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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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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9：20
窗帘缝隙透进灰白的天光。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各自刷着手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清醒，昨夜的剖白与誓言沉甸甸地悬在心头。
齐沿率先坐起身，捞过床头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显出几分专注。何雨灯知道，他公司这几天正紧锣密鼓地筹备上市，苏槱肯定在后方替他收拾无数烂摊子。他知道他忙得脚不沾地，却更笃信一点——只要他需要，他绝对会把所有事情推后，陪他耗到天荒地老。
“齐沿？” 何雨灯侧过头，轻声叫他
“嗯？怎么了？” 齐沿的视线没离开屏幕，手指还在敲击。
“很忙？” 他明知故问。
“不会。” 齐沿回答得干脆，手指一划，将笔记本屏幕转向何雨灯。
屏幕上显示的并非密密麻麻的财务报表或上市路演PPT，而是满屏的网页——关于抑郁症的科普文章、症状解析、治疗指南。
何雨灯微微一怔，目光扫过那些标题：“躯体化障碍……你很好奇吗？”
他轻声念出其中一个标题，带着点自嘲的意味。思索片刻，他开口，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像是在描述别人的事情：
“拿我现在的状况来说，躯体化症状已经轻很多了。以前严重的时候……嗯，就是身体某些地方，比如手啊，会莫名其妙地疼，像错觉一样，但其实又真实存在。手抖，胸闷，这些也比较常见。情绪波动当然还有，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评估，
“应该不太可能转成双相了。整体感觉……像是从中度慢慢滑向轻度吧。”
他索性也坐起来，凑近屏幕，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挑挑拣拣地往下看资料，一边看一边随口念给齐沿听：
“嗯……轻度抑郁的话，打个比方……就像你手里明明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咬下去，却感觉像在嚼蜡，完全尝不出滋味。有时候你只是情绪低落，没给谁好脸色，别人就觉得你莫名其妙，甩脸子。可你心里呢？要么憋着一股火想大吵一架，要么就什么都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干，只想缩回自己的壳里。”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讲述一个客观现象。
“心理疾病就是这样，很多症状外人看不见摸不着，特别容易被误解。每个人表现还不一样。我嘛……可能也就是表面看着还行罢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有些小情绪，自己根本消化不了，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大。”
齐沿安静地听着，直到他停下，才转过头，目光沉沉地锁住他，问出了那个关键问题：
“那……如果你消化不了，会怎么样？像昨晚说的……浴缸憋气？”
何雨灯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视线飘向别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声音低了下去：“……嗯。”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齐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道。
何雨灯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支支吾吾：“……就……病例丢的那天晚上……凌晨吧……太烦了，就……嗯……” 声音越来越小，像蚊子哼哼。
话题瞬间变得沉重而窒息。齐沿深深呼出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猛地转过头看向窗外。几秒令人难熬的沉默后，他突然开口，话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
“憋气……那玩意儿憋久了，是不是肺活量贼厉害？能憋多久？”
何雨灯被他这跳跃的思维惊得瞠目结舌：“啊？？？你这话题转得……比火箭还快！”
齐沿已经合上笔记本，掀开被子下床，何雨灯对着他利落走向浴室的背影，狠狠竖了个中指。
有时候真想报警抓走这个神经病。
半小时后，小区游泳馆
清澈的池水泛着粼粼波光。何雨灯穿着泳衣，无语地看着旁边兴致勃勃的齐沿，以及……被齐沿一个电话从公司“轰”出来、此刻正一脸生无可恋充当裁判的浩傅桥。
浩傅桥，齐沿的多年损友，此刻拿着秒表，对着齐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姓齐的，当你的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人家都跟你好，纯属是上辈子欠你的吧？上班呢大哥！”
齐沿转身，掬起一捧水就泼向浩傅桥：
“滚蛋！十几年交情让你当个裁判委屈你了？浩傅桥，皮痒了是吧？”
浩傅桥灵活地躲开，没好气地回敬一个白眼。这时，他看到何雨灯默默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沉了下去。浩傅桥立刻按下秒表，同时毫不客气地一脚把还在岸上嘚瑟的齐沿踹进了泳池！
“噗通！”
齐沿在水里狼狈地吐出一串泡泡，稳住身形，立刻转头寻找何雨灯。只见何雨灯安静地悬浮在水中，长发像墨色的海藻般向上漂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沉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浩傅桥盯着秒表，又看看水下的何雨灯，再看看旁边明显开始焦躁、胸腔起伏越来越剧烈的齐沿，忍不住低声吐槽：“我靠……三分四十秒了……这哥们儿……真不用去看看医生吗？” 他指的是何雨灯那惊人的平静和耐力。
