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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垃圾场与初恋与翻腾的气泡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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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塔放下工具时偷偷往衣袖里塞了柄螺丝刀，他本想找机会夺过枪，却遭到从业以来最严重的污蔑。一想到齐稚名的遭遇都因眼前人而起就更为气愤，直接跟人吵了起来。
“大少爷，你眼神是不是不太好，白天去诊所我给你打八折，以后别大晚上出来吓人了行吗？”
方延根本没从冲击中缓过神，全然无视陌生男人的针对。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对他来说如同一串多米诺骨牌，尽头处是一个惊吓盒子，他想伸手触摸齐稚名，竟不知该将手放在哪里。
齐稚名的状态可以用开肠破肚来形容，只不过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线路，不少还在闪着电路灯。
没有丝毫血迹的手术台，独自一人完成的手术，和齐稚名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不像刚刚经历人体改造的人，反倒像……维持人类形象的机器。
方延第一时间就联想到曾给星球带来灾祸，恶名昭彰的仿生人，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辛塔眼疾手快地夺走他手中的枪，冷哼一声，不屑地把人踢倒。
“这就怕了？买这玩意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辛塔掂量手枪的重量就知道这是把真家伙，看来他在找过来的路上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谁料还没等别人动手，英勇的骑士先幻想破灭吓倒在地。
但是辛塔很满意方延在齐稚名面前展现出这一面。
他看见齐稚名依靠仅有的一条手臂支撑起身体，向瘫坐在地的方延伸出手，方延犹豫再三才将手搭上去。辛塔嫌烦，提着他后衣领把人薅了起来。
齐稚名知道辛塔不会当着他的面做出格的事，它尝试平复方延的恐惧，身体所剩的能源不算多，只能维持到维修结束。
维修过程保持清醒和人类的局部麻醉手术是一个道理，如果数据出现混乱可以及时更改。
在腿部没通能源的情况下仅靠上半身很难保持平衡，齐稚名艰难地坐起身，手动将裸露在外的电子芯片与腿部的数据线连接，然后它的瞳孔更加涣散，身体机能开始修复。
那层独属于人类的稚嫩皮肤从齐稚名的腹部往下蔓延，如同刚刚长出皮肤的新生儿，陶瓷般的肌肤覆盖住机械骨骼，甚至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纤细。
它将自己打造成羊脂玉捧给方延看。它在方延面前又回变那个珍珠一样的男孩。
然而方延并不领情，他情绪掉进进冰块桶很快冷却下来，语气都染上冷色调。
“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东西？”
辛塔在他身后啧了一声，当着齐稚名的面暴露出自己是个没用的蠢货就可以了，再往下的每句话都算多嘴。
齐稚名倒一如既往地冷淡，他小幅度点点头。
如果这小子敢乱说话一会出门就往他脑门上开个洞，辛塔心想。
“你……你跟我走吧，这里环境太差了，他的技术能过关吗？我家里有间机械厂，那里一定有人能修好你，不用担心身份会暴露。”
方延拉起齐稚名的手，想把手心里的温度传递给它。与方才冰冷的触感不同，那只手因能源的启动已经有了常人的体温。
“市里大大小小的医院我都去过了，每个服务站都说没有接受过出车祸的病人，我记得那辆车的车牌号，查了监控才找到这。”
辛塔:……
不对。
齐稚名静静听他倾诉，将这当作同学之间的寻常聊天，而不是关乎它生存的大事。
“不用了。”他开口，声音淡到方延需要俯下身子才能听见，“你父母已经帮过我了。”
总有人要开口。齐稚名经过短暂的观察认为辛塔并不是合适人选，这只会激化二人的矛盾，而仿生人错位的意义就是为了解决矛盾。
方延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他现在这幅模样可都是拜你所赐，你这个让家长操碎心的好孩子。”
