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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夕阳把天空染得透亮,火烧云漫过教学楼的檐角,金红的光落在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身上,给他周身镀了层暖融融的边。何永逸背着书包,步子轻快地冲过来,手里还攥着半根没吃完的冰棍,见何雨灯站在花坛边发愣,“噔噔噔”跑到他面前,冰棍举到他眼前晃了晃:“何雨灯!”
      他笑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嘴角边两个浅浅的梨涡陷着,混着满身的阳光气:“你怎么呆了?站这儿跟电线杆似的。”
      何雨灯眨了眨眼,才像是从什么怔忡里回神。何永逸又往前凑了凑,伸手在他额头上碰了碰,指尖带着冰棍的凉意:“你网线被拔了啊?魂儿都飘哪儿去了。”
      “何永逸。”何雨灯叫他的名字,声音被风吹得软乎乎的。
      “啊?”何永逸愣了下,随即点头应道,冰棍棍在指尖转了个圈,“咋了?不是说去书店买练习册吗?你再站这儿,书店都要关门了。”
      何雨灯垮了垮单肩包的带子,摇了摇头,看着他被夕阳晒得发红的脸颊,忽然笑了:“真好。”
      “?”何永逸皱了皱鼻子,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你今天真有病,傻乐啥呢。”
      书店里的冷气驱散了午后的燥热。何雨灯站在练习册货架前,指尖在书脊上滑过,随手抽了本数学题放进购物篮。何永逸这几天去复查,在家歇了几天,课倒是凭着笔记补回来了,可做起题来简直是“公式大乱炖”,上次见他把三角函数公式抄成了物理定律,何雨灯愣是没忍住笑了半节课。
      这会儿何永逸正扒着篮子边,看着里面渐渐堆起来的练习册,脸都绿了:“你拿这么多干啥?我上周那十二道题还没做完呢!”
      何雨灯没理他,又抽了本物理习题册塞进去,语气轻描淡写:“十二道题够干嘛的?一次性买好,往死里练。”——这其实是他自己跟自己较劲儿的补法,以前落下的课多,就总想着用题量堆回来,这会儿倒顺手给何永逸也安排上了。
      “不是……”何永逸伸手想去抢他手里的书,“我跟你不一样啊!我哪做得了这么多?这简直是酷刑!”
      “做不完就留着,”何雨灯侧身躲开他的手,又拿了本化学资料,“等阿姨生了弟弟或妹妹,让他们提早十八年备战高考,正好用上。”
      “啊——何雨灯你是人吗!”何永逸哀嚎一声,引得旁边选书的阿姨看过来,他赶紧捂住嘴,小声嘟囔,“早知道不跟你来了。”
      何雨灯付了钱,把沉甸甸的袋子塞给何永逸。两人并肩往外走,路过母婴用品区时,何雨灯忽然开口:“听说阿姨有宝宝了?”
      “嗯,”何永逸拎着袋子,肩膀垮着,“天天吐得昏天暗地的,太折磨人了。我现在就怕,要是生个带把的,以后家里遥控器都轮不到我碰。”
      “弟弟的话,你确实得让着点。”
      “那生妹妹更麻烦!”何永逸梗着脖子,“等她长大了,我要是带她出去,指不定被人误会成我是她爸!”
      何雨灯被他逗笑了,又折回书店拿了本化学资料,塞进他怀里:“想这么多没用,先把题做完再说。”
      “你别拿了成吗!真的好多!做不完的!”何永逸抱着怀里的书,苦着脸跟在他身后。
      “走了。”何雨灯拎着另一个袋子往前走,没回头,声音里却带着笑。
      “你最近真没事?”何永逸追上来,踢了踢他的鞋跟,“总觉得你这两个月没在状态,上课老走神。”
      “有吗?”何雨灯脚步顿了顿,转头看他,夕阳从书店玻璃门透进来,落在他脸上,笑的时候两个小酒窝陷着,看着有点傻气,
      “可能是天太热了吧。”

      何雨灯洗完澡,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睡衣领口。手机屏幕亮着,显示何永逸发来的作业照片。
      Y:你抄的吗?
      H:不是,做得很好吗?
      Y:我以为你是抄错答案了没对几个
      H:oTATo我都认真做了啊。
      何雨灯无奈地扶额,从书桌抽屉里找出纸笔,给何永逸拨了个视频电话。视频接通,画面里的何永逸怀里抱着一只布偶猫,另一只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猫梳毛。
      “镜头对着纸笔。”何雨灯说着,将手机架在书架上,开始逐题分析,“你不要总扣着公式来,现在做题有个极大的弊端——做小题只是为了套公式。”
      何永逸梳毛的手一顿,头顶好似冒出一个问号:“?”
      两小时后,何雨灯终于讲完最后一道题。何永逸点头,将写满笔记的便利贴仔细贴在课本上。猫不知何时已经跳回窝里睡着了,何永逸看着何雨灯收拾东西,突然问:“诶,你不想养只猫吗?”
