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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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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延是个标准的富二代,从小就拥有比游标卡尺还标准的人生规划,到了指定年龄后也准时地叛逆起来。像每个反抗家长的青春期少年那样离开家,逃到一座陌生但所有人都认识他的城市过着自以为自由的生活,然后爱上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初恋对象。
初恋名叫齐稚名,是方延的同学,他在短暂地游荡一段时间后决定找个学上,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学历过不去,于是就在这所正对着大海的高等学府里遇见了齐稚名。
对方沉默寡言,几乎没和他说过话,但这不妨碍方延深陷其中。
齐稚名经常坐在窗边,靠在椅子上小憩或者看书。
那时的海风没完没了地吹拂,没有高楼大厦和树木的遮挡,风从四面八方涌出,仿佛回到还没产生氧气的地球。它裹挟着热浪般的温度,在哪里都躲不掉。
方延也没想过躲。在夏天的最后一个夜晚,他收到齐稚名的来信。
信封毫无装饰,商店就能买到的基础款。方延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少年心事将信打开,里面寥寥几行字,约他晚上到高架桥上见面,隽秀的字体如同齐稚名本人。
这个时代已经没人会靠写信来联络了,它沦为思春期的纪念物,那座高架桥的意义也是如此,弯弯绕绕,远离目的地,顺利成章地成为放学后的最佳去处。
经常有人在那里告白,海风会带走所有的脸红与失落,也方便告白失败后直接跳下去。
这段文字算得上齐稚名对他说过最多的话。方延反倒胆怯了,夏天总会有人离开。
那个下午齐稚名像没事人一样,一如既往的安静。他长得好看,像颗刚从蚌肉里割出来的珍珠,散发着柔和又涉世未深的气质。许多人因遭到漠视而愤慨,又因他同样不待见别人而窃喜。
方延偷看着他,在课业结束的余晖中不自觉地跟随齐稚名而去。
放学的时间已经算晚上了,而且信上没有明确规定。方延努力给自己的跟踪行为找补。齐稚名走在他前面,不知是毫无察觉还是知道他在身后,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方延很想叫住他,今天的海风似乎感应到当事人的心境,刮得高架桥上只有他们二人。齐稚名扬起的发丝像锁定了拍摄镜头,每道弧度都惹得他心猿意马,方延欲言又止,齐稚名正好也在此刻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如约而至的男生。
齐稚名张了张嘴,几缕零碎的发丝挡在他嘴边,方延已经完全丧失了听力功能,只能靠视线捕捉唇语。
下一秒,一道残影掠过,那是一辆极速行驶状态下的货车,没有规避也没有躲闪,直挺挺地撞上齐稚名。
两秒钟过后方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听觉开始复苏,紧接着急促的刹车和某种事物的断裂声传入他的耳朵,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天旋地转的幻影,以及被卷入车底生死不明的齐稚名。
方延:…………………………………
方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愣在原地,回过神后他本能地扑上前查看情况。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他的心仿佛被板球砸中的教室玻璃,心还在跳,血却流不出来,他还得靠灵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来支撑乏力的身体。
货车挡在他身前,他的视角只能看到齐稚名卷进车轮的衣服碎片和逐渐从车底流出的大量血泊。
而货车上的人这时候才慌慌张张跳下来,第一反应竟是阻拦他,三四个人形成一道窄小却坚固的围墙,有意阻止他去看齐稚名的状况。
方延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几人,竭力反抗他们,声嘶力竭地喊道:“让我过去!快叫救护车!你们这是犯罪,快救人啊!”
“哦,哦!对了,救护车。”其中一个年轻男人如梦初醒般一拍脑门,果断地掏出手机秒拨了一个号码,却依然没有放松对方延的阻拦。
不出半分钟就有辆鸣笛的救护车匆匆赶来,方延从未见过医院有如此快的急救速度,但眼下当然是越快越好,顾不了其它问题。他只想确认齐稚名的生死,顺势拽住这几名送货工不让他们离开。
医护人员训练有素地打开救护车后门,比担架先下来的是两名彪形大汉和扯起来的白布,方延没想到两人又是冲着他过来,白布将他本来就不多的视野全部遮住,而壮汉像堵高墙直接把他拦在外面,急得他连忙解释。
“是他们撞了人,倒在地上的是我同学!你们倒是先救人啊,为什么要一直拦我!”
方延隐约感受到齐稚名处境的危险,否则这群人不会这么千方百计地阻拦。
他看着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在货车那面忙活半天后在白布的遮掩下将担架抬上救护车,还有名护士举着输血袋。
这一信息让方延好受了不少,至少说明还有抢救的几率,他下意识想跟上救护车,却被他们挡在车外。
“人满了,车内空间紧急,你找别的车吧。”沉闷的声音从防护口罩下传出。
方延手足无措地指了指货车和救护车,这里就这两辆车,其中一辆还是肇事车辆,他作为同伴和目击者理应陪同伤患。谁知就趁这会功夫,那几人早已溜回货车踩着油门溜之大吉。
方延的震惊程度远远超过看见有人当街耍流氓,他指着货车逃逸的背影想立马告知医护人员,结果救护车的车门一闭,朝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留下方延独自在海风中凌乱。
他如水色般青涩的青春和初恋,就这么结束了。
方延都没注意自己什么时候跪到了地上,他无力地捡起残留的校服碎片。齐稚名总爱穿颜色很淡的衣服,有人说他家境不算好,衣服才会洗掉颜色。可现在这些布料染满了灰土和血迹,握在手里像握住一把刀尖冲着自己的刀子。
然后他看见被匆忙擦拭的血泊和一枚闪着银光的零件。
他捡起那枚零件,对着余晖观察。精巧的齿轮不属于任何一种常见机械。
这是货车会有的零件吗?