辛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将每个字都咬得轻描淡写又阴阳怪气。
“你的初恋就场精心谋划的骗局。委托人是你父母，自从你离家出走以后他们既想让你回去又放不下面子，就想出情窦初开死对象的这招。事成之后只要一通来自家人的电话就能让流浪的游子回心转意。”
辛塔观察着年轻人的表情，果然十分精彩，估计正在回忆这段时间父母所有的不正常行为，包括刚才那通来自家人的来电。
“对象是什么含义，齐稚名也喜欢我？”
方延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问道。
辛塔不敢相信方延竟然在一连串爆炸性信息中选取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提问，他果然最讨厌这些生活在乌托邦里的小孩子。
“大少爷，你不应该回家质问你父母吗？我们拿钱办事，你就别在这掺和了。”他扶着额头。
“不行，我还没有搞清楚。”方延直摇头，频率快得像星际牛仔弹奏的手风琴。他干脆直接坐到手术台边沿，跳过辛塔询问齐稚名，掩盖不住内心的无所适从，“你的名字和身份都是伪造的吗？”
“名字……名字不是假的，是他为我取的。我没上过学。”
齐稚名低垂着白蜡般的眼睑，仅有的视线起伏给了辛塔。
前半段话刚让方延找到点安慰随即就被浇了盆冷水。他不可置信地打量起衣着和气质都非常古怪的男人，这人的年龄估计不到三十，有种落魄艺术家的既视感，俗称神经病。
“行了，你当在这审犯人呢？都说了小稚只是听命令办事，它只负责陪你说说话念段情书，跟你在海风中接个吻后就会彻底消失。原本只用劝你回家就行，要怪就怪你父母，非说什么等不及，把原本的剧本改得稀碎，竟然想出车祸的烂招。”
辛塔被方延盯得直犯怵，干脆将真相全部吐出，明明是一家人的自导自演，他可不承认拿钱办事的行为有哪里缺德。
结果齐稚名立马背刺他。
“是我要求的，车祸是我的主意，和你父母无关，他们给了相应的报酬……也很想见你。”它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空灵，仿佛在强调他们本就不处于同一个世界。
“你就这么想和我划清界限吗？”
直到现在方延才觉得对方这么陌生。
齐稚名微颤着眼睫，仿生人的毛发可人工调节颜色和长度，由于缺乏能源，它的睫毛褪成原装的白色，颤抖起来像雪地里飞舞的蝴蝶，看上去异常虚弱。
他说:“我不是你认知中的那个人。任务一旦完成关于委托的记忆就会自动清除，我的记忆还停留在收到委托的那一天，我并不了解你，也请你认清现实。”
方延手足无措，像被老师训话的学生，少年人的情绪很难藏在心里，即使是记忆已被清空的齐稚名也能看他内心的慌乱与不甘。
但它不打算用微笑服务来解决，它补充道。
“如果你难以理解仿生人与人类之间的界限。那仅针对你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是。”
“开什么玩笑……你在学校不是很开心吗？你不喜欢和人说话，但每次集体活动都会参加，有次派对失火，你离出口最近，却最后一个走，连校外的学生都要带出去。”
齐稚名不用代入都知道那时的自己在想什么，“仿生人的基础设定，以人类利益优先。”
“那你经常看的书呢？仿生人能理解人类的感情吗，你从图书馆里借走那么多书，就没有产生过自己的思想吗？”
有关校园的记忆被删得一干二净，但期间生产的资料还有所保留，齐稚名调出近期录入的书籍，发现全是爱情种类后很快得出结论，“写情书需要。”
“那这枚零件呢，我以为这是货车掉下来的，我在车间长大，从没见过这种零件，觉得能当证据就一直带在身上……你至少需要这个吧，该死！不要再说我是多余的了！”
方延突然失控，用拳头砸向手术台，将齐稚名禁锢在双臂中。而齐稚名在他的暴力行径下依然无动于衷，方延没在它的瞳孔中看到自己，莫名感到心虚，他松开一直紧握的手，里面是枚被手汗擦亮的螺母。
这吸引了齐稚名，它扫描了一遍，然后毫无惊讶地回答，“左手手指骨骼用来操纵方向的螺母，你父母带来了更好的器材，我不需要了。”
说完它在方延面前展示安装好的手，和往常一样灵巧，皮肤细嫩，看不出漏洞。以前齐稚名就用这双手翻阅爱情小说的书页，再将书原模原样地还给图书馆。方延曾借过同一本书，里面没能找到书签。
方延彻底没声了，他抽开手臂，半晌之后问道。
“那个吻呢？”
“什么？”
齐稚名抬起头，没能理解话中的含义。憔悴的面容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残留着微弱的生气，像盏保存火种的玻璃吊灯，引得方延一次次飞蛾扑火。
“那个吻呢？按照原计划你不应该和我接吻吗，现在你的身份都被发现了，这样的委托也算顺利完成吗。”
