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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此夜此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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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分,电影停留在狗蹲踞于草丛埋头大嚼的画面,旁白解释此时场景——狗在吃屎。
音响卡壳,四个字不断重复。
刁鸿脑中轰一声炸开,脸红得彻底。他站起来正打算去找老板娘,老板娘却率先进来赶客了。
刁鸿捧着鱿鱼干,一路走一路央求老板娘多放几分钟,至少不能停在这样不文明不雅致的时刻。
老板娘飞来一记眼刀,骂道:“六百块钱能看什么,六百块就只能看到狗吃屎,再来吧!”
刁鸿不多话了,他气哼哼地自认倒霉,于是转头看向阳秦:“你,你,你下回还还愿意再再再再跟我,来来来——”
“好。”阳秦答应得痛快,他慢慢伸出手去,刁鸿忙上前拉住他,“我,我我带带你。”
两人不经意就牵起了手,胳膊贴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
走到外面的舞池,五彩的琉球转动,灯光落在刁鸿脸上。
阳秦转头去看,他看得很模糊,没有轮廓,只有些涣散的光斑。
可是它们缤纷,绚丽,仿佛小小的飞舞的蝴蝶。一会儿在刁鸿的眼睫上停留,一会儿又落在嘴唇,像留恋某种目光,又像要接吻。
阳秦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狠推了一下,失重般向上,又猛地坠落,但他跟着刁鸿走,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两人到码头的时候接近十点,轮渡已经停运。
“对对对不起,没船船,回回不去了,我,我——”刁鸿挠挠头,以小心翼翼的眼神观察阳秦,生怕他不高兴。
“那在这里住一晚,明早回去。”阳秦提议。
刁鸿我我我了半天才很不好意思地说:“没,没没钱了呀!”他把头埋得低低的,觉得自己颜面尽失。
“我有。”阳秦说,“我们去找旅馆开房。”
旅馆,开房,粉灯暗室,胳膊,腿绞腿,圆屁股。
刁鸿又想起那张被谢角才逼着看的“爱之初体验”光盘,他猛烈地晃动脑袋,在心里大骂自己流氓下作。
刁鸿做思想斗争的同时,阳秦从口袋里掏出了钞票。
一百二,他出门前点得清清楚楚。
阳秦觉得庆幸,好在钱不多,只够开一间房。他搭了下刁鸿的胳膊,说道:“走吧!”
刁鸿走在前面,拉着阳秦,一直把他拉进对面的珍心爱侣旅馆。
门口两片塑料珍珠帘子,掀开,露出前台疲倦的脸。她打了个呵欠,给两人办理入住之后就甩给他们一盒套,懒洋洋地说道:“欢迎光临,本店赠送。”
刁鸿脸红得发烫,他不敢拿,扭头就要走。
阳秦问他赠送了什么,刁鸿胡乱敷衍着,前台干脆把东西塞进阳秦手里,说道:“套,就两只,省着点用。”
刁鸿哼一声,瞪了眼前台,拉着阳秦上楼。
阳秦跟在刁鸿身后,他捏着小盒子没说话,只是笑。
这笑中带着一点俏皮的坏,可等到了房门口,刁鸿一停步,回头,阳秦便又收敛表情,恢复了他的一本正经。
刁鸿开门,领阳秦进去,之后就站在床前不敢动。他如坐针毡,不知道自己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直到阳秦问他:“你洗澡吗?”
