,几个瞬间后,闪过一丝坚定。
“好,我明白了。”说完,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白天无所畏惧闯进办公室的样子,执着又勇敢。
“嗯。”宋续白点点头,语气里是对她的鼓励和肯定。紧接着,他说:“支付方式,现金还是思骸?”
“思骸是?”女士有点耳熟,但并不完全清楚具体含义。
宋续白并不奇怪,没有修复过情书的人,没听说或不了解很正常。
数字化时代,越来越多的人愈发追求和崇尚用怀旧的方式来表达情感。于是,情书逐渐成为了伴侣之间的一种证明,亦或是证书。
从而,情书修复师这个职业出现,随之也出现了思骸--思维情绪燃烧过后留下的骸骨。
“你可以理解成你对你的爱人的情感化晶。”宋续白尽量用最简洁的语言陈述其含义。
“具体怎么做?”
“你只需在十分钟内回忆与他有关的任何东西,我也只会收集十分钟内你的所有感受,且不会对你和你的爱情产生任何影响。”
宋续白将她带到旁边的融集舱边,袖口滑出一块怀表,表盘上刻着:
【思骸收集法则】
需自愿,不可诱导
等价交换
不可催化情绪的产生
“躺上去就好,十分钟后结束。”
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支付思骸的,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再一次回想令人痛苦或遗憾的往事和故人。
静待十分钟的时间里,宋续白耳边似乎重现了那道阴森的机械女音,在此刻静谧的空间里,他竟不觉一丝惧怕。
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好像比之前更加冷淡飘渺了,仿若少了些什么......
女士起身,看见宋续白手里托盘上的一颗蓝色不规则晶体,心里莫名有一阵悸动,似是感应,但很微弱,一会就消失不见,更像错觉。
突然,她脑中似有一道白光闪过,模糊影像浮现在眼前,“宋老师,我好像见过这类似的晶体。”
宋续白将托盘拿到她跟前,蓝色的晶体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光晕,“你确定?在哪里见过还记得吗?”
“记不太清了,反正是我爱人拿回来的,现在想来,好像正是他失踪前不久,那天他手里好像还拿着一个盒子,上面写着字......应该是个‘掩’字。”
话音刚落,宋续白陡然抓住她的手肘:“哪个‘掩’字?”
因过于激动,一时失了分寸,手上的力气掐得女士直皱眉头,“宋老师,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遮掩的掩,印在盒子的右下角。”
遮掩的掩!盒子右下方!这不是师弟的专属标志吗?
李执为什么会有?七年前师弟还没有出师单干,哪里来的专属图标?师弟跟李执会有什么关系?
霎时,宋续白脑子里的想法交错缠绕,逐渐变成一个团,难解难分。
“宋老师,我只记得这么多了,您还好吗?”
宋续白回神,放开女士有些挣扎的手,声音压抑:“抱歉,没事了,多谢你提供的信息。”
“嗯,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女士好心询问道。
宋续白摇头,连续长时间的精神消耗,让他看起来很是萎靡,出于礼貌和素养,他扯出一抹微笑:
“报酬已付,委托结束,祝您往后顺遂平安,幸福长乐。”
“谢谢。”
女士离开,带走了属于她的爱情故事和情感纠葛,留下了一段回忆和埋藏多年的线索。
宋续白理不清思绪,一切只有见到师弟,或许才能明朗几分。
他将收集的思骸保存好放在抽屉里,心里不由想到:“蓝色,爱恨交杂,离开多年,终究还是有怨的吧,不过这般干净的纯度,已是不易。”
这么多年来,宋续白收集了不少的思骸,灰、红、紫、蓝共四种,分别代表不爱、深爱、痛恨和爱恨交织。
这不仅只是客户的报酬,也是情感修复师的治疗药剂。
只是,还有一种罕见的思骸,世人取名为“永徊”,宋续白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多年坚持修复情书也多半是为了它。
可遇不可求啊!宋续白脑海里闪现父亲曾说过的话,满目都是遗憾。
他手里捏着怀表,背面刻着倒计时:96/99的数字下有一行小字“修复不易,及时收手。”
宋续白抿嘴轻笑:“还没找到真凶,如何收手?”