方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一点向初恋对象索吻的青涩模样。
齐稚名用手臂的关节撑着坐起身，方延离他很近，伸手就能抓住他的衣服。齐稚名扯住方延的衣领，力度有些大，方延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顺着惯性弯下腰，然后齐稚名在他嘴唇上落下一个吻。
很难将这个过程称之为接吻，印上他嘴唇的触感也与人类的肌肤大相径庭，温感没有在这里聚集，他感受到的只有生硬与冰冷。方延没闭眼，他第一次离齐稚名那么近，齐稚名未流露出任何情绪，这个代表金钱与划清界限的吻就这么结束了。
它躺回手术台，一言不发。
方延再也找不到停留在这里的理由，他没敢面对辛塔，在看了一眼齐稚名后，他逃走了。
面色铁青的医生比齐稚名更加沉默。
齐稚名在方延夺门而去的一瞬间卸去艰难维持的人类样貌，它的肌肤像玻璃碎片一样渐渐从身体上滑落，那副骇人的机械骨骼再次裸露出来，比上次更严重，直接蔓延到脖颈处。
看起来如释重负。
辛塔没有多说什么，所谓的摘下面具不过是另一种伪装，齐稚名大可以直接进入关机状态，将自己封存起来不接触任何人。它不过是想维护最后一丝尊严。
仓库一时之间只有沉默，辛塔也不怕再把什么人吸引过来，故意将焊接的动静弄得很大声，以此压过两人沉闷的情绪。
人类难过的时候会通过听歌和看电影的方式来发泄，只要流下眼泪感情就不会堵住了。他看了眼齐稚名，它躺在台面上，注视着涣散的灯光，沉寂得像滩死水。
辛塔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他加快手中的动作把另一条机械臂安装好，确定各项数据正常后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利用备用能源给齐稚名充电。
齐稚名感受到这份没有明说的好意，悄悄阖上眼睛，仿生人不用睡觉，即使进入休眠状态也不必通过闭眼来完成程序，但可以让人类认为它在休息。
等待充电的过程辛塔不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越来越烦躁，他在仓库里来回踱步，要不是怕吵到齐稚名都想去外面踢碎几个玻璃瓶。
最终他忍无可忍地跑回手术台用镊子夹了块医用酒精，有些用力地擦拭着齐稚名的嘴唇和嘴角，完事后还多余地补充道:“你这里沾了灰。”
齐稚名一充电就会变得晕晕乎乎，他懵懂地说道:“好。”
又过了一个小时，补充的能源足够维持半天的人类外表，辛塔将那件破损的校服丢进焚化炉，往齐稚名身上披了件床单，将人打横抱抱起。
恢复能源以后齐稚名就立即将身体调整回人类形态，它对完整的外表有着异常的执念。辛塔已无法去在意这些仿生人的小心思，齐稚名细腻又光滑的皮肤正搭在他的手臂上，时不时的还蹭一下。他一低头，对能对上它干净的眼睛。
他赶紧把人放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回诊所的路上齐稚名一言不发，辛塔倒是为了弥补仓库里的出格行为又开始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齐稚名看着窗外模糊的灯红酒绿突然问道:“初恋是什么感觉？”
“嗯？大概像气泡水那样吧，酸酸甜甜会产生气泡的。”
诊所对面就有一处全天营业的自动贩卖机，里面五颜六色的碳酸饮料排列整齐，辛塔从不让它喝，据说会腐蚀零件，但两人都知道一瓶小小的气泡水腐蚀最先进机器的概率为零，为了让零永远保持辛塔从不让步。齐稚名也理解不了这个形容。
人不能想象出从未见过的事物，仿生人也是如此。
沉默片刻后，齐稚名开口说道:“能把这段记忆还给我吗。”它说得很小声，语调已经不能算请求，只是一段喃喃自语，它知道这份要求冒犯了合约。
“不能。”辛塔直视前方，果断地拒绝。
齐稚名没再要求，也没有产生不满的情绪，它偏过头，继续看窗外的夜景。
辛塔的诊所位于街道拐弯处，算得上黄金地带，只不过这时的人流量全被酒吧和舞厅吸引走了，等他们开始发酒疯闹事诊所才等来活。
齐稚名在车上换好衣服，在辛塔的强制搀扶下回到房间。今天发生了太多，偏偏刚到家门口就传来伤员的呼救声，辛塔简单嘱咐两句后让它早点休息。
齐稚名躺回床上，将电箱的数据线连接到腰部，然后盯着床头柜上的鱼缸开始发呆。刚被捡回来时齐稚名认为电视机是它同事，根据劳动法不能在休息的时候让同事加班，所以它从不看电视，为了让它解闷辛塔买了这缸鱼。
放空思绪间辛塔重新进来，走到床前，在床头柜上放下一件东西，然后离去，没有发觉齐稚名在装睡。
它睁开眼，看见床头柜上多了罐气泡水。
，还差