齐沿的脸已经憋得通红，肺部像要炸开，他再也坚持不住，“哗啦”一声猛地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空气，水珠顺着头发和脸颊不断滚落。他抹了把脸，看向浩傅桥手中的秒表——三分四十秒出头。
而何雨灯，还在水下。他甚至偶尔会慢悠悠地把一只手伸出水面，比出一个清晰的大拇指，然后又缓缓沉下去，姿态从容得仿佛在自家浴缸里泡澡。
浩傅桥看得啧啧称奇，凑到趴在池边喘气的齐沿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八卦：“喂……你俩……谁上谁下啊？他看着比你小……这么能憋……肺活量惊人啊……” 他眉弄眼，暗示意味十足。
齐沿累得直喘，闻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呛了他一句，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宣告：
“滚！”
清澈的池水中，何雨灯那只伸出水面、比着大拇指的手，像某种无声的挑衅，又带着点气死人的从容。时间一分一秒艰难爬行。
六分二十七秒。
浩傅桥盯着秒表上跳动的数字，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旁边同样泡在水里、表情复杂的齐沿，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深刻的怀疑：
“喂……姓齐的……你他妈老实交代……”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俩……到底谁在上面儿谁在下面儿？这他妈都七分钟了！！” 他用下巴指了指水里那位“人形潜水艇”，仿佛何雨灯这逆天的憋气时长直接颠覆了他对齐沿“1”位的认知。
齐沿正努力平复自己刚才三分多钟就败下阵来的狼狈呼吸，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没好气地回呛：“不是！浩傅桥你脑子进水了，憋气憋得久跟我性功能有半毛钱关系吗？！要不我现在脱裤子给你验验货？” 声音在空旷的泳池里显得格外洪亮。
水下的何雨灯似乎被这岸上的奇葩对话逗乐了，嘴角在水波下微微抽动了一下，终于也到了极限。他双腿地向下轻轻一蹬，像条灵活的鱼，悄无声息地滑到池边，手臂一撑，轻松上了岸。他甩了甩湿透的头发，水珠四溅。
浩傅桥立刻用力按下秒表，像展示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把屏幕几乎怼到齐沿脸上，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八分！二十四秒！！”
何雨灯接过浩傅桥递来的毛巾，随意擦了擦脸和头发，瞥了一眼那个惊人的数字，表情平淡得仿佛只是跑了个及格线的八百米：“哦。很一般吧？” 语气里甚至带着点“就这？”的疑惑。
浩傅桥：“……”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核爆级别的冲击。
很一般？？？
他在内心咆哮，脸上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试图给这位“非人类”科普常识：
“何、何先生……你知道吗？亚洲男子静态闭气的纪录也就十来分钟！你知道吗？！你再坚持一下下，说不定就破纪录了！你知道吗？！！” 一连三个“你知道吗？”充分表达了他内心的震撼与抓狂。
然而，这惊天动地的科普似乎并未在何雨灯心中掀起一丝波澜。他依旧淡定地点点头，甚至用一种前辈鼓励后辈的温和语气，拍了拍浩傅桥的肩膀：
“嗯。加油多练练，你也可以的。”
“……”
浩傅桥彻底石化，然后风化。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仿佛来自外星球的怪胎，一种“五体投地”兼“想立刻买票逃离地球”的复杂情绪油然而生。他捂着脸，发出痛苦的呻吟：
“以后没事儿别联系我，齐沿！我们就此别过！真的！我浩傅桥活了小半辈子，就没见过比你们俩更奇怪的人类组合！我他妈……我他妈刚从一个全是傻X老总的冗长会议里抽身出来，就因为你一句十万火急的‘有急事’！我以为天塌了还是你公司要破产了，结果呢，结果就是把我薅过来看你们俩比赛憋气，还憋出个差点破亚洲纪录……”
他的控诉回荡在空旷的游泳馆，充满了悲愤和生无可恋。
十五分钟后
浩傅桥那辆线条硬朗的SUV里，气压低得能冻死人。驾驶座上的浩傅桥板着脸，动作粗暴地系好安全带，透过后视镜狠狠瞪了一眼后座那俩“罪魁祸首”，语气硬邦邦地提醒：
“安全带！都给我系上！”
齐沿懒洋洋地瘫在后座，闻言，慢悠悠地、极其敷衍地抬了抬手，冲着后视镜里的浩傅桥，清晰无比地——竖了个笔直的中指。
浩傅桥：“……”
他深吸一口气，默念“杀人犯法”，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猛地蹿了出去。
餐厅离得不远。浩傅桥把车粗暴地塞进一个车位，熄火，下车，全程黑着脸，一言不发地领着两个“怪胎”往餐厅里走。这家名为“洪儒桥”（浩傅桥看到招牌时嘴角又抽搐了一下）的餐厅面积不算大，装修倒是雅致。浩傅桥显然熟门熟路，径直走到一个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下。
一个年轻的服务员拿着菜单和茶水，笑容可掬地快步走过来：“先生您好，请问现在点……” 话还没说完，就被浩傅桥冷冰冰地打断了。
他看也没看服务员，眼神依旧带着被戏耍的余怒，嘴里对服务员甩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你们老板呢？叫一下。”
服务员小姑娘脸上的职业笑容瞬间凝固，眼睛瞪得溜圆：“……啊？？？老、老板？” 她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搞懵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神在浩傅桥严肃且不爽的脸和旁边两位神色各异（齐沿一脸看好戏，何雨灯依旧淡定）的客人之间来回逡巡，CPU都快烧干了。
齐沿：“……”
他扶了扶额，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丝看好戏的弧度。这浩傅桥，气疯了开始乱咬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