……
深夜,一座远离居民区的大型垃圾场。这里是拾荒者的聚集地,废品堆里总能找到有价值的宝藏,也能为某些犯罪行为提供遮蔽伞。比如私藏一台早已被政府集中销毁的仿生机器人。
废旧的仓库里,货车上的年轻男子正戴着防护镜对一条机械臂敲敲打打,他哼着一首旧广告的配乐,技术堪称熟练。而他面前的手术台上躺着台仿生人,残缺程度像被稚童扯掉手脚的破布娃娃。
仿生人双臂处空空荡荡,只有上半身维持着人类面貌,下半截身体失去能源的支撑,露出原有的机械骨骼。它半睁着眼,目睹这场修复它的身体改造。
线路调试完毕后男人抬高手术台,将机械臂与仿生人对接,那张嬉皮笑脸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场面不亚于用刀片撬开活牡蛎的壳,而贝壳里的软肉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一切。
虽然仿生人面无表情,但男人还是决定讲点题外话缓和气氛。
“哈哈,今天可真够危险的,差一点就被那小子追上,估计他现在还在高架桥上发愣呢。我觉得可以再管他家要点报酬,不过不能让弗兰克去,他总以为螺丝的润滑剂对你来说是营养液。”
男人的思维相当跳跃,心思却格外缜密,他悄悄观察仿生人的反应,见它情绪有所起伏便趁机加快手里的动作,戴有医用手套的手在此时为了一台机器运作不停。
终于,机械臂安装顺利,男人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哄婴儿般拍了拍仿生人的新手臂看它是否有知觉。
仿生人收到信号,它尝试控制全新的肢体,将手伸到空中试探性抓取着空气,男人以为它嫌手术台上的灯光刺眼,谁知下个瞬间那只没有温度的手就摸上他的脸,替他擦拭掉自己都没注意的汗水。
“辛塔医生……你已经做了很多了,不用在情绪上照顾我。弗兰克没有恶意,他只是有些好奇。以及,不要嘲笑前顾客,会违背委托。”
它说话声音很轻,仿佛一个病弱的患者在人耳畔低语,辛塔知道这是充满人类主义的自作多情在作祟。齐稚名受到重创,为了保障数据不受损他特地将各项数据调到最低,现在就是台低电量续航的机器。
辛塔更不愿提及这件荒唐的委托,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话在嘴边说不出口。
齐稚名是他从垃圾场里捡来的,另一处垃圾场,那时的齐稚名没有名字,只是一台封存在蓝色营养液中的仿生机器。
按理来说它应该早就被销毁了,自从仿生人研发出来后就没用对过地方,先是抢占人工岗位,再觉醒意识与人类对立,然后又被派上战场。
战争结束后仿生人遭集中销毁,一切如同一场飞向太空的梦,可辛塔不打算让它仅仅只是个梦。
他启动了机器,给它取了名字,还给它量身定制了一份工作。仿生人可以输入记忆并更改部分外观,这简直是角色扮演的最优解。
“谁让你不会照顾自己,竟然能想出这一招,现在倒知道维护别人了。”
辛塔调整好情绪,恢复成平常那副没正行的样子跟齐稚名打趣。手里的工作也没停,还差另一只机械臂就大功告成了,明天的齐稚名会是更完美的机器人,而且不会爱上叛逆富二代。
结果下一秒叛逆富二代踹门而入,长年失修的铁门爆发出巨大的响声,所幸辛塔的主职是医生,长年累月的经验让他没有因惊吓就将手里的零件扔出去,但还是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尤其是看清来人后。
方延身上的校服都没来得及更换,他举着一把枪,肉眼可见的紧张,却还是死死对准辛塔,声音都在颤抖。
“你把人怎么样了!”
辛塔默默将工具放回原位,举起双手表示无辜,虽然方延可能拿的是把假枪,但热武器自古以来都是硬通货,他不敢赌。
见四下无人方延也不敢松懈,他缓缓靠近手术台,在门外他就窥探到有个人躺在上面,看不清脸,有种预感告诉他那就是齐稚名。
经过一路奔波方延比长时间“手术”的医生还要劳累,他尽量保持冷静,可见到眼前这一幕时还是不可置信。他那珍珠般完美无瑕的初恋浑身插满了数据线,下半身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
齐稚名还用一种堪称求救的眼神看着他。
方延觉得整个星系都在他眼睛里旋转,“你们……把人绑走就是为了改造成机器人?”
原本想搞偷袭的辛塔愣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你什么眼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