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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他依然在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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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浴室清洗时,陶兰泽看着哥哥身上一道道,躁动的心怦怦乱跳,“哥……我比你高了。”
“是啊。”
他的心越跳越快,似图夹住,可这个动作略有难度。
“出去。浴室容易滑倒。”
“可是小说里经常在浴室玩。”
哥哥搂住他的脸:“我俩在哪里做都很情趣,不用特地冒这个险。”
陶兰泽羞红了脸出去,看着哥哥,世界不停摇晃。吸顶灯的书法字在眼前晃,把他带回了抄写弟子规的时光。
爷爷过世后,他跟哥哥一起抄弟子规,看着那些兄弟友爱的伦/理秩序时,满脑子却是乱七八糟的想法,既想把哥哥从吃人的秩序中救出来,一起沉沦,共浴爱河,释放自我。
心情复杂,泪水翻涌,他已分不清自己是喜悦亢奋,还是羞愧难当,只知道无论是毁灭,还是新生,都要与哥哥在一起。
兄弟俩再次冲澡,而后一起躺在床上。
陶兰泽乖巧地帮哥哥捏腿。
“你不累吗。休息一会儿。”哥哥舒服得发出颤音。
陶兰泽听到这声音,心儿一颤,捏得更来劲了:“我不累。哥哥你忙完过来陪我,肯定很辛苦。”
“不过是家产分配事务,不辛苦。”
“阿雅姐找过你吗。”
“我为她送了贺礼,聊了点研发方面的事,就走了。你别多想。”
“其实,前一段时间,她曾找我聊天。”
“哦。你们聊什么。”
“她说番外梦游四海系列挺有意思的。鼓励我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不要太在意读者评价。还给我打投了不少钱。我感觉很不好意思。只好帮她画风雅颂的插画。”
“原来还有这段插曲。现在你可以放下心了,她不是为了追我,单纯是喜欢你的漫画。”
“可是我觉得,她对郝公子并不太满意。虽然那人态度和条件都很不错,但他们缺少灵魂共鸣。”
“世上有共鸣的婚姻太少了。即使婚前有,婚后也会因生活琐事而消磨感情。”
“可是只有心里有对方,一直努力去理解,还是能产生共鸣的。”陶兰泽低下头,看着平躺在床的哥哥。
“能够不计较利害。一心想着对方,努力去理解的紧密关系,也很罕见。”
“所以像我们这样的兄弟,也很罕见。”
“当然。”
陶兰泽看着哥哥亮闪闪的目光,再次醉了,俯身亲吻哥哥。哥哥顺势兜住他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两人仍像初次探索秘境,吻得难分难舍,直至气喘吁吁。
顺过气后,陶兰泽小心地问:“伯伯们没有难为你吧。有没有逼婚。”
“他们刚收下遗产,不想跟我翻脸。倒是奶奶挺失望的。”
“啊,伯伯们亏待他了。”
“那倒不是。该出的钱,他们出了。爷爷不在,奶奶生活水准不降反升,只是少了点精神寄托。毕竟爷爷常年给他灌输的那一套,她听进去了。”
陶兰泽先是叹气,又问:“哥哥真的成了掌家?”
“二伯与三伯,对大伯本就是不服气的。奈何人家能耐大,他们只能俯低作小。而今又怂恿我,带着掌家的宝玉,到各家溜达几圈,抓牢人心。”
“你没听他们的吧。”
哥哥笑着下了床,从包里掏出个小盒,递给陶兰泽。他打开一看,盒里赫然是那块和田玉:“哥,你不会找算把他送我当聘礼吧。”
“它哪能配得上你。”
“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
“小时候,爷爷说起这块玉的来历。是他回老家进行学术考察时,捐了不少钱,一位得道高人看中他的本性,认为他有君子之德所以赠与璞玉。儿时的我,觉得这个故事,非常地感人,也想成为爷爷那样了不起的人,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
“这故事是假的?”