“洗。”他如得大赦,拿了毛巾罩住头脸,迅速进浴室里去了。
隔着毛玻璃门,刁鸿去看阳秦,一颗心还是猛跳个不停。
连跟他说话都结巴,眼下孤男寡男独处一室,刁鸿紧张得血气奔涌,背上都是汗。他胡乱洗了个澡,要推门出去才想起自己没衣服穿。
刁鸿光着身子,急得无法,只好拿浴巾往腰间一裹,正义凛然地走到床边。
可一见着阳秦,刁鸿还是觉得自己过于乐观了。
阳秦抬头,大眼睛瞧着他。
没有太多的目光,可是神情很专注,像一种认真的凝视。他在打量他的身体,那天从镜子里并未看清楚看过瘾的身体。
刁鸿脸又红了,他不知道一个人的羞涩会增添一些纯真的可爱,哪怕是在阳秦这样隐约模糊的视线里。
阳秦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又是那种淡淡的香气,混杂着洗发露的味道。只是很热,热得仿佛把他的所有毛孔都打开了。
刁鸿的呼吸浓重,像大颗大颗的水珠滚落下来,砸在他的眼皮上。
啪一声,他惊得睁开眼,看着刁鸿。
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只是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
盲人的沉默是很可怕的,因为本来就看不见,一沉默就显得更加寂静,更加痛苦。
这使得阳秦想到了许多事,他想起他的玩具汽车,红色的,三角积木,绿色的,他的球鞋,上面全是泥,医院大门,对面是教堂圣天使像,雪白,跟他现在眼前所见的世界一样。神爱世人,他被神爱,原来是这样被爱。
阳秦觉得很奇怪,他的心跳得很乱,不知道是因为寂静的黑暗还是因为刁鸿。他突然很渴望握一下刁鸿的手,但那还是太唐突了。
刁鸿慢慢走到一边,他捂着快要跳出来的那颗心,大口呼气。
差点,他就要冲动地抱住阳秦。
刁鸿拍拍脸,让自己恢复清醒。他正想上床,却听见阳秦说道:“不好意思,我刚刚不小心把水洒你床上了。”
“没没没事。”刁鸿心说你就算把我的床扔进蛟江里泡上三天我也乐意,更何况只是洒点水。他没多想,正要往床上躺,低头一看,却愣住了。
床单一半都湿透,被罩上也有,怎么能洒出那么多水来?
刁鸿回头看着阳秦,阳秦说道:“要不,我睡那张床。”
“不不不——”刁鸿拦住他,“不行。”
阳秦最近瘦了些,又咳嗽,让他睡湿床单刁鸿怕惹他生病。
正打算凑合一晚,阳秦拉了拉他的手,说道:“你睡我床上。”
刁鸿没能多想就被阳秦拽着上了他的床,刁鸿往边靠,他把浴巾掖牢了,生怕掉下来。
阳秦去洗漱的时候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而等阳秦一从浴室出来,他就赶紧闭上眼睛,装作睡死过去了。
阳秦坐在床沿,一边擦头发一边听刁鸿的呼吸。他只是笑,那样急促的吐息骗不过他的耳朵。
刁鸿攥着腰间的浴巾,小心翼翼翻身,侧躺。他睁开眼,墙上是阳秦的影子。
很高,赤光的上身挺阔,头发有些长,刚吹过,所以乱蓬蓬。他俯身,韧韧的腰弯曲。腿抬起来,是在脱裤子,屁股翘着。
圆实,饱满的两瓣,捏在手里可能有种朵朵的丰沛的肉感。
刁鸿猛地闭住眼睛,不敢再多想,但脑子里还是乱轰轰,像滚沸的水。他觉得热,掀开一角被子,再次翻身,然后看见了躺在身边的阳秦。
脸对着脸,鼻尖差点就碰在一起。
刁鸿几乎不敢呼吸,他怕惊动阳秦。他把他放在心上,轻轻地一触摸,如果他坏了,心也会碎掉。
阳秦闭住眼,很快就睡着了。刁鸿在暗中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也累得昏昏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刁鸿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掌心都是汗。于是后来就梦到蛟江从身边流过,他跟阳秦逆水而上。水向东,他们便向西,一直向西流。
这梦一直做到早上,刁鸿觉得身体摇摇晃晃的,猛睁开眼,他便看见一副精壮宽阔的胸膛,雪白的皮肤,上头两点粉红的晕。
“你醒了?”传来阳秦沙哑的声音。
刁鸿惊得起身,他刚刚贴着阳秦胸膛的半边脸都烫得酥麻。
支支吾吾半天,刁鸿直接转过脸去,他想下床躲开,然而一站起来,松松垮垮的浴巾掉在地上,他就这样让心上人瞧了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