      “不喜欢。”何雨灯头也不抬。
      “没时间打理,有点忙。”
      “那多没意思,家里那么冷清。”
      何雨灯没接话,只是淡淡笑了笑,将散落在桌上的笔一支支收进笔筒。“你要不先挂?去洗澡。”
      何永逸应了声,视频通话随即结束。
      何雨灯窝在床上,手边的CD机放着德彪西的《月光》。音乐如水般流淌在昏暗的房间里,他望着天花板上的光影,直到眼皮渐渐沉重。
      翌日清晨,何雨灯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他摸索着按下窗帘开关,只剩下一层白纱遮掩着窗外的晨光。手机显示离闹钟响还有两小时,原本计划周日出去转转的兴致全无,他干脆取消闹钟,起身写卷子。
      一口气写完六张,他放下笔时才发现大题几乎全对。入门级的题目做起来索然无味,他将答案整理成word文档发给何永逸
      Y:写完发我
      在电脑前挑拣片刻,他最终选中一套高考真题打印出来继续写。写完抬头看手机,才九点多。何永逸的回复已经弹出来,卷子上空了几题。
      H:高三的题啊,我才高一
      Y:忘了,抱歉。讲吗?
      H:讲吧,正好困了催眠
      何雨灯对着题目录制了一个半小时的讲解视频发过去。
      Y:听不懂再问
      H:zzz~
      半小时后,在何永逸锲而不舍的提问下,何雨灯几乎把高中知识点全部整理好发过去。当看到何永逸发来的卷子照片上密密麻麻的黑红蓝三色笔记整齐分布时,他嘴角不自觉扬起。
      Y:加油,月考成绩出来记得发我
      何永逸的哀嚎声仿佛穿透屏幕,惊醒了窝里的猫。
      “啊!?——”

      六月末的蝉鸣刺穿闷热的午后。何雨灯躺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亮起,跳出何永逸发来的月考成绩单。
      Y:答题卡发了没
      H:[图片gpj]
      H:word文档
      何雨灯指尖划过屏幕,将错题重新誊抄在笔记本上。阳光透过纱窗,在纸面投下细密的光斑。
      Y:格式有问题
      H:时间不够啊
      Y:练少了
      H:……
      Y:听课去,少玩儿手机
      H:哦
      合上笔记本时,玄关传来细微的响动。一个米色手提袋静静躺在门前,便利贴上潦草的字迹晕开些许墨渍:"何雨灯生日快乐"。不是齐雨灯,是何雨灯。
      指尖摩挲过凹凸的笔迹,他将便利贴塞进桌垫下。袋子里叠着件藏青色毛衣,包裹着精装《小王子》。书扉页夹着张泛黄的照片,小男孩蹲在沙坑里,背后用荧光笔涂着:"我们灯灯今天长大啦!"
      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蝉鸣。何雨灯攥着照片的手指微微发抖,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像退潮后的礁石般浮现——女人沾着面粉的手指,儿童房里拼到一半的乐高,以及某个暴雨夜被摔碎的陶瓷存钱罐。
      高考最后一场结束铃响起时,何雨灯在楼梯间撑着墙深呼吸。车载空调的冷风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何永逸四天前...去世了。"
      听筒里的哭声忽远忽近。路口红灯变成模糊的色块,刹车片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殡仪馆门口的白菊沾着水珠,何永逸母亲崩溃的哭声像钝刀割开凝固的空气。
      灵堂显示屏循环播放着证件照,十七岁的少年在像素格里永恒微笑。何雨灯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6月7日
      H:明天加油啊哥
      指关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呼吸变成奢侈的事。何雨灯摸到口袋里的便利贴,那些凹凸的笔迹突然有了温度。他想起最后一次见何永逸时,少年把冰可乐贴在他脸上说:"等考完去看海啊。"
      吊唁的人群在身后流动,何雨灯终于蹲下来,把脸埋进掌心。没有眼泪,只有炙热的疼痛从胸腔炸开,像那年暴雨夜飞溅的陶瓷碎片,终于在此刻精准命中心脏。
      何雨灯在睡梦中皱了皱鼻子。被子里的暖意像融化的黄油,将他裹在柔软的混沌里。门轴转动的声响撕开梦境,他眯起眼,看见逆光里一个模糊的身影。
      "九点了大哥。"
      被子被掀开的刹那,冷空气窜进来。何雨灯像只被拎住后颈的猫,任由齐迟摆弄。棉质睡衣擦过皮肤时,他听见带笑的调侃:"好红。"
      "走开。"
      沙哑的嗓音像老式录音机卡带,惹得齐迟笑出声。下一秒笑声就变成了痛呼——何雨灯的肘击精准命中肋骨。
      三明治在餐桌上渐渐冷去。何雨灯小口啜着酸奶,玻璃杯壁上凝着水珠。最近他的胃像被谁系了个结,连带着食欲也打了对折。齐迟倒突然有了当哥哥的自觉,只是关心方式实在恼人。
      "饿吗?"
      "不饿。"
      "饿吗?"
      "不饿。"
      "饿吗?"
      "滚。"
      午后阳光斜斜地切进房间。何雨灯陷在蓬松的被窝里,听着齐迟翻动文件的声音。那些纸张摩擦的细响像催眠曲,让他沉入无梦的深眠。没有回忆,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黑暗温柔包裹。
      再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齐迟正在收拾行李,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公司要乱套了。"他递来外套,"明天回去?"
      何雨灯咽下拒绝的话。他伸手帮忙整理文件,指尖碰到齐迟的手背——温暖的,带着活人的温度。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何雨灯偷瞄身旁人的侧脸,那轮廓像是用炭笔勾勒的,在柔和的暮光里晕开些许毛边。不是刀削斧凿的凌厉,倒像被岁月打磨过的卵石,坚硬又温润。
      车门关上的声响惊飞了树梢的麻雀。何雨灯系安全带时打了个哈欠,眼皮又开始发沉。
      "睡美人吗?"齐迟的声音带着笑意。
      引擎启动的震动中,何雨灯迷迷糊糊地想,要是真有沉睡百年的诅咒,此刻倒也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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