“故事真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块玉是假的。”
“玉居然是假的!!!”陶兰泽万分震惊,在关这块玉的来历,镇上有诸多传说,但从没有人质疑玉的真假。
“确切地说它不是和田玉,而是人造玉石。制假工艺也称不上多么高明。可爷爷一直把玉藏着,不轻意示人。大家敬畏爷爷的权威,假的也就成真的了。”陶如琢嘲讽地笑了笑。
在幼小的他看来,此玉之美,令人震撼。他渴望成为美玉一样受人爱戴的君子,于是约束自我,克己修身。可这块玉却是人造的,简直是莫大地讽刺,就像在嘲笑他儿时的追求的不过是一个幻影。
他握住弟弟的手:“既然是假的,不如砸了它。”
“砸了它。”弟弟难以置信地反问。
“是的。我也想任性一回,看这破玩意儿不舒服,想砸了它。帮我砸了它好吗,阿泽。”陶如琢心里憋屈,始终有只无形的手,擒拿住他,他渴望弟弟拉自己一把。
弟弟捏紧玉,不安地看着他,眼神从疑惑、迷茫转而坚定,像终于想明白了什么。
“这玩意儿硬不硬,不会把酒店砸出个坑来吧。”
“那我们去附近公园走走。”
H市的冬天来早,金秋十月,在老家仅需披一件风衣,这里可以穿薄棉袄了。
两人在朝霞一样的枫叶林漫步,心跳火枫一样热烈,前方出现一块大石头,陶兰泽一蹦一跳走过去,把玉砸下去,一下下,回响从下方发出,像大地在鸣动,那是在地底的黑暗中蛰伏了十七年的蝉,即将破土而出的轰鸣声。
最后,坚实的假玉,终于露出细细的裂纹,“砰”的一声裂开了,如同厚实的茧被打破。
陶如琢看着碎裂的玉,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开怀大笑,笑声随着落枫翩翩扬扬,自由地飞向远方。
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陶如琢在H市停留了五天,便坐飞机返回爱尔兰。
陶兰泽的心情指数一下从顶峰跌入谷底。立马想起他的难兄难弟,王悦最近天天报平安,之后就没再说什么了。
王悦近来一直没上直播间,各大社交平台也不怎么发信息。据王悦室友说,王悦最近发奋苦读,似乎想多考几本证书。
陶兰泽放不下心,周末又跑到王悦学校约饭。
王悦终于出现了,却面色惨白如同丧尸。
“你……”陶兰泽不知该如何开口问。
“我想多考点证,多学点技术早点独立。”
“你爸断了你的生活费?”
“我的积蓄多,奶奶也会给我零花钱。再说了,我已经有妈妈了。你不用担心我的经济问题。”
陶兰泽心疼极了,觉得自己好没良心,见色忘友,有哥哥在,就把可怜的王悦闲置一旁。
“所以你拒绝了你爸。”
“我这不是正在谈吗。其实他对我挺好的,养了我二十一年,给了我不少零花钱。后妈对我也挺好的,从来不骂我。现在他们夫妻俩正因为我的事闹别扭,又牵扯上我爸的情敌,战况十分复杂。我爸在气头上,断了我财路,说不定过几天就气消了。”
陶兰泽心里难受,简直要流泪。
“哥们,你这一脸悲伤的样子,恨不得割自己一刀,把肉喂我吃。”
“少肉麻啊你。”
“我看网友已经找到新战场了,再过几天我们就直播吧。我憋了好多段子,无人欣赏,心灵之花都要憋枯萎了。”
“现在就开?”
“之前有人骂我是父亲的帮凶,无法放弃既得利益与母亲站在一边。玉清姐站出来替我说话,她说那些人口口声声说反对父权制结构性压迫,却利用父权制常用道德戒律来审判他人,本质上和压迫者没有区别,只是想推翻了皇帝自己做皇帝而已。想要推翻压迫性制度,需要构建更具革命性,更符合人性的社会链接方式,比如理解、沟通与爱。网友嘲笑她一个INTP懂什么爱。于是她开始研究亲密关系理论,和网友激烈探讨起来,吸引走大部分火力。她对我说,现在时机成熟了。”
陶如琢惭愧,他完全不知还有这件事。于是说:“我时刻准备着,只等你一声令下。”
“有你们俩在,既便是托塔李天王想收了我,我也没在怕的。”
开播后,依然有黑子爱骂人,可此时的陶兰泽突然不在乎了。一场混乱的家产之争,盛大的葬礼,朋友家变,加上传家宝玉是假的,每一件事都在冲击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之前那个井然有序中,带着混乱狂热感情的世界,变成五彩斑斓的黑,而在这浓郁如深渊的黑暗中,他握住了一缕光。
哥哥说过,只有历经幻灭与重建,一个艺术家的心灵世界才能变得更坚固。
是啊,如今他虽没摆脱迷茫,却任由脑中阵阵迷雾,把他引入光怪陆离的世界,乘坐灵感之舟,不停地画啊画啊,记录所有迷茫。
就算故事线索变得混乱,主角的心绪变得扑朔,他依然在画。
不羁的笔触,怪诞的隐喻,疯狂的语言,折射着内心世界。
他已然不奢求答案,只是拼命地思考,倾心表达,努力用通俗的表现手法表达曲折复杂的感受。
热心的读者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他却在发“疯”中回归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