不过,还好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见到了曙光。
“少爷,回去路上小心啊。”王叔的眼神在宋续白的头发上停留半秒,后挪开嘱咐道。
“嗯,王叔你也是。”宋续白熄灯下楼,借着路灯的灯光,摸索着出门。黑夜里,街道对面仍然霓虹璀璨,尽管如此,仍不如白昼来得明媚。
宋续白信步踏出,夜风吹起他的大衣下摆,长发也别吹得扬起。无意间一缕发丝飘落至肩头,从眼前划过。
纯白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刺眼,宋续白怔愣住,整个人被钉在原地,脑袋里如同这缕白色,一片空白。
父亲曾告诫他的话骤然炸响:“续白,千万不要走到头发全白的那天,不然你会后悔的。”夜风卷着发丝缠上脖颈,如同无形的绞索。
宋续白逐渐回过神来,心头逐渐浮现了一抹悲哀。
嘴角的笑容稍显苦涩,他温柔地将发丝捋顺,撩到背后,缓又重地踏出一步,迸发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这条路有多艰难,宋续白不在乎,总归不愿回头,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
走过两百米,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宋续白的视野里,随意普通的休闲服也挡不住那锋利迷人的气质。
虽早就知晓,但宋续白眼里还是悄然闪过一丝抖动,藏得隐秘。
待他走近,那人有些慌张地熄灭烟头,手在空中扇了两下,挺直身体,面朝着宋续白老实地站着。
“谢截云,你怎么在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口吻,恨不得把人冻僵。
深沉浑厚的男声,几不可察叹了一声,夜色遮掩住他的表情,但那声叹息却是万般无奈。
“路过而已,恰巧碰上,你放心,我可不是纠缠你。”
随口扯出的借口,实在拙劣。那是宋续白曾经放过的狠话,现在却如一记重锤砸在他心里,痛得他脸色都开始泛白。
“走吧,顺路,一起回家。”谢截云转身,却没先走,显然是等着宋续白动作。
借着夜色,宋续白勉强维持无事发生的淡定神情,率先向前走去。
而谢截云跟上的步子在触及到宋续白背后的白发时,顿住。
一半黑,一半白,相接处参差不齐,有起有伏,柔软如绸缎的发质,在此刻更像是一副水墨画,单单这一个背影不知惊艳了谢截云多久。
“你什么时候染的头发?”小跑跟上,蹿到宋续白身边,故作随意地问道。
宋续白闻言,那一刹那,记忆翻涌:黄昏下这人也是这样将他拉近,鼻尖相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质问:“你在骗我,对?还是不对?”
画面里谢截云通红的眼眶是那样清晰......
脸上的难过一扫而尽,重新换上令人绝望的无情:“跟你无关。”
语气里的疏离更重,让谢截云察觉异常,此刻的他却只以为宋续白因为讨厌自己所以才这般冷酷。
认识到这点,心尖抽痛,拳头攥得发出声响,暴烈的气息疯涨,却又在几息之后骤降,化为一股莫名的委屈。
鼻子微酸,被冷风一吹更甚,他状似无意吸了下鼻子,感叹:“最近变天了吧,晚上还有点冷。”
“冷就别出来瞎跑,不知轻重。”
不带一丝关心的训斥,好似只是为了责备或是警告他不要出现眼前。
谢截云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落后了半步,跟在宋续白身后,不交谈不主动,好似守在他身后,才是最好的距离。
在宋续白走进单元楼,谢截云哑着嗓子说:“下次不要这么晚下班了,太黑了,你会怕。”
说完就急匆匆地离开,有些逃的意味,但那不过是他不愿从宋续白嘴里再次听到伤人的刀子。
谢截云离开,周遭也没了声音,宋续白面对着黢黑的楼道,半晌,他才缓缓道,声音悠长却满是伤痛:
“我怕黑吗?哦对,我是怕黑的。不过......现在好像不怕了。”
“呵,原来,失去的第